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还是骗：亿元资金的乾坤大挪移

　　虽然自称“从小到大都没有骗过人”，43岁的蔡羽还是因涉嫌金融诈骗一瘸一拐地走上了被告席，脚下的镣铐撞击地面，声音清脆。

　　蔡羽的兄长说弟弟自小患小儿麻痹，做企业20多年了，每一步都不容易。但再不容易，23日，蔡羽与另外四名同案者黄英、韩巍、陈樑、李忠还是—起接受上海市二中院的审判，涉案金额高达13994万余元。该案在4月26、27日，已经开过两次庭，这是第三次开庭，也是最后一次开庭审理，庭审结束后，法院将择期宣判。

　　负债创业

　　蔡羽案发前担任上海泛洋城市度假村有限责任公司、上海泛龙企业发展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董事长，上海铁脉实业发展有限公司、上海山水置业有限公司、上海泛华建设有限公司负责人。

　　虽然头衔很多，但是由于经营不善等多方面原因，蔡羽的公司2005年左右相继陷入债务危机。蔡羽在被捕后交代了陷入债务危机的缘由。早在2000年，蔡羽出面搞泛洋度假村，一味追求做大做强，达到自己赚钱和想在上海娱乐行业出人头地的目的。在缺乏资金实力的情况下，依靠向银行贷款及朋友之间的东借西凑，勉强开出了这个集洗浴、餐饮、客房为一体的特大型综合娱乐场所。

　　正因如此，在开业之初，泛洋度假村已经是债务累累，他只好东拼西凑地去筹钱。为了还债，蔡羽动了很多脑筋，从各种途径拆借款项，包括高利贷，但是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日子，让蔡羽觉得不堪重负，甚至连高利贷都要费尽周折。

　　32岁的韩巍是中信银行上海浦东分行信贷科科长，也是蔡羽的好朋友。韩巍2005年2月回收瀚光丝网厂1000万元贷款时与蔡羽认识，在与蔡羽的交往中，两人关系越来越紧密。蔡羽找他帮忙，他很尽力，他遇到手头紧时，蔡羽出手也很大方。韩巍了解到泛洋度假村经营状况一直不好，无力还清贷款，而且欠许多高利贷。“看到他(蔡羽)为了资金的事情一直在到处拼凑，我就想了很多办法为蔡羽积极筹措资金。”

　　由于度假村企业，一般银行的信贷也不支持，若通过正常的贷款途径，根本无法筹到钱。于是2005年7、8月间，韩巍给蔡羽出主意，由他通过银行内外的关系，找一些单位到中信进行定期大额存款，然后再利用他的职务，通过虚假的金融凭证，将钱“倒”出来。

　　虽然是出于朋友“义气”，韩巍也交代，“我也是为自己今后的出路考虑，为蔡羽多筹集点资金，让他的度假村做好，生意搞大，以后我在银行里万一有点闪失，跳槽出来后能到他那里寻一份不错的职务。”

　　蔡羽为此很感激，同意了这个方法。实际上，韩巍在本案第一笔涉嫌犯罪的划款行为之前，就曾多次将农工商华都实业公司的钱偷着转给蔡羽周转，还曾经将蔡羽秘书黄英制作的假对账单交给华都公司隐瞒挪用事实。

　　蔡羽后来也交代，“这样做过多次，每次都幸运地混过了关，没有一次露馅。”所以，他们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大，直到2005年10月份开始用假存单去欺骗存款单位。

　　屡骗屡胜

　　可是，几十万、几百万元的周转已经填补不了越来越大的资金漏洞，于是，蔡羽等人寻思，另寻他途缓解危机。伪造金融凭证和票据也就此拉开序幕。

　　2005年10月，蔡羽为偿还债务，以支付高额利息为诱饵，由韩巍负责诱骗江苏协鑫电力燃料有限公司(下称“协鑫公司”)将资金存人中信实业银行上海浦东分行(下称“中信浦东分行”)，并趁机盗取存款单位的印章样本，由蔡羽、黄英负责伪造中信浦东分行《单位定期存款开户证实书》，以及《贷记凭证》，骗取协鑫公司将款项存入该行。之后，韩巍使用伪造的《贷记凭证》，将协鑫公司存入中信浦东分行的1000万元划入蔡羽指定的账户。

　　2005年11月8日，蔡羽等人如法炮制，将上海第五建筑有限公司存入中信浦东分行的1000万元和3000余元利息划入蔡羽指定的账户。

　　2005年10月，蔡羽同黄英、曾在银行工作的无业人员陈樑和上海银行宝山支行客户经理李忠按事先商定，由陈、李二人负责与上海东鹏投资有限公司签订虚假的《单位人民币协定存款合同》，诱骗该单位将资金存入上海银行吴淞支行，再由蔡等人将资金划出。同年11月9日，陈、李二人，前往上海东鹏，由李假冒上海银行吴淞支行副行长的名义(其原为副行长，后担任宝山支行客户经理)，与该公司签订虚假的《单位人民币协定存款合同》，诱骗该公司将8000万元存入上海银行吴淞支行，并以办理开户、存款手续为由，骗取该单位的预留印鉴。当然，李忠在其中获得上百万元的好处费。

　　同年11月15日至2006年2月15日，黄英在蔡羽的指使下，将上海东鹏投资有限公司在上海银行吴淞支行账户中的7989万元划入蔡指定的账户。蔡将钱用于归还债务、提取现金、支付好处费等。

　　重大疏漏

　　还有一起诈骗同时涉及两家银行，其操作手法不可谓不周密。

　　2006年2月14日，蔡与韩、黄、陈合谋，由韩支付高额利息为诱饵，诱骗上海锅炉厂有限公司将4000万元存入中信浦东分行，再将事先由黄伪造的《单位定期存款开户证实书》调换给该单位，并趁机复印了该存款单位的印章样本。

　　据检察机关调查，当时为了及时调换真假存单，黄就在存款银行附近宾馆租了一间房，待韩与存款单位协商趁机获得真实数据，发短信给黄，然后黄迅速打印出伪造的凭证送交韩。

　　同时，蔡又指使陈私刻中信浦东分行、上海锅炉厂的相关印章，以及印刷中信银行的空白单证，并假冒上海锅炉厂的名义，在上海银行吴淞支行开设银行账户。

　　同年2月27日，韩以上海锅炉厂的名义，在中信浦东分行购买了《贷记凭证》，再由黄采用将印章样本扫描、打印在《贷记凭证》上的方法，将上海锅炉厂存入中信浦东分行的4000万元及4万余元划入蔡在上海银行吴淞支行开设的假冒上海锅炉厂账户内。随后，蔡、黄再冒用上海锅炉厂的名义，将骗取的4000余万元转入蔡指定的银行账户，用于还债和提取现金。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告诉记者，上述案件的关键在于银行的“验印”环节。按照现行的流程，巨款存入或划出，一般都有“接柜—记账—复核—总账”四个流程。“验印”一般在“记账”阶段，一般而言，信贷科其实并不负责业务，但是如果与负责“验印”环节的会计部人员相熟，只要盖上验印通过的章，那么下面的流程就没问题了。

　　该人士说，“单位开户时，都要领取印鉴卡，预留印鉴，日后开展业务，银行会有专门的‘验印机’比对印鉴的真伪，如果没有人为操作，扫描的印鉴是绝不可能通过审核的。”

　　正是利用了这一漏洞，蔡羽等人多次诈骗，屡试不爽，直到案发。蔡在庭上也说，“其他人拿这些伪造的印鉴，从银行是取不出钱的。”

　　东窗事发

　　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一次例行的换岗轮训中，中信银行上海浦东分行核实账户，发现问题，遂向公安部门报案。2006年5月12日，上海公安局经侦总队将韩巍抓获。5月23日，在安徽、广州相继将蔡羽等人抓获归案。

　　直到这时，蔡等五人采用伪造贷记凭证、业务委托书、支票、私刻印章等手法，先后四次骗取存款单位存入银行的资金共计13994万余元。检察机关认为该案“数额特别巨大、情节特别严重”，而且还拉拢银行职员以及存款单位管理者，诱发腐败行为。2007年3月2日，以金融凭证诈骗罪和票据诈骗罪起诉五人。

　　不过，蔡始终不承认自己是诈骗，他认为自己没有能力光凭这些伪造的凭证就可以从银行拿到钱，“如果说骗，那为什么这些钱不拿去挥霍，而又去归还其他银行的债务?”

　　“为了还钱，我把父母的房子、哥哥的房子都卖了，把‘骗来’的钱都还给银行了，上海滩会有这样的骗子?如果被认定为诈骗犯，我死不瞑目。”最后陈述时，蔡羽声泪俱下。

　　但是公诉人始终认为，这究竟是借款还是诈骗，关键在于，这笔钱怎么可能从银行划出来。“而银行不可能同意把这笔钱贷给，所以只能认定是诈。”

　　亿元资金能否追回？

　　根据上海复兴明方会计师事务所对该案的专门审计报告，蔡羽用于公司经营方面或者留在公司账上的资金比例占挪借资金总额的91.08%，确实没有用于挥霍。但是，还债也好，投资也好，这笔钱究竟能不能追回？

　　蔡羽的辩护律师杨波出具了蔡羽属下企业与有关单位签订的三份房地产开发、转让和中介合同，以及待开发地块的国有土地使用权证和土地价值的评估报告，力图证明钱还是有可能被追回的。”事实上，这些合同也都有一定程度的履行，所以证据证明了蔡羽确实存在需要大量资金进行经营的事实，而且这也证明蔡有一定实力归还欠款。被害单位也没有穷尽救济途径，钱不能说—定还不了。”

　　但公诉人则认为，根据查证，这些合同并不能保证蔡一定受益，其中的房产所有权人也并非蔡，中介行为的受益也未必成功，其中的获益更是遥遥无期。

　　一位案外的知情人也告诉记者，“原来是良性循环，只要经营下去，企业一旦盈利就可以还款了，可惜现在案发，人都被抓了，再经营下去就很困难了。”

　　这个案件最终如何定罪量刑已经不重要，关键在于损失的上亿元资金，由谁来买单?记者了解到，2003年4月，招商银行上海某支行也发生过类似的内外勾结的票据诈骗案，最终法院认定银行应该对存款单位“到期付款”的民事责任。

　　不过，上海银行聘请的一位律师全程听审，他告诉记者，银行是不是最终要对这笔资金承担责任，“还很难说”。因为刑案还没有结束，民事索赔尚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