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参赞：中国经济健康发展对日本是机遇

　　编者按：2001年11月9日，中国正式成为世贸组织成员。五年来，中国在各个领域不断开放，加快了与世界对接。2006年，中国经济总量突破20万亿元人民币，近一步接近世界排名第三，强劲的发展态势令世界瞩目。世界经济对于中国不再陌生，国际竞争与合作时时刻刻都发生在你我身边，国与国之间的经济关系也因此变得更加交融，也更加错综复杂。

　　为了更好揭示中国经济与世界经济的关系，为政府决策者和大型中国企业开拓国际市场提供高质量的资讯，《新财经》杂志从2007年开始，独家推出“驻华参赞看中国”大型系列专访，每期采访一个国家驻华使馆商务参赞，共同交流和探讨双边最感兴趣的深层次经济话题。

　　本期推出的，是对日本驻华大使馆经济部商务参赞堂之上武夫先生的专访。

　　文/本刊记者 曹世中 特约记者 封莉

　　2006年岁尾。北京。冬日的阳光温暖而和煦。

　　建国门外日坛路日本驻华大使馆。(此处配日本驻华大使馆外景照片)

　　带着深入解构中日经济关系的共同意愿，日本国驻华大使馆经济部商务参赞堂之上武夫先生，在使馆接受了《新财经》记者的专访。

　　我不认为中日“经冷”，中日有更深的经济关系

　　新财经：2007年，我们推出大型专访栏目《驻华参赞看中国》，对与

中国经济关系密切的国家的驻华使馆商务参赞进行专访。中日两国政治关系最近又有了新的进展，所以，我们首家选择的就是对您的专访。

　　堂之上武夫：非常感谢你们的安排，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工作。我事先看到贵方的采访提纲，贵方在这方面有积极的期待。不仅仅是我们这些做实际工作的人，包括两国的最高领导人、主管经济的一些部长也都认为双方经济关系的加强，不仅能给两国经济关系带来一个双赢的效果，带来利益，而且，这对整个亚洲经济和世界经济都是非常有积极意义的。这在高层的认识也都是一致的。

　　新财经：有观点认为，“贵国首相安倍晋三访华之前，中日两国关系现状已由‘政冷经热’发展到‘政冷经冷’的程度。”您怎么看待这样的评价？

　　堂之上武夫：我想“政冷经热”、“政冷经冷”这种提法在中国的很多报道中能看到，其实最早提出这种说法的学者跟我相识，我也跟他交换过意见。从结论来说，我并不认为两国的经济关系在日本首相来华访问之前已经变得“经冷”了。具体来说，谈到贸易，贵方给我们的提纲中提到一个数字，这个数字是大是小怎么看？去年中日两国贸易规模超过1800亿美元，增长了9.9%~10%，在基数很大的情况下，又增长了将近10%。至于投资，去年日本对中国的投资增长了将近20%。经济活动首先要看是否对双方有利，而且要从长期角度来看，投资是否能获益，并不会受政治影响很大。

　　新财经：2003年之前贵国一直是中国第一大贸易伙伴，您怎么看待目前中日贸易增长低于中美、中欧贸易增长？

　　堂之上武夫：这个问题不仅我经常被问到，而且使馆的大使、公使和从日本来的高层人士也经常会被问到。首先要明确的一点是：美国是一个国家，欧盟并不是一个国家，而是包含了25个国家的经济体，这样来比较是不公平的。日中两国的经济关系，并不仅仅是只靠贸易额来衡量的，还有更深的一些关系存在，比如直接投资。日本对中国的投资一直有很大幅度的增长，这是一种很深的、很长期的关系，而且一直在切实地发展。就两个国家的关系来说，我觉得经济关系是非常深厚的。

　　此外，日本企业到中国来投资生产，由于原来在日本生产出口到中国的产品现在在中国生产，投资的增长反而会减少贸易。进一步来说，比如日本企业来中国投资生产，一开始所需的零部件从日本出口到中国，这时可能一段时间内零部件对中国的出口，中国的进口会增加。后来这些日本企业的零部件也在中国国内来采购，不一定都从日本进口了。因此，并不能说贸易额减少，两国的经济关系就不重要了。

　　中日政治“破冰”推动多层面经济交流

　　新财经：您认为近期两国政治层面的“破冰”将给两国经济关系带来何种影响？

　　堂之上武夫：安倍首相与胡锦涛主席等中国领导人的几次会谈当中，双方都有一致共识：经济方面要有一个高层的相互交往。因为国家之间制度有所不同，存在关税的问题和其它一些限制因素，如要进一步推动经济关系发展就要消除这些阻碍因素。当然有些交流需要民间来做，但许多地方要靠政府来推动。

　　这个月下旬，有一个中日两国经济伙伴蹉商会议召开，这是一个副部长级的交流机制。然后是在首脑会谈时达到一致的，开展高层的经济交流。两国之间各个层面的交流都在开展，而且要消除一些阻碍因素，开展这样的活动是非常有意义的。还有一个是我们已经做了一年多的一项工作，就是日、中、韩三国的投资协议问题，现在还没进入正式谈判阶段，谈判的内容一是要保护投资，二是要取消一些限制，还有提高制度透明度等。这都是会议当中要落实的，这些问题落实能使企业放心地来投资。

　　新财经：在11月18日的会晤中，安倍首相建议双方早日启动经济部长级会议，就经贸合作进行协调。请问除了刚才参赞提到的之外，贵国政府在两国经济合作上还有其它计划吗？

　　堂之上武夫：你可能已经看过联合公报了，经济部分特别写到要加强能源、金融、环保等领域的互惠合作，具体情况正在谈论当中。特别是能源方面，中国和日本都进口大量石油，作为石油进口国来说利益是一致的，节能、环保方面利益也是相通的。再有，在河内的首脑会谈中，日方提出能源方面开展部长级对话，这个问题目前两国正在研究当中。此外，今年5月份时薄熙来部长到日本参加节能环境综合论坛，日本经济产业大臣也出席了此次会议，这是个规模很大的会议。明年要在中国召开，而且今后的会议要和具体项目来挂钩。

　　中国GDP单位能耗下降20%任务艰巨

　　新财经：刚才参赞讲到中日两国能源方面共同利益的问题。中日都是能源依赖大国，依赖国相对于供给国来说处于受制约地位，尤其在今年

国际油价飙升的情况下。日本在处理能源问题方面是怎么做的，未来中日两国在能源方面是否有切合实际的合作？参赞对于中国的能源战略是否有建议？

　　堂之上武夫：在今年原油高涨的情况下，日本的石油制品价格也提高了一些，受到了一些影响。日本此前已经历过两次石油危机，当时经济受到很大打击，但是跟前两次相比，这次受到影响相当小。日本经历战后最长的经济低迷期后，经济已经恢复，经济发展势头没有受到影响。原因一是日本石油储备够用半年左右，国民心理上很放心。再者六七十年代节能技术不高，仅从发电的角度来看，原来依赖于石油，现在则有核电站、煤炭发电，还有一些新能源等等，且占的比重越来越大，对石油依赖程度下降。

　　中国政府肯定有自己的一些政策，特别是今年出台的“十一五规划”中提出GDP单位能耗五年内下降20%，对此，我们国家非常关注。这样不仅对能源市场，对于中国经济的稳定增长也很重要。削减20%关系到技术和经济结构的问题，是个很艰巨的任务。日本GDP单位能耗在主要国家当中应该是非常低的。节能环保方面的技术，通过日中交流使日本的技术能够在中国充分应用，使中国的节能事业得到发展，这对中国和日本都是好事。

　　新财经：在节能环保技术方面，是贵国已经有想法了，还是只针对今天这个问题谈的？

　　堂之上武夫：民间层面，企业之间已经开展了这方面的交流，比如汽车行业、电气行业，企业到中国投资，把节能技术带过来，这对中国节能是有益的。我曾经出席过一个签字仪式，日本的松下电工与中国企业合作，研究设计建筑物从构造上怎样节能。政府也已经在做工作，以经济产业省为核心，向中国提供这方面的技术。一个叫Nedo的经济产业省的机构，与中国开展节能方面的合作。此外，在太阳能发电等新能源方面，也都在跟中国开展合作。

　　中日经济关系已处于错综复杂的高级阶段

　　新财经：日前，中国商务部部长助理崇泉表示，“中日经贸合作即将进入新的增长期。”贵国自民党国家对策委员会委员长、前经济产业大臣二阶俊博也表示，“日中在新领域的合作潮流将会形成”，该如何理解这个新的增长期、新领域的合作潮流？

　　堂之上武夫：因为事先没有听到二阶大臣这番话，因此，我只能想象一下。日中两国不仅在贸易方面，而且在投资等方方面面已经错综复杂地联系在一起。这种合作不仅体现在两国的层面上，而且和其他国家形成网络，在各个领域展开。还有刚才谈到的能源环保问题。日中两国的关系，不仅事关两国，中间还出现了越南、泰国等国之间的关系，可能日中两国出产的零部件运到越南、泰国组装，再运到印度、澳大利亚、新西兰，或者从东盟国家进口原材料等。日中关系已发展到更加复杂、更加高级的阶段了，我想他说的可能是这个意思。

　　新财经：有人说，“随着高层互访开始，中日关系僵局开始打破。”在这样的新形势下，中日民间的经济交流将会表现出怎样的状况？怎样促进这些交流？贵国政府在其中将发挥何种作用？

　　堂之上武夫：两国之间的经济交流已经时间很长，而且在不断发展，今后也将继续发展。政府的作用是从高层、工作层对于民间交往出现的问题加以解决和消除，高层的互访或工作层的互访创造一种氛围和环境。对于各个领域出现的问题，比如贸易中进出口程序、关税问题，通过交往解决这些问题，让民间、企业能放心地进行合作。比如刚才谈到投资协议的问题，两国之间已经有各方面的投资贸易方面的框架存在，如中国对知识产权保护问题，我们从高层提出过这方面请求，希望中国能改善保护知识产权的情况，中国高层也下了很大决心，要做好知识产权保护方面的工作。当然，中国对日方可能也有一些要求，通过高层的互访对协议的推动会有很大效果。

　　中日企业走出去，走进来

　　新财经：日本经济已走出10年的低迷期，并连续4年保持增长，日本经济增长，中国的最大受益在哪里？可以在哪些方面加强合作，共寻发展机遇？

　　堂之上武夫：日本经济增长了，可以扩大从中国的进口，对中国的出口来说，会带来很好的效果。另外，日本企业只有在国内很扎实地经营，有很好的经营基础、很稳定的状态才能有余力对外进行投资。本国经济状况好了，日本企业这方面能力增强，才能把它的技术、资金向中国投入，对中国经济来说是有积极作用的。一说投资，大家以前只是说日本对中国的投资，现在中国也在走出去。

　　新财经：中国企业到日本投资，您认为哪些领域是更适宜的？

　　堂之上武夫：政府没法做出好的预测。中国企业要满足日本消费者的要求，日本消费者对品质的要求是最严格的。中国对日本投资后，无论合资还是独资，都可以提高中国产品的质量。至于哪个领域是最适宜的，我也不太好说。

　　新财经：中国企业到日本投资，目前政策方面存在什么障碍?

　　堂之上武夫：对于中国企业来说没有不利因素。日本接受外国投资还很少，政府也想努力，看能不能让更多企业来投资。不过，日本现在提供的行政服务只能用日语，可能不太方便，国际化人才较少，可能程式上比较麻烦。中国存在同样问题，能不能充分完善一下环境，让外国人能方便地居住下来。目前，日本政府也在研究这方面的问题。

　　新财经：日本企业来中国投资目前存在哪些顾虑吗？

　　堂之上武夫：中国制造业、服务业、金融等等很多方面的投资已经放开了，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有几个行业到中国来投资是受到限制的，或者说即使可以投资，但日本企业控股股份的比例受到限制，比如汽车业等。当然，这是中国的政策，但是如果能取消这方面的限制是日本企业的希望。

　　最近，我从企业方面也听到一些情况，有的方面虽然没有直接的限制，但是增值税退税比例的问题，还有出口关税调整的问题，往往都是突然实施，日本企业本来是按原来的政策制定十年、五年规划的，但新政策出台后马上就要执行，或者只给两三个月时间，使他们难以应付，没有充分过渡的时间，这是目前日本企业反映最多的问题。

　　还有一个不是国家层面的问题，比如有些企业已经把厂子建在那儿了，但政府一些规划变化比较快，比如土地使用方面有了其它计划，就让已经建厂的企业动迁搬走。在这些问题的处理上，希望能够提高政策透明度，或者这方面有变化时，能否听取一下企业的意见或者给他们充分过渡的时间。

　　中国经济健康发展对日本是机遇

　　新财经：日本政府和经济界对于中日关系发展有什么期望？对双方经贸合作的发展有什么期望？

　　堂之上武夫：日中两国发展阶段不太一样，经济状况不太一样。但是，正因为如此强势也不一样，这样可以互通有无，建立起大家最喜欢说的“双赢”关系。我想，这是民间和政府相同的愿望。

　　新财经：您能否对目前中国经济作一个评价和展望？

　　堂之上武夫：我未必特别了解，使馆专门分析中国宏观经济形势的专家可能让他们来谈更好。不过，让我来看中国经济的话，虽然去年存在电力不足的问题、水的问题、还有发展不平衡问题，但依然保持10%以上的发展水平，应该说总体情况还是相当顺利的。但环境问题还是存在的。我在中国住了三年多时间了，我看到以前日本所经历过的环境污染问题目前在中国还是很严重的，对于中国今后的发展和国民健康来说，必须尽快解决。

　　另外，经济增长主要是依赖投资的增长，来自于消费的增长不太够，从可持续发展角度来说，这是需要解决的问题。中国经济能否稳定、健康发展很重要，因为中国有这么大的经济规模、这么大的市场，对日本及周边国家，对整个世界来说，中国稳定健康发展都会创造良好的机遇。中国健康发展对自己、对其他国家来说都很重要，出现问题时一定要加以解决。我们非常希望中国在今后能不断取得顺利发展。

　　采访札记

　　采访过程中，堂之上武夫的电话频频响起。他解释说，中日关系密切，使馆每天上午、下午都要和中国政府有关部门进行交流。不知不觉，采访已经进行了将近两个小时。

　　走出使馆，开启的大门在身后再次紧闭,大门内外仿佛经历了两个世界。中日关系虽然两个多月来柳暗花明，但从严格意义上讲，还处于一个“谨慎探索，小心磨合”的微妙时期。

　　中日关系的切实改善，需要中日双方的共同悉心呵护。对正在进入调适期的中日关系来说，这需要一整套机制来保证，才能稳定两国关系，进而推动双方在经济领域的更好合作与发展。

　　堂之上武夫 简历

　　出生：1963年

　　学历：东京大学法律系(1987年毕业)

　　1987年4月　参加工作(通商产业省；现经济产业省)

　　1992年7月　赴美国

留学(康奈尔大学法律研究院)

　　1994年6月　回到通商产业省

　　1996年6月　日本驻华大使馆一秘

　　1999年7月　回到通商产业省

　　2001年1月　九州经济产业局总务课课长

　　2003年5月　日本驻华大使馆参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