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解东西平衡 广东砸下2700亿元粤东砝码

　　王佴

　　近日，在广东各大政府论坛上流传着一个“热帖”，据称来自一位潮州地区政府的公务员。帖子称饶平将要在其已有的五个工业开发区基础上，再拿出8000亩地做第六个工业园区。

　　5月24日，当《第一财经日报》记者拿着上述帖子的打印件，带着三轮机动车在饶平县整整绕了两圈后发现，即便原有的5个开发区中，也有2个根本找不到，另外3个也就寥寥一两家企业进驻，景象萧条。

　　饶平地处粤东山区，属潮汕地区。自2000年以来，在承接珠三角产业转移中，原本经济欠发达的粤北、粤西已经超越粤东。而汕头曾经作为广东第二大城市，发展速度甚至落在茂名之后。

　　而在刚刚闭幕的广东省第十次党代会上，省委书记张德江参加了汕头代表团座谈，强调广东全面崛起，要看粤东。

　　冷清的开发区

　　5月24日的早晨，在绕饶平县城两周后，机动三轮车车夫廖学奎放弃了他的努力，向记者摊开手说：“我实在是找不到这张纸上写的南部工业开发区。”

　　6个小时后，饶平县行政服务中心主任张步强也猛烈地挥舞手中的香烟，向记者强调道：“这张纸上多数内容是主观臆断的，显然它的作者不了解饶平的情况。”

　　这张广东各大政府论坛上流传的“热帖”的打印件，标示有饶平仅在县城所在地黄冈镇中东、西、南、北、中五个工业开发区。

　　尽管该帖在网上引起了热烈讨论，但对于现实生活中的许多饶平人而言，这张帖子里所说的五个工业区与他们的日常印象不能对上号来。车夫廖学奎也只能边走边打听才带记者找到了其中三个工业区。

　　西部工业区位于饶平县六号路旁，与福建诏安县毗邻，整个工业区基础设施已经建好，但仅有海富制药和永安食品两座厂房。据说这是五个工业区中基建最好的一个。

　　所谓北部工业区，距此三公里外，位于广汕高速公路入口，仅有一座叫做博宇的电机厂和几家规模很小的化妆品厂，绝大部分地块上是一些居民住家。

　　东部工业开发区，可以看到台商工业试验园区的标示，该园区旁有324国道经过，里面的工厂数目虽寥寥可数，但有一家规模较大的美美电池厂。后据饶平县政府办公室综合处工作人员介绍，该厂是潮州全市规模最大的外资企业。

　　而帖子中所称的南部和中部工业区在现实中只是一片虾塘和居民区。“好像听人说过有中部和南部工业区，可谁也不知道具体在哪儿？”面对记者的发问，许多当地居民爱莫能助。

　　“帖子里说的南部和中部工业区是有这么回事，但这和我们常规理解的开发区根本就是两回事。”饶平县政府办公室综合处一位负责人向记者解释道，“除了东部开发区是省政府批准的台商示范区外，饶平其他的所谓工业开发区一没有征地二没有管委会，准确地讲只是规划而已。”

　　产业转移之困

　　至于为什么短短十年在一个小小的县城里会规划五个工业区，有知情人向记者介绍，苦于工业落后的现状，饶平历任县领导均寄望通过招商使该县的经济实现腾飞，包括该县在内的潮汕地区各县竞相以兴建类似工业园区的方式吸引珠三角产业转移。

　　据其介绍，早自2003年7月起，国务院便部署开展了对全国各类开发区的清理整顿工作。经过长达三年的集中清理整顿，到2006年12月，全国各类开发区已由6866个核减至1568个。

　　具体到饶平，该知情人表示，除东部开发区确定为经省级政府批准的开发区外，其他几处开发区不过是在已有企业的周边规划一个区域而已，“叫工业开发区，肯定是不正确的提法，可能这任领导一走，这些工业区就永远地停留在文件上而已，如果不是公务员，一般群众或许听都没有听说过。”

　　但据记者获得的一份该县参加2006年度“山洽会”(全称为“珠江三角洲地区与山区及东、西两地区经济技术合作洽谈会”，一年一度，为珠三角产业转移搭建的一个政府平台)的招商资料显示，该县确实对愿意来该县建厂企业承诺，在建设用地、用水用电及行政事业规费各方面均给予不同程度的优惠。

　　而另据该县县长辜广生此前向媒体表示，饶平县的优惠政策，涉及土地征用和租赁、收费、税收等6个方面。这些政策相当优惠，如免收土地出让费、税收返还等。而项目转出地，则被允许继续获得该项目的一半税收。

　　“其实，有些优惠政策根本就没有执行。”据饶平县行政服务中心主任张步强介绍，虽然“山洽会”已经举办了四届，饶平县每次均由主要领导带队去招商，也拿出这些政策去宣传，但实际上效果并不理想，“说句实话，我们在‘山洽会’上没有什么吸引力，所谓珠三角产业转移，到目前仍只是转到珠三角外延地区，真正来潮汕地区的寥寥无几。”而这些工业区所以规划如此之多，据张解释，只因为县里仅有的几个企业本来就是如此分布。

　　困顿的潮汕

　　量尽物力却无商可招的饶平绝非个案。有广东省政府工作人员向记者表示，在整个珠三角产业转移过程中，潮汕地区直接受益极少。

　　作为福建进入广东的大门，在潮汕地区，饶平近年发展速度属于前列。资料显示，该县2006年财税收入创了历史新高，全县地方财政一般预算收入1.2亿元，比2005年同期增长22.99%。但其发展水平仍低于广东省平均水平，而传统上被称作粤东的潮汕地区的发展已经与珠三角甚至全省平均水平的差距日益增大。

　　改革开放之初，潮汕地区中的龙头城市汕头是仅次于广州的广东第二大城市，但是如今，汕头人均GDP低于广东省平均水平。

　　据广东省社科院发布的《2006广东省区域竞争力评估分析报告》(下称《报告》)显示，2000年时，作为包含广东省三个经济特区之一汕头经济特区的汕头市，其经济的多项指标还领先于粤西的茂名，但经过五年的发展，现已被茂名超越。

　　与此同时，随着珠三角近年产业转移的驱动，靠近珠三角的粤北、粤西地区均出现了经济较大幅度的增长，同样据《报告》分析，在广东全省三类地区中，清远、河源成为2006年竞争力的亮点，这两个地市原本的经济发展水平都不高，竞争力主要得益于珠三角产业转移带来的较高的增长速度。特别是靠近珠三角的河源，经济发展水平历来全省最低，但近5年来平均增长速度仅次于东莞与中山，排名全省第三，发展后劲不容低估。

　　此消彼长，一方面是珠三角及其周边的迅猛发展；另一方面却是粤东的长期停滞不前。上述评估报告认为：“从全省全局来看，珠三角地区综合发展后劲在总体上依然强于周边地区。在周边地区，粤东明显不如粤西。”

　　潮汕地区的未来走势开始让广东省领导担忧。在5月22日的广东省第十次党代会上，该省省委书记张德江专程前往潮汕地区核心城市汕头代表团所在地，张德江向代表们强调：“省委对粤东、对潮汕、对汕头的干部厚爱有加，充分信任，放开手让你们去干。汕头崛起了，粤东就崛起了。如果汕头不崛起，很难谈粤东崛起。”

　　而前一日的党代会报告中，也第一次出现了有关着力发展粤东经济的提法。

　　“致命”51号文

　　作为潮汕地区中心城市的市民，许多汕头人在介绍这座潮商发源地城市时，都会不约而同地强调，“恩格斯在他的著作里提到过汕头”。

　　“恩格斯的话出自《俄罗斯在远东的成功》一文，原文是‘汕头是中国唯一具有一点商业意义的口岸’。我曾经在2001向市长建议效仿深圳树小平画像的做法，在我们汕头的市人民广场树一座恩格斯像，然后把这句话雕刻在他像下。”原汕头市委政策研究室主任刘锦庭向记者解释他此举目的，“因为那时我们汕头的发展遇到了前所未有的低谷，我的建议无非是想起到打气作用。”

　　潮汕的衰落节点发生在本世纪初。

　　2000年，以公开的数字显示，截至当时被破获的潮汕地区虚开增值税发票案已达100多亿元之巨，骗取国家出口退税额27亿元。2000年初，鉴于潮汕地区屡屡出现的巨额骗取出口退税的犯罪活动，国家税务总局下文(下称“51号文”)，要求凡对来自该地区的出口退税凭证均须严查，并向出证机关再次核查。

　　这种单独针对某一地区企业而设的规定，使潮汕企业家信誉变得可疑，而失去了信誉便意味着没有了生意。2001年，潮汕地区经济出现了负增长， 2002年，共有450家企业离开了潮汕。

　　而在商家撤出背后，实质上是政府的信用缺失。20世纪90年代初，为了改变基础设施落后的局面，汕头市投入基础设施市政建设的资金平均每年近50亿元。政府背上了沉重的财政负担。这使得政府对自己优惠政策承诺无法兑现，直接后果就是，虽然成功的潮商遍布海外，但他们宁可捐钱办慈善，也不愿意在故乡投资。

　　2003年冬天，一位潮汕籍在读大学生的一篇名为《潮汕的春天还会到来吗》的文章，一时间引得潮汕人集体反思。

　　潮汕转机的出现

　　潮汕的转机出现在2006年的年底。

　　2006年9月19日，广东省主要领导齐聚汕头，召开后来被称作“粤东会议”的促进粤东地区加快经济社会发展工作会议。正是在这次会上，正式出台《粤东地区产业发展与重大项目规划》(下称《规划》)，《规划》初步安排，“十一五”时期将在粤东规划建设工业、交通、能源、水利、农业等重点项目390项，规划总投资2700亿元。与会的该省领导如此定义此举的重要意义：“这些项目的建成投产，不仅将极大地改变粤东发展基础薄弱的局面，而且将有力地支撑粤东经济社会跨越式发展。”

　　同年12月7日，国家税务总局发布，停止执行有关严格从潮汕地区购进出口货物退(免)税管理的51号文件。

　　“此时不同往日，以前我们划了那么多开发区也招不到商的局面很快会被改变。”据张步强介绍，那个让饶平如此被关注的帖子里所称的第六个开发区，其实是潮州市为配合厦(门)深(圳)沿海铁路而拟建的园区，与饶平无关，并且也不是建在黄冈镇。而厦深铁路也正是《规划》的内容之一。

　　另有该县政策研究人员向记者表示：“如果说前五个所谓的饶平县级开发区，几年间进展不尽如人意、多流于纸上谈兵的话，我们现在的希望更多地寄托在这个由潮汕地区统一规划的开发区上。在珠三角产业转移暂不理想的现状下，利用省政府2700亿元重振潮汕的机遇，盘活潮汕地区现有资源，或许对潮汕地区工业化的实现更可行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