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代表反思上海模式：有形之手的边界在哪里

　　本报记者 陈欢

　　“刚刚过去的一年，对上海来说，是不寻常的一年。”

　　1月28日，上海十二届人大五次会议上，在开篇用了15分钟的时间回顾完2006年上海的工作之后，上海市委代书记、市长韩正话锋一转，以这样一句话开启了政府工作报告中前所未有的反思之旅。

　　相比较以往，就知道上海此次反思的力度有多大：2006年的报告，只有1段讲问题，讲政府工作的不足，则只有两句话：“部分行业的行风还有亟待改进的地方，政府自身建设和政府职能转变还需要不懈努力。”

　　但今年，从经济增长方式到政府的工作模式，再到社保案件，报告做了全面的自我解剖和反思。

　　尤其对政府自身的工作模式，报告称：“政府部门直接或间接干预企业具体经济活动的情况仍然存在，有些方面还在用行政手段代替市场机制配置资源，有的政府部门职能转变相对滞后，社会管理和公共服务的力度需要加强；有些政府工作落实不够，形式主义、做表面文章的现象仍然存在；少数政府工作人员脱离群众、铺张浪费，极少数人甚至违法违纪，以权谋私、贪污腐败。”

　　这是上海市政府第一次正面反思强政府模式的弊端。以往，在谈到政府工作的时候，上海总是强调强政府模式推动上海经济高速发展，连续14年GDP两位数发展。

　　“以前在成绩面前讲利的多，讲弊的少，但是社保案发生之后，我们真正意识到，强政府的模式，有不少被掩盖的弊端，到了该反思的时候了。”一位政协委员在分组讨论间隙接受本报采访说。

　　反思社保

　　社保案，是这场反思最重要的契机。

　　“去年查处的社保资金案给我们的教训是极其深刻的，有多名政府重要岗位上的工作人员涉案，案件涉及资金数额大，造成了恶劣的政治影响。”韩正说道。

　　事实上，在社保案中，存在诸多悖论：一个如此之大的事件，社保局内部竟然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养老金本应钱在财政，账在社保，有专门的财政账户，收支两条线，社保局一家本无挪用的可能，但是，所谓的财政账户从来没有真正落实。

　　对这一案件的教训，韩正总结了三句话：“制度上有缺失，管理上有漏洞，监督上有缺位。”

　　“如果真的按规章制度办事，社保案是不可能发生的。现在的问题是，一把手负责制往往演变成了一把手决定制。”一位政协委员说。

　　对此，韩正在政府工作报告中强调：“要大力加强制度建设和对‘一把手’的监督，特别是坚持和完善民主集中制，严格依法行政和按照程序规则办事，进一步增强政府工作透明度，切实从体制机制上强化对权力运行的制约和监督，从根本上防止类似事件的发生。”

　　反思强政府模式

　　上海特有的强政府发展模式，长期以来，被认为是上海发展最重要的软实力之一。

　　“强政府的优势是可以集中力量办大事。”一位市政府决策咨询专家表示。这一点，在上海十几年的发展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比如洋山港的项目，一期投资就达到130亿元，再比如上海的轨道交通建设，总投资1640亿，这个数字甚至超过了上海一年的财政收入。

　　“如果没有政府出面强力推动，上至国家的立项，下至成立项目公司去银行贷款，这些项目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运作这么多。”一位决策咨询专家表示。

　　事实上，强政府模式的形成，在上海有其必然的历史原因。在几十年的计划经济发展过程中，上海运用政府之力，推动一些大工业集团的发展，确实取得了辉煌的成绩。

　　“比如宝钢、上汽，都是用政府之手把资源捏合在一起，十几年来，这些大工业项目确实支撑了上海GDP的持续增长。”上述专家说。

　　但是，这种以政府之手捏合资源的方式，在发展现代服务业方面，却显得乏力。

　　2003年，上海把四大集团捏合在一起打造成全国最大的商贸集团——百联集团。“百联的规模是全国第一，总资产达到700亿。但是成立三年来，每年的净资产收益率都在下降，还比不上整合以前，捏合实际上并没有产生效益。”上海市发改委一位官员说。

　　再比如锦江集团，号称是全国最大的旅游酒店集团，虽然床位总数全国第一，净资产收益率其实并不高。

　　在社保案中，强政府模式的弊端也暴露无遗。“强政府模式，最大的问题是政府权力运作的边界不清晰，容易越界。”上述决策咨询专家分析说。

　　“比如福禧借改制之机入主上海电气案，中间有很清晰的政府之手的影子。究其根源，还是政府掌握的资源太多，而监督力量又太薄弱，强政府的模式到了必须反思的时候了。”专家分析说。

　　如何确定政府之手的界限

　　今年上海的政府工作报告中，用了1/4的篇幅谈过去，却用了3/4的篇幅，多达30页谈2007年的工作，在这30页中，更是用了9页之多谈政府自身的建设。

　　“政府工作报告说了这么多，其实我们理解就是对自己提要求。”一个参与报告撰写的决策咨询专家说。

　　报告中提出，要深入推进政企分开、政事分开、管办分离。要改善政府管理方式，更多运用经济手段和法律手段，辅之必要的行政手段，加强对经济社会事务的管理。

　　“2007年，不能再靠投资拉动，再靠建工业区，引进大项目的方式发展经济了。”上海市经委副主任乐景彭，在被问及上海如何实现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时，如是回答。

　　但是，制造业还是基础，乐景彭强调，否则，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我们在考虑是不是通过对几个大集团进行资源重组，对某个大工程，大系统的开发、设计能力进行集成。”乐景彭说。

　　但是，这种资源重组如何实现，几个大集团之间的整合，是不是还是通过政府之手的强力推动呢？所谓政府在其间的推动、扶持作用，和直接干预企业运作，中间的界限在哪里？并没有明确的答案。

　　“转变经济增长方式，这是

中国经济发展全局的需要，全国都在做不同尝试，上海可以多做些尝试。”上海市决策班子一核心成员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