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阳行政村农户小额信贷地图集

　　3月2日下午，农户陈炳坤揣着小额信用贷款证，到陵阳信用社窗口还款5000元。由于良好的还贷纪录及家庭劳动力状况，他的受信额度已提至10000元。郑小伶摄

　　500笔贷款，900个农户和一名信贷员的工作日志

　　陵阳行政村农户小额信贷地图集

　　2007全国“两会”系列报道

　　本报记者 陈昆才 郑小伶 安徽青阳报道

　　陵阳信用社代办员曹树平一年负责三四个行政村、900家农户，跟踪500笔贷款，下乡方圆半径多为8公里，“信贷员或是代办员在村里被狗咬也曾发生过。”

　　9个半人的信用社

　　一座桥，一条河，一个小镇，10条村。从安徽合肥市南向198公里抵达池州市，池州距青阳县42公里，再从青阳南下30公里，可找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袖珍镇”———陵阳。全镇仅1.1万人口，10个行政村，其中农业人口为1.0020人，占全镇人口的80%。镇上规模较大的企业是民办医院、民办学校和复合肥厂，还有一批小型的蚕桑厂、养殖厂和制茶厂。全镇耕地90%为水田，农民人均年收入约2900元。可谓传统“农”字号乡镇。

　　“富贵陵阳镇，风流谢家村”。此话缘于此地历史上曾出过富甲一方的徽商，也出过批量的名儒重臣。记者随意走到一个村子的宗祖祠堂，寻访到清嘉庆六年的石牌与雕绘。当然，需细细品味才能觅得深敛的大家气质，终究不掩浓厚的乡土商品经济给这个历史小镇带来的冲击。

　　在镇上，商品房与集贸市场的铺位已买到2000元多一平米。附近村民买一辆燃油三轮车做出租车生意，每年扣掉油钱的话，有万元出头的收入。

　　镇上最活跃的经济中心不是政府机构或集贸市场，而是坐落于镇中心一座石板桥边的“青阳县农村信用合作社陵阳信用社”。这家传统农村金融机构，截至2006年底存款达5060万元、贷款余额为3283万元，年营业收入为273万元，账面盈余为133万元，员工仅有“9个半人”，其中一半为代办员，“半个”为实习生。在2001年，陵阳农信社曾获人民银行“全国农村信用社支农先进单位”称誉，近些年，这种荣耀似被外界淡忘，小小农信社回复常规的节奏。

　　信用社主任朱俊贵看似心事重重、颇为内向，对记者提问有一句答一句，但谈起每笔账与放贷情况，则记忆力惊人，核对账簿时，连页码均毫无差错。据他本人介绍，他在陵阳农信社曾做过会计、信贷员，现在是信用社主任兼信贷员。

　　在这家规模袖珍的信用社，有一个与商业银行架构相似的“集体审贷小组”，由信贷员、农贷会计、主办会计与两位主任构成。信贷主任的权限是5万元，集体审贷小组权限是15万，至50万元则上报青阳县联社，100万-200则上报省联社池州市办事处，200万以上则上报省联社。

　　朱俊贵主管的放贷对象是镇上企业、街道，还有一些农户。当然，主任级别分管的放贷对象主要是农户中的专业户，放贷规模为2、3万元。几位信贷员或是代办员所分管的农户，贷款额从1万元至200元不等。

　　“我们这里，信贷员每月下乡不少于20天。每个人平均管350个到400个农户，最多的管过900个农户，每年放贷500笔，每个月放出40万到50万元，收贷30到40万元，是很普通的工作量。”朱俊贵语气平平淡淡。据说，在安徽，农信社员工与代办员的收入结构为保障工资、岗位工资与年效率工资三部分，年收入与早已从村镇撤退的农行及其他国有商业银行的员工相比要高得多，当然，“比他们忙多了”。他们夏秋季的营业时间是早上7：30—17：30。

　　陵阳镇农户小额贷款的路线图大约是：2001年初在红星村、黄石村试点，2002年在济阳、永安、分流三村推广，2003年发展到了陵阳、许桥、分石三村，2004年全面覆盖10个行政村。

　　陵阳信用社代办员曹树平说，一年负责三四个行政村、900家农户，跟踪500笔贷款，对他们来说是正常的。他从1994年开始做代办员，交通工具从自行车到

摩托车，下乡方圆半径多为8公里。

　　“信贷员或是代办员在村里被狗咬也曾发生过。”曹树平呵呵一笑。

　　转折点：农户经济档案与贷款证

　　“陵阳信用社信贷员工作日志”记录在一本本装订简易的记事本上。记者随意细读了一页：信贷员陈先进，2006年12月3日(星期日)。

　　全天工作为上午7：45至下午5：00，到所村催收贷款及利息。

　　“收贷：陈小云结息(利息)282.92元陈金贵结息(利息)28.39元陈飞来结息(利息)244.30元本日收入：555.61元上交现金：555.61元收贷：本月结存22份放贷：本月结存35份贷款证发放：本月结存19份”这一笔笔细微的农户小额信用贷款结存记录，构成陵阳信用社2006年贷款利息收入216.7万元。

　　在上一年(即2005年)各项贷款余额为1983.7万元，农户小额贷款为59..4万元；2006年农户小额贷款为682万元，余额为762万元，占比为25%，其不包括抵押贷款、担保贷款、企业贷款与贴现贷款。

　　但此前的情况并不乐观。在一份“青阳县陵阳信用社推行小额信贷支农情况调查”的上报材料中，记者看到这样的表述：陵阳农信社创建于1953年，80年代的农村体制改革，拓宽了农信社信贷体制，也由于当时体制问题及管理不当，造成信贷资金的大量呆滞、呆账，陵阳信用社和全国大多数农村金融机构一样陷入困境———业务萎缩，亏损严重，至2000年底，各项存款1617万元，贷款795万元，其中不良贷款227.7万元，历年亏损51万元。陵阳镇农民面临贷款难———无钱经营、无物抵押、无人担保。

　　朱俊贵介绍，转折点是从一本蓝色的廉价塑料皮的“小额信用贷款证“开始的。

　　2001年初，陵阳信用社通过调查摸底，消除农民的“惧贷”情绪，尝试改变“重大额、轻小额”的经营思想，眼睛向下，着力“抓小”，全力搞活小额信贷。截至2005年底统计，陵阳信用社当时10名员工为农户建经济档案、办信用证、发小额贷款，全镇3140个农户全部有了经济档案，78%的农户有了信用证；2006年发放信用证2476户，占3100家农户的80%。

　　记者拿到一份空白的“信用社农户信用等级评定明细表”，常规的项目列明：人口、劳力、总收入、主要收入来源、外出打工、经济类型、社会信用评估、上年结欠贷款(其中过期贷款)、信用等级评定、贷款限额等十多项。这种“经济档案”每年要核查，信用社通过协助村委会成立信用村创建领导小组，评议每户农户的信用状况，核定信用限额，发放随时可贷的信用证。在2006年之前，陵阳信用社最大的一笔农户贷款是2万元，最小的一笔仅有200元。对上门需要贷款而又不能及时解决的农户，信贷人员必须在两个工作日内明确答复。

　　仅从资料看，发放信用证有四大原则：等级核定、随用随贷、余额控制、周转使用；信贷员对贷款证发放及台账监测也有章可循：一村一本、一户一页、一旬一对、一月一查、一季一考核、一年一评定。

　　代办员与信贷员将实现“同工同酬”，去年薪酬的75%按相同标准考核，今年将为100%，“比镇上

公务员略高，与镇上做生意的无法比”。代办员曹树平说如此刚性的工作量，主要是因为信贷员包放包收包收益的责任制在那儿摆着———发现有违章违纪贷款，限期收回，收不回停薪收贷，只发生活费，并实行岗位轮换(三年一换)。当然，信贷员收入高的话，一年可以拿到2万多元。

　　另一个重要砝码是清收不良贷款的硬指标：2006年，青阳县联社给陵阳信用社的清收任务是逾期贷款26万，二呆贷款没有任务。信用社则层层分解，将任务落实到人到岗，信贷员的二呆贷款只能降、不准升，对信贷员不良贷款余额控制与工资挂钩。到2006年底，陵阳信用社不良贷款控制在92.54万元之内，不良占比3.6%。

　　曹树平说，前年(2005年)信用社集中核呆过一次，主要分为两类：一是家庭出现重大事故的，二是外迁无下落的。

　　记者采访时曾向池州银监分局一位监管员了解小额信用贷款核呆的基本标准，他介绍说，主要沿用财政部“六条”标准，一是“死亡绝户”，主要劳动力死亡，没有还款来源的，需对相关部门对其处置资产之后，“但农村房子大部分买不掉，此条款应作修改”；二是外迁无下落的，失踪两年以上，需公安部门出具证明，等等。

　　信用社主任朱俊贵介绍，陵阳信用社去年核销不良为4200元，其中一笔是户主病故，家庭已欠大笔医药费，家庭成员尚有妻子与幼子，3000元贷款逾期两年；另一户因户主

车祸肇事被判刑，其妻没有劳动来源，1200元贷款逾期两年。

　　青阳县联社在2005年对农户小额贷款核呆87户、42.5万元，2006年核呆27.5万元。而陵阳信用社，2006年底不良贷款余额为92.54万元，占比为3.06%，其中二呆贷款余额31.1万元，二呆比例占比1.06%(以上为四级分类)。在乡镇一级信用社中，其成绩可圈可点。

　　“谁说农户没有信用？”做信贷员约13年、没有被核销过一笔呆账的曹树平根本不相信一些专家对农户小额信贷的特殊“风险意识”。在他看来，控制风险讲的是体制与管理，源头不在农户。

　　农户加减法：高利率与低额度

　　陈炳坤：56岁，家庭成员8人，有2儿子、2儿媳、2孙子，再加上老伴。居住地为陵阳镇分流村1队，劳动力4人。信用等级“较好”。授信额度分别为：5000元、10000元。

　　3月2日下午4点，在陵阳信用社，经得本人同意，记者细读了正好前来还贷的陈炳坤的贷款证纪录。

　　陈炳坤兴致很高、嗓音清亮地说，大儿子长年在香港、俄罗斯、印度打工，是做机械组装的，每年纯收入约3万左右；小儿子在常州做油漆工，工钱是100元一天；他本人用贷款买了辆人力车，除掉汽油钱，基本上不用交任何税，年收入在万把元，“我们不靠儿子”。

　　陈炳坤说他先后用贷款的钱买三轮车、盖房子、给儿子娶媳妇。在他的贷款证上，清晰地记录着如下几笔：“2002年2月9日，贷3000元；2003年2月16日，还3000元；2003年2月16日，贷2000元；2004年2月，还清；2004年6月28日，贷10000元(用途为娶儿媳)；2005年11月5日，贷4000元(用途为买三轮车)；2006年2月2日，还10000元；2006年6月25日，贷4000元，余额：8000元；2007年3月2日，还5000元，余额：3000元”。

　　从2002年迄今五年，陈炳坤的信用等级做了一次调整，其原因之一是他良好的还贷纪录及家庭劳动力状况，其间，他有过一次展期(展期一年)。据朱俊贵介绍，农户小额信贷展期获批后，可享受原定利率，而个体工商户展期则要按两年利率档次计算。

　　记者仅看了陈炳坤2007年3月2日还贷5000元交纳利息的纪录：从2006年12月21日至2007年3月2日(共计71天)，以5000元本金计，其中还清2005年11月5日所贷的4000元，月利率为6.53‰，利息为61.82元；另还2006年6月25日所贷部分1000元，月利率为7.8‰，利息为15.45元(2005年央行调整基准利率后，信用社贷款利率有所调整)。

　　因为陈炳坤所在的行政村被评为“信用村”，所以他能享有与一般农户小额贷款月利率下浮10%的优惠。

　　陈炳坤还款时对记者说，他还款很准时，但不能多借，“因为利率越来越高”。

　　记者在陵阳信用社上报给省联社的一份报告中看到：贷款的高需求与资金投放“高门槛”成为信用社支农发展的重要制约因素。农户小额信贷单笔额度小，对支农效能、特别是典型示范大户的扶持，显得力量微弱；受支农贷款期限限制，农户小额贷款期限短，不能与农业生产周期合拍。比如经济林种植，约需2至3年，而小额信贷期限多为半年或是一年，期限不对称。

　　因此，陵阳信用社的上报材料提出：小额信贷要降低门槛、提高额度。虽然依据现行的农户等级评定与授信规定，最高额度可达10万元，但标准难以达到，可望不可及。“优秀户”条件为家庭人均收入1万元以上，“较好户”人均收入5000元以上，而青阳县2005年人均收入为2878元、2006年为2900元，能达到“较好户”条件的农户较少。

　　对农业龙头企业放贷，一般按净资产的10%作为短期信用额作为信用额的控制线，如净资产30万元的农户只能借到3万元信用贷款，月利率为7.97‰，调整后六个月利率9‰，期限为三个月或六个月，利息高，时间短，因此滋生了民间借贷与高利贷的地下发展。

　　2006年3月份，专业户中的“准优秀户”可获得最高5万元的额度，“这已是很大改善了”，朱俊贵的满足之意难得地溢于脸上。

　　他还向青阳县联社提过几条政策建议：将农户授信贷款主要指标的“人均收入”改为“全部净经营收入”；个体、企业可以“经营收入”、“现金流入量”及“净利润”作为授信额度指标；以借款人的最终还款能力为核心来确定借款人的最高授信额度。

　　朱俊贵有大专学历，1981年在青阳县沙济镇做信贷员，他后来工作过的几家信用社，有的已被撤并了。这位在最基层金融机构工作了21年的信贷员，亲历了农信社与农户贷款的艰难曲折与收获。记者采访时，青阳县联社刚获得银监会批准筹建青阳农村合作银行，朱俊贵的下一个身分可能是陵阳支行的行长，而不再是“信用社主任”了。

　　但是，朱俊贵现在忧心的是，信用社经营管理成本这么高，导致农户贷款利率远高于其他商业银行，农户负担重，“国家政策支农，还不全在点子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