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跨国公司商业贿赂案调查

　　本报记者 顾建兵

　　上海世迅网络工程有限公司“隐藏”在武夷路一个很不起眼的居民小区内。门口没有任何公司标记，进去后才能看见一些带有公司名称的公告。

　　100多平方米的办公区域内紧凑地摆放着十几张办公桌，其中约有一半的座位上没有人。也许在短期之内，该公司的两名管理人员已经无法再回到这里办公。

　　就在数天前，这家公司并不为外界所知晓。正是上海市公安局经侦总队公布了牵涉到7知名跨国企业的一系列商业贿赂案之后，该公司才“声名大噪”。

　　麦当劳、麦肯锡、ABB——这些跨国企业的大名如雷贯耳，这次其为外人瞩目是因为这些公司的IT部门主管因为受贿而被立案调查。

　　在刚刚破获的这起上海市首起系列商业贿赂案中，抓获22名犯罪嫌疑人，整个行贿案值400多万元。

　　正如许多业内人士所言：“索取回扣已经成为一种惯例”。但这起事件之后，这些人的潜意识可能要改写了。刚结束的上海市纪委第七次全体会议上，纪委书记沈德咏强调要坚决推进商业贿赂查处专项工作。

　　行贿路线图

　　1月23日下午，记者来到上海世迅网络工程有限公司试图采访时，遭到几位女性员工的阻拦。

　　创立于1977年的上海世迅网络主业为综合网络布线系统、IT基建工程等IT业务。该公司在行业内并没有什么名气，多位业内人士表示并不了解该公司。

　　但是，就是这样一家公司，通过行贿的手段，拿下了包括麦肯锡上海公司在内的众多跨国公司的项目。

　　上海市公安局经济犯罪侦查总队调查显示，该公司总经理王军和项目部经理吴仁从2005年底到2006年初，在承建工程项目中，向麦肯锡公司电脑部主管汪依群和员工沈通分别行贿15万元和30万元。

　　记者调查得知，这起受贿应该发生在麦肯锡上海公司新办公室

装修期间。该公司于2006年8月搬迁到新天地附近的新茂大厦15-19层。

　　此前公布的资料显示，在过去的数年里，王军等先后向麦当劳中国公司技术主管陶进南行贿2.27万元；向捷普科技上海有限公司电脑部经理钱卫行贿2万元；向ABB中国公司财务部IT工程师崔贤伟行贿12.4万元；向上海ABB公司IT经理沈中远行贿3万元；向上海ABB公司IT工程师李晓玉行贿2万元。经查实，接受王军贿赂的犯罪嫌疑人包括部门经理、技术主管、IT工程师等在内，共有13人，涉嫌行贿受贿金额130万元人民币。

　　随后富士施乐、惠尔浦两家跨国公司员工受贿事实也被曝光。

　　至此，整个行贿受贿的路线图完全暴露，7家著名跨国公司的员工卷入其中。

　　“小鬼”当道

　　在麦肯锡公司内部，作为电脑部主管的汪依群和员工沈通并不起眼。但是在一家网络工程公司负责人张小(化名)的眼里，“这样的人就是爷，因为他负责工程的招标”，张小此前也曾同麦肯锡上海咨询有限公司电脑部有过商业接触。

　　在张小看来，在麦肯锡等跨国公司内部，一般的如

笔记本电脑采购等都用全球招标的方式，在这种设备的采购上电脑部的人并没有办法“捞到油水”，但是如办公室网络铺设等工程就完全掌握在如汪依群和沈通等员工手中。

　　在这个过程中，“索取回扣已经成为一种惯例”，张小告诉记者，在数年前，由于行业整体利润比较高，其回扣的比例一度高达整个项目的15%以上，但是这两年随着行业整体利润的下滑，回扣的比例已经控制在8%左右。

　　“要太高的回扣便只好放弃”，张小说自己在投标的过程中就碰到过无数的索要回扣。而为了顺利拿下项目，张小也会投其所好，主动行贿。

　　为了保证自己的利润，张小说行业里面的规则一般是提高项目的报价，在这个过程中甚至会碰到一些电脑部门的主管要求对方提高报价，然后再将提高的部分私下返还给这些电脑部主管，张小等也乐于这样做。对于张小的公司来说，其成本就是开一个发票而已，“开成服务费，其成本也就10个点的税”。

　　“送了45万，应该是将项目本身的报价提高了很多”，张小分析说，如果只是单纯的网络铺设和维护工程，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利润用来行贿。

　　在这些电脑部的人拿下了回扣之后，这些人的利益就同张小的利益捆绑在了一起，这样，张小就可以通过降低工程质量的方式来提高自己的利润。

　　在网络工程施工的同时，张小还会给客户提供整套的解决方案，“一般会劝说客户购买网络支持设备，如小型机等”，这样才可以提高项目本身的利润。而这时候的电脑部主管等人已经被拉下水，也会尽力去向公司争取预算。

　　而在张小眼里，麦肯锡、麦当劳和ABB等在华跨国公司简直就是网络工程公司眼里的“金饽饽”，这些公司由于本身所处的行业利润比较高，所以在成本控制方面会比较松，这样操作空间就比较大。相反，一些台资企业和本土的一些民营企业由于成本控制严格，大家并不乐意去争取这类公司的项目。

　　所以他们这样的小公司都很害怕公安部门的追查，2003年的时候，上海市公安局经济犯罪侦查总队到张小所在公司查2001年的账目，公司的财务经理紧张之下把2000年的账目也拿了出来，结果在2000年的账目中发现了公司倒卖走私索尼投影机的线索，为此公司被罚了40万元。“一查一个准”，张小苦笑着说。

　　山雨欲来

　　“我们现在已经对这两名员工进行停职处理”，麦肯锡上海咨询有限公司相关人士告诉记者，而进一步的处罚要等到法庭定性判决之后。此前有媒体报道，麦当劳中国公司已经开除了受贿员工。

　　而对这22个人来说，更为严厉的处罚还在后面。

　　2006年6月29日，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并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修正案(六)》。该修正案将公司、企业以外的单位中非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便利进行“权钱交易”、危害社会利益的行为纳入了刑法调整的范围。

　　据大成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张战民介绍，此前在司法实践中遇到的普遍情况是：在商业领域内，商事主体为了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争得一席之位，不得不遵循行业市场“潜规则”，即通过实施商业贿赂来排挤其他的竞争主体从而谋取商业利益。

　　“公司、企业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索取他人财物或者非法收受他人财物，为他人谋取利益，或者在收受各种名义的回扣、手续费，归个人所有，数额在5000元以上的，应予追诉。”张战民表示。而2001年最高检察院与公安部联合发布的一项规定显示，数额在1万元以上的才予追诉。可见新刑法对商业贿赂的打击力度增大了。

　　“应该还违反了美国的《反海外腐败法》”，张战民称，《反海外腐败法》的主要约束对象包括美国的跨国公司、在美国上市的外国公司，甚至在一定条件下的外国公司以及公司员工，违反该法将被追究民事和刑事责任。

　　员工个人如果被美国法律认定违法，只要在美国有财产，或者再次进入美国，或者美国同其所在国有引渡协议适用，就有可能受到美国法律的制裁，而公司则有可能面临巨额罚款。

　　早在2004年，朗讯中国区的四名高层就因为向客户行贿，违法了美国的《反海外腐败法》而被公司开除。

　　目前，涉及商业贿赂的7家跨国公司和所属员工是否会受到美国《反海外腐败法》的惩罚还不得而知。

　　上海奥信通信网络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宫松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感到吃惊：“但愿这几个被抓的人只是‘先烈’而已，也许这个事件是这个行业反商业贿赂的开始。这对整个行业都是一个警醒”。

　　而张小说自己现在行贿的时候已经很小心了，“只要被公安盯上，一查账就会暴露很多问题”。但据他观察，现在整个行业的行贿受贿之风似乎没有因处罚更严而有太多收敛。

　　(本报见习记者 吴晓鹏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