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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母亲河轮回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9月03日 10:58 《财经》杂志网络版

  《财经》记者 王长勇

  “好好学习,离开白银”,只有置身在黄河上游的这个城市里,才更能切身体会这句话所包含的苍凉

  今天流在我们面前的黄河,是一个被榨干了乳汁而又被玷污了的“母亲”形象:

  自1972年至1998年的27年中,黄河有21年发生了断流,平均每年断流50天。特别是20世纪90年代,黄河下游连年断流。据不完全统计,1986年至2004年的18年间,黄河流域共发生水污染事件百余起。“圣人出,黄河清”只存在于愿望中,在不少地方,它变得更黄,甚至更黑了。

  如果说随着1999年正式启动的黄河流域水资源统一管理,黄河的断流问题已经开始缓解,水污染的阴影却还看不到多少曙光。

  就在今年7月3日,位于黄河上游的甘肃省省会兰州的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以及另外一个工业重镇白银市,都被列入了国家环保总局流域限批“黑名单”。

  辉煌的代价

  位于黄河中上游、甘肃省中部的白银,正在为曾经的辉煌付出代价。

  白银从1956年正式设立县级市至今,只有半个世纪。但在这块蕴藏着丰富的金、银、铜、铅、锌、锰等矿物的土地上,采矿业最早可以追溯到汉代。

  到了明朝洪武年间,白银的采矿点已经有30余处,盛时开采人员达三四千之众,“日出斗金,集销金城”;官方于是在距市区10公里处的凤凰山、火焰山、铜厂沟专设办矿机构“白银厂”,白银市由此得名。

  20世纪50年代之后,这种角色定位仍然在延续。1954年,即在白银建市前两年,白银有色金属公司正式建厂。目前,这家公司已建成为中国规模最大的有色金属生产基地;到2005年,铜、铝、铅、锌四种有色金属总产量超过了42万吨,销售收入逾55亿元。

  1953年,作为国家“一五”期间156个重点建设项目之一,隶属中国兵器工业集团的甘肃银光化学工业集团有限公司,也在这里安营扎寨。

  以矿立市,给白银带来了曾经的辉煌。但其代价之沉重,亦远远超出了当初的预计。

  今天的白银,已经成为整个黄河流域最大的重金属废水污染源,同时也是黄河上游最大的氨氮废水污染源。当然,除了奔流而过的黄河水,直接的受害者还包括天空——这里也是甘肃省最大的二氧化硫以及硫酸浓缩废气污染源。

  目前,白银市所有工业废水和生活污水,都汇集到东大沟和西大沟这两条排水沟,然后流进二十多公里外的黄河干流。其中,西大沟主要排放生活污水,东大沟则同时排放工业废水和生活污水。

  仅2005年一年,从东大沟排进黄河的废污水就达1894万多吨,占整个白银市区工业污水和生活污水排放总量的 80%以上;铜、铅、锌、镉、砷等重金属都严重超标,其中砷超标更达25.68倍之多。

  7月下旬,当《财经》记者来到东大沟时,看到绝大多数未经处理的工业废水和生活污水汇合成了一股深黑色的浊流,散发着刺鼻的臭气,其终点只有一个——黄河。

  在主要排放生活污水的西大沟,虽然建有污水处理厂,但据《财经》记者现场观察,处理厂出水口只有少部分流出处理后的清水,大部分都处于闲置状态。处理厂附近村民也向记者证实了这种说法。

  白银市环保局官员对《财经》记者承认,污水处理厂的污水收集能力目前仍不足。就这样,未经处理的黑水从处理厂上游奔泻而下,与相对而言少得可怜的处理水在此合龙,然后直接入黄。

  今年7月3日,国家环保总局发布的通告中指出,经过现场监测,白银市东大沟COD浓度为181mg/L,超过地表水V类标准3.5倍;西大沟COD浓度131mg/L,超过地表水Ⅴ类标准2.27倍。在被抽查的22家企业中,15家企业存在环境违法问题,占被抽查企业近七成。

  今年6月上旬,白银市水利局也委托甘肃省水环境监测中心,对白银市主要河流,包括黄河、祖历河、关川河的六个重点河段、18个检测项目进行监测。结果表明,白银市评价的河段中,均超过地表水环境质量Ⅲ类标准,污染较重的四类水质的河段有三个,占评价总数的一半。污染极严重的劣V类水质河段两个,占评价总数的33.3%;河干的河段一个,占16.7%。

  为害惨烈

  记者在白银采访期间听到最多的一句话,是“好好学习,离开白银”。没有人能比当地人更能切身体会到,这句话中包含着苍凉甚至绝望。

  东大沟废污水在白银市四流镇汇入黄河。《财经》记者注意到,紧挨东大沟入黄口下游侧,建有四龙镇北坪泵站。刚刚藏污纳垢的黄河水,就被直接抽取用来灌溉农田了。

  记者走访了位于东大沟入黄口下游200米处的四龙镇民乐村。这个距离黄河仅仅100多米的村庄目前共计1500多人。之前,村民一直在饮用黄河水,将黄河水挑回家,简单沉淀两小时左右就直接饮用了。从2006年开始,村里才用上了处理过的黄河水。

  村诊所李文华大夫告诉《财经》记者,当地患牙病的人非常多,大人小孩都有;尤其是50岁以上的明显增多,很多人的牙齿脱落。此外,村子里患心血管病、癌症、白血病的人也很多。

  2006年,一位王姓村民家中,先后有三人因心脑血管疾病去世。就在记者采访当天,7月20日,村子里刚刚为一个几天前因白血病去世的村民举行了葬礼。

  据悉,这些患病的村民,绝大多数一直生活在村里。“是否和黄河水的污染有关,我们也不清楚。”李大夫对记者说。

  住在工厂附近的村民,受害程度似乎也更为惨烈。

  在位于白银公司冶炼厂、铅锌厂附近的白银区崖渠村沙坡社,当地村民李沛高告诉记者,自1960年白银公司冶炼厂投产以来,这里的水就不能吃了。村子附近有四口水深在15米左右的井,过去村民一直靠井水为生。但随着污染加剧,从上世纪60年代晚期开始,村民不得不转向白银公司供应的自来水。

  人并不是这场污染惟一的牺牲品,村里养的羊、马、牛等牲畜吃了草后先是牙脱落,然后慢慢死掉。大概在上世纪70年代之后,这个村子就不再养牲畜了。

  目前,沙坡社在东大沟上端,投资几十万元建了大坝,污水通过沉淀、自动净化后用来浇地。由于这些处理措施根本无法消除污水中的有害成分,当地村民告诉记者,这里的小麦产量非常低,每亩地100斤左右。而在正常情况下,当地小麦亩产可达800斤左右。

  沙坡社社长刘永朋坦率地告诉记者:“我们种的庄稼,根本就不能吃。”刘曾经拿着村里种植的粮食去检查,里面铜、铅、锌、汞等各种金属都有,每一样都是超标的,“而且是几十倍、几百倍的超标。”

  在这样畸形的水环境下,外面培育的优良品种根本无法适应。小麦不坐果、不灌浆,西红柿、辣椒、茄子等蔬菜开花、授粉、坐果等运转都不正常,果实大多也是畸形果,这些在当地人看来,早已经是见怪不怪。

  在整个崖渠村,记者注意到,心血管病、肺病、气管疾病很常见,白发更是普遍。

  “现在几岁的小孩子,就有白头发,”刘永朋补充说。以他自己为例,不到15岁头发就开始变白,现在几乎全白了。记者用手拨开他染过的头发,花白的发根清晰可见。

  遗憾的是,截至目前,只有在企业发生严重的污染事故,造成不可否认、直接明显的损害后,企业才给予当地村民一定额度的赔偿;而且,企业也仅对因污染造成的农业生产损失进行赔偿,对村民身体健康带来的危害根本不予考虑。

  目前,沙坡社有110户、540人、1000多亩地。发生重大污染事故年份的赔偿大约在10万元左右,人均不足200元。

  漫漫治污路

  白银公司铜冶炼制酸系统高浓度二氧化硫烟气治理项目于今年4月20日投入运行,8月10日,银光公司总投资近4亿元的环境污染治理项目也正式奠基。这一项目投产之后,或有望从根本上解决困扰白银市近40年的硫酸雾污染。

  “我们已经认识到白银市对黄河的严重污染,但我们治理污染的能力确实有限。”白银市环保局局长李巨忠对《财经》记者表示。

  2005年,白银市拿出了四分之一的财政收入,用于治理污染。在李巨忠看来,随着资源的日益枯竭,作为吃饭财政的白银市,每年拿出四分之一治理污染“的确非常吃力”。

  据悉,为从根本上解决对黄河流域的危害,白银市准备在东大沟建一个工业废水处理厂,将东大沟的生活污水调到西大沟统一处理。目前西大沟污水处理厂的日处理能力为4万吨。

  位于黄河上游的兰州市,也是惟一黄河穿城而过的省会城市,同样遭遇到污水处理能力不足的问题。黄河兰州段全长152公里,其中流经市区45公里,为兰州提供了九成的生产、生活用水。

  兰州市建委市政工程管理处排水科科长韩永努在接受《财经》记者采访时表示,兰州市现有五座城市污水处理厂,日处理能力仅为20万吨左右;而该市目前每天的排污量近60万吨,这就意味着大约三分之二的工业和生活污水,都未经任何处理就直接排放了,而这些基本上最终都流进了黄河中。

  即使现有的处理能力,由于管网不配套,也未得到充分利用。以设计能力为每日16万吨的雁儿湾污水处理厂为例,目前实际处理量仅为每日10万吨左右。设计日处理能力为20万吨的七里河安宁污水处理厂,主体工程虽早已于2006年建成,但由于管网不配套,至今仍无法正常运行。

  甘肃省环保局法规处副处长张谈贵对《财经》记者表示,兰州市的水污染,在“九五”(1996年-2000年)之前主要是工业废水污染,“十五”(2001年-2005年)至今主要是生活污水污染严重。目前兰州市生活污水排放并没有统一的排污口,沿黄河两岸排污口到处都有。只是大多排污口在盛水期的时候,一般都在水面下看不到,只有到了枯水期才显露出来。

  对于流经这个城市的黄河的变迁,兰州毛条厂下岗职工李性谦是普通的见证者之一。从小在黄河边草场街赵家庄长大的他,现在还能回忆起小时候和伙伴们在黄河里游泳的场景,“即使呛了水,也就是一股鱼腥味”。

  现在,李师傅再也不下黄河了,“水的味道怪怪的,说不上是什么味道,恶心得要命。”

  居住在安宁区黄河家园小区的付荣芳也有类似的感受。她对记者表示,每年10月以后,随着汛期过去,黄河水就开始变得很臭;到了黄河边有些地段,要捏着鼻子,没法再出来散步了。

  “水的颜色黑绿黑绿的,刺鼻的臭味,最近十几年每年都是这样。”她补充说。

  记者来到坐落在安宁区的七里河安宁污水处理厂。这个仍未正式投产的工程,由一栋淡蓝色的高层建筑和两个硕大的球体组成,矗立在黄河岸边颇为醒目。

  然而,就在近邻污水处理厂的附近,一条排污沟自北向南,将混浊污黑的废污水直接送进了黄河之中;同样,在处理厂下游1000多米,有一条更宽的排污沟赫然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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