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中国经济看点：郴州官场漩涡成为反腐教科书

　　2006年9月11日《中国经济周刊》第35期“特别报道”

　　从“三玩市民”到“难得清醒”的市委书记，再到市宣传部长的“三不准”，郴州官场“大塌陷”呈现出“多米诺骨牌效应”特征。

　　策划/《中国经济周刊》编辑部 执行/《中国经济周刊》记者部

　　关键词 ：郴州、腐败

　　原郴州市住房公积金中心主任李树彪挪用1.2亿元公积金豪赌案牵出了副市长雷渊利。雷曾在一次受审时感慨，“在郴州要数贪官，我算小的，只能排在第12位。”6月，原市委书记李大伦被“双规”，李的“落马”，又牵出了158名党政干部和民营企业法人。8月，原郴州市委宣传部长樊甲生被“双规”。9月，原郴州市纪委书记曾锦春亦被“双规”。

　　与已判死缓的雷渊利如出一辙的是，李大伦、樊甲生等人对工程建设、开采矿山抱有极大“兴趣”。李大伦郴州“主政”期间，主持开发了武陵广场、兴隆步行街、市政府移建工程等一系列重点工程，并且鼓励各县大搞此类工程，每个县拿一个试点。事实上，重点工程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共同特点：项目均未经招投标，由市委核心成员指定开发商。

　　各种利益纠结，各类“势力范围”，郴州官场形成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日渐张狂，最终裹向了自己。在一份由湖南省纪委、省检察院联合完成的“初步调查报告”上，湖南省一主要领导人沉重地批示，“天理不容，彻查，彻查。”

　　影响力：文章刊出后，有70多家网站转载，大部分网站将该稿安排在主页或重要位置。根据新浪网、人民网等主流网络媒体的当日排行显示，该稿的点击率均处于前五位。之后，全国媒体的评论、追踪报道超过百篇。在湖南的部分官员中，他们认为该文是“反腐倡廉必读的教科书”。

　　点评：郴州官场的轰然倒下，留给我们的是心有余悸式的思考：郴州的腐败，何以“捂”到了省主要领导怒批“天理难容”的地步？文章通篇透露出的观点，皆是“权力到手之后，就忘乎所以”下的“人治理念”。一个副市长、三个市委常委，他们牵出了数百名党政干部和民营企业法人，随后，“联合调查组规劝与李大伦有染的官员，在10天内主动自首，争取宽大处理。由于交待问题的官员络绎不绝，自首时间延长到7月5日。”无疑，郴州官场形成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网外者叩门不开，网内者相互纠结，一时平静无事。日渐张狂的权力与利益网，无法承受“法治之重”，最终轰然倒下。道理虽然简单，思考弥足沉重。我们不应该指责反腐制度，事实上，郴州腐败官场的倒塌，仍然要归功于反腐制度。

　　当事人独白

　　纪委书记曾锦春的“生态镜像”

　　邝茂盛(口述后整理)：我是原郴州市宜章县检察院副检察长，2002年因不听曾锦春“招呼”，被郴州市纪委双规达59天之久，随后被开出党籍，撤销副检察长职务。事情缘起2002年初，当时我接到县公安局关于批捕一犯罪嫌疑人的报告，我召集相关部门人员立即对公安机关的材料进行了认真研究，最后作出不予批捕的结论。第二天，我就接到了曾锦春的电话，他要求批捕该犯罪嫌疑人，但我坚持以法律事实为依据，拒绝了曾锦春的无礼要求。3月11号上午，曾锦春下面的办案人员，把我叫到宜章宾馆，说我没有批捕，是包庇了那个犯罪嫌疑人，于是把我给“双规”了。

　　彭北京(口述后整理)：我是原宜章县玉溪水泥公司的法人代表，因与曾锦春的“关系户”发生经济纠纷，曾插手该案，并以是否存在给干部行过贿为由对我进行“双规”，后曾锦春指派下属强占了玉溪水泥公司。1994年，我、黄生福和宜章县城南乡企业办三家联合成立了玉溪水泥公司，总投资为3000多万元，我是第一大股东。因市场价格发生变化，黄生福认为风险太大，提出退股要求，但因公司法规定不允许股东退股，我与黄签订了一个“内部股分转让协议”，经核算，黄的总投入为430万元。后来公司财务资料表明：从1996年2月至1999年元月9日止，黄及其委托人从公司提取现金、实物金额总数为420万元。在黄资金即将抽尽的情况下，我拒绝了黄从公司提取水泥的要求。在曾锦春的支持下，黄以我未履行与其所签订《股份转让协议》为由，诉至法院。最终，郴州中院对我价值3000多万元的固定资产及一些成品、半成品未进行评估，未办理任何交接手续，强行将我和公司的一些负责同志及全体职工赶出厂区，并指派他人接管。(李根整理)

　　记者手记

　　“腐败猛于虎”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曹昌

　　对湖南郴州来说，即将过去的2006年是一个多事之秋。

　　7月中旬，郴州经历了数百年一遇的“碧利斯”灾害。十多天后的7月底，我在郴州采访，“灾后重建”的稿件没有写成，却于狂风暴雨下的房子里，无助地见证了来不及重建家园的郴州人民，又一次遭受“格美”带来的侵袭。两次热带风暴，造成数百人死亡、数万间房屋倒塌、数亿元经济损失。

　　8月中旬，我再赴郴州调查官员腐败案。当时，离李大伦被“双规”已有两月余，距樊甲生被“双规”不过十天。耐人寻味的是，记者走正规渠道采访，大部份官员或噤若寒蝉，或保持沉默，个别稍配合的官员则说，市委宣传部有文：不准给外来媒体提供新闻线索，不准接待外来媒体记者，不准与外来媒体记者串联、合作，“恕不接受采访。”

　　终于有市委大院的一位老同志透露，在郴州，有一张巨大的关系网，利益相互纠结，而现在的纪委书记曾锦春可是一个“历害人物”，不可轻易触动。

　　其间一位官员说，一个是市委书记，一个是纪委书记，一个是宣传部长，他们把持了“制度制订”和“制度制裁”的两极，把人民给予的权力铸成防民之口的尚方宝剑，把制度异化为个人的意志，并逼迫着手下的官员和百姓逐渐认同权力的滥用。如果没有上访者和舆论监督，在郴州这样一个行政地域里，所有的统统将被封死。

　　9月19日，郴州市纪委书记曾锦春被湖南省纪委专案组“控制”。当日傍晚时分，消息已经渐渐在郴州各地传开，郴州市民开始举城狂欢，广场上人们通宵达旦地放鞭炮烟花，更有一些县区的腰鼓队上街游行庆祝，人流中还有人打出横幅，有一条横幅上写着：“感谢党中央为郴州人民除害！”

　　李、曾之流定是知晓“苛政猛于虎”这个成语，若将“前腐后继”的郴州官场大塌陷和该地两次热带风暴所带来“破坏力”对比，所有无形的、隐蔽的、虚伪的、贪婪的都幻化成五个字—“腐败猛于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