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万亩土地违规大案查处始末

本报记者 季谭 田毅 发自河南郑州 北京 昨天，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严肃处理郑州市违法批准征收占用土地建设龙子湖高校园区问题。 会议听取了国土资源部、监察部对郑州市违法批准征收占用土地建设龙子湖高校园区案件调查情况的汇报。 会议说，河南省和郑州市政府及有关部门要对这起案件负有责任，河南省政府对国家治理整顿土地市场秩序和严把土地供应“闸门”的决策执行不力，有关负责人明示或默许违法批准征收占用土地，省国土资源厅不依法履行监管职责。 该会议决定，对河南省人民政府予以通报批评，责成其向国务院作出深刻检查，并对有关责任人员作出严肃处理。中央纪委常委会已决定，分别给予河南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李新民（原任河南省副省长）和河南省委常委、郑州市委书记王文超（原任郑州市市长）党内严重警告处分。 “这是国土部监察局建制8年以来，首次因为土地问题处理省级以上干部，以前最多也就处分到县市一级，可见今年国家打击地方违规占地力度有多大。”昨日，国土资源部一位参与调查此案件的官员告诉《第一财经日报》。 而就在头一天，河南省国土资源厅的一位领导还给国土资源部打了一个电话，希望过去汇报情况。国土资源部一位接电话的官员答复说，“这个已经没有必要了，因为都成了既定事实，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国务院会议马上就要通报了。” 违规土地详解 龙子湖高校园区是郑州市郑东新区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以大学园区为核心的城市新区，规划面积16平方公里，规划人口15万多人，其中大学生11万多人，教职员工3万多人。 龙子湖大学城，地处郑州市郑东新区东南部，位于龙湖镇，规划面积16平方公里，计划容纳学生近11.7万人。 据媒体报道，2004年4月，郑州市批准龙子湖地区控制性详细规划。当年8月第一所院校开始建设。一年后，包括郑州航院在内5家高校开始陆续有学生入住。 据记者调查，先期开工的6所学校已经建成招生了,后来开工的6所学校，圈建好土地以后已经拉起了围墙。不过，调查此事的国土资源部官员告诉记者：“都已经征用，只是没有开工建设罢了。” 2006年9月19日，记者来到了龙湖镇时。如今这里已经是一个繁华的市镇，而在此之前这里还长着大片的庄稼。记者在当地采访时了解到，该镇已经建成了近十所大中专院校，如郑州航院、郑州大学升达经贸管理学院以及河南经济干部管理学院、中原工学院、河南经贸学院和河南实验二中等。 不过以上建成项目，并没有依法经过建设用地审批手续。 一位知情的官员向记者透露：“当时是经河南省及郑州市政府有关会议决定，郑东新区管委会就陆续对13个行政村的集体所有土地实施征地拆迁，用于龙子湖高校园区建设。” 据新华社消息，2003年到2006年，郑州市政府及有关部门违反土地利用总体规划和城市总体规划、违法批准征收集体土地14877亩，用于龙子湖高校园区建设。 而据本报记者调查，这12所院校和配套基础设施共征收的14877亩集体土地中，其中一般耕地3118亩，基本农田6417亩。 现场勘测后，国土资源部和省监察局的调查人员发现：在所征收土地范围内，已圈占（包括圈建围墙、平整土地、建筑物及设施等）土地面积达11339亩，其中一般耕地2999亩，基本农田4222亩。而为安置龙子湖高校区被征地农民住房，郑州市政府统一规划建设了农民安置小区，该小区已占地575亩，其中耕地433亩（其中基本农田314亩）。 “郑州市和郑东新区在违反土地利用总体规划及依法批准用地的情况下，征收集体土地用于高校建设，属于非法批准征收占用土地行为。而郑东新区管委会属于违法实施征地，龙子湖建设指挥部属于违法组织实施征地拆迁。”国土资源部一位官员说。昨天的国务院常务会议定性认为，这是一起严重违反土地利用总体规划、违法批准征收占用土地数量巨大的案件。 始于群众举报 国土资源部开始重视该事始于2005年2月的群众举报。 经过国土资源部官员的初步核查，发现龙子湖高校园区当时已有6所高校开工建设。于是要求当地立即停止违规占地，必须报批。不过，此后地方不但没有报批而且是继续征收占用土地，另外6所高校实施了占地。 一位知情人士告诉记者：“他们不改正的理由是，该省高等教育资源落后。我们曾听一位省里领导说，我们河南高考分数线很高，同样分数在有的地方能上重点的我们这里可能连学都没得上。而且我们本省高校少，外省高校不愿在我们这里招生。” 当地一位在学校工作的人士认为，由于近年这些高校银行债务压力大，在郊区开发新校区可以把位于城区的老校区置换给地产商，也可缓解财务危机。这位人士分析：“不过，我估计这样一来原来的土地又可以开发，地方政府和开发商就得到了新的利益。” 按照郑州新区规划，最后呈现的结果就是整个新行政区都要搬到那里。 记者了解到，2005年3月1日,郑州市开始执行《关于严格土地管理加强土地储备有关问题的通知》和《关于土地储备实行计划管理的通知》，文件精神是：通过政府领导的土地储备中心，郑州土地使用严格实行“一个口”进出。2005年以来，郑州市实现储备土地3838亩，盘活近1000亩，即将投放近2000亩。目前资金运作规模已达15.2亿元。 这位人士还说：“由于新区远离原来的市区，很多学校不愿意去，但政府还是逼着他们过去。” 不过记者在调查中发现，龙子湖高校区的建设不单是个学校资源整合的问题，更涉及到城市规划。另一位国土资源部官员向记者解释说：“因为它选的那个地方是不能建学校的，但当地要搞郑州新区，就一定要将高校建在这个地方。” “一开始是我们去查的，后来是监察部带头查，最后发现了这么多的问题。”这位官员还说，“当时省里该办的手续也没有办，应该说是什么手续都没有，因为知道报了也是批不了，这实际上是违反规划的，这里都是农民的村庄、耕地、还有鱼塘什么的。” 当地一位国土系统人士告诉记者，当时的情况是河南省国土资源厅对于龙子湖高校区的占地开发材料都是不敢批示的，但是“省里、市里点了头，这样当地土地部门就没有办法了”。 城市化必然带来更多土地的转移。除了城市发展需要外，很多地方政府多造“新区”也是为了开发置换（或卖掉）原有中心土地以获得高额出让金。这就触及现在的土地制度——批租模式。 国家发改委宏观经济研究院常务副院长刘福垣曾在一篇文章中这样写道：“一届政府在3到5年内花掉了50到70年的地租收入，必然使城市基本建设占用的资金大大超过经济增长所应该提供的资金。这正是我国经济结构严重失衡、银行贷款呆坏账增加、形成泡沫的重要原因。” 龙湖镇的规划 一位龙湖镇当地知情人士告诉《第一财经日报》：“即将在今年变成房地产商开发用地的是沙窝李村。”记者还了解到，这个村庄目前有人口1910人，总共土地面积是6789.3亩。当地官员称，要在今年底就拆完。但沙窝李村一位村民对记者说，他们还不知道土地要被作为房地产开发的情况。记者在该村看到，大片的玉米正在旺盛地成长。 据有关文物专家告诉记者，沙窝李村的周边土地，属于仰韶文化发祥地，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8月23日，龙湖镇一位官员告诉记者，他们的土地开发审批手续都是在新郑县土地局报批的。至于基本农田需要由国务院审批的问题，这位官员回答，新郑县因为目前在撤县划区，所以国家给了他们一条土地开发的绿色通道，是允许他们出让土地的。这位官员还说：“招商不好招，关键是招商。” 记者拿到的龙湖镇2005~2020年的土地规划显示，到2020年该镇的工业用地将达到485.30公顷,占到规划用地的18.39%。从时间上来说，其规划的近期目标为2005~2010年、远期规划为2005~2020年；其规划范围包括28个行政村、116个自然村，总面积达96平方公里；其中镇区范围为：北至崔垌，南至磨河洛、西至小司、东至孟庄界，总面积为35平方公里。 另根据记者了解的情况，龙湖镇现有耕地面积为52699亩。规划中所显现的用地规模是近期至2010年为17.68平方公里；远期至2020年为26平方公里。 规划空间是“一心两带串九片”，建设“双湖大道小观带”，而双湖大道集行政、教育、商业、休闲为一体；以及“沿十七里河生态带”，即十七里河从龙湖镇区中部南北向穿过。 记者在当地采访时还了解到，未来的龙湖镇建设格局，将建设成为九大空间层，这些规划将把龙湖镇变成一个热闹的城市。该规划还显示，2020年龙湖镇居住用地将达到536.60公顷。 “生米成熟饭” “郑州的事情，其实是生米煮成熟饭。因为学校都已建成，学生也招了，就不能再拆了。”昨天国土资源部一位官员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强调，“一万多亩土地都从农民手里征过来了，即使是还没有开工建设的土地，也是没有办法退耕了，因为补偿款已经给了农民。” 至于给农民建设的统一安置小区已经占用的500亩，这位官员表示：“只能给他们办理完善手续，因为不能让农民无房居住。”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透露，龙子湖高校违规占地一事中，还有一批相关责任人将受到处分。 早在2004年1月10日，国务院下发《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暂停新建高尔夫球场的通知》，不但要求停止在建、暂停新的高尔夫球场建设，清理已建、在建的高尔夫球场项目，而且要求各省（自治区）、直辖市政府要将清理检查和处理的结果在当年2月15日前报送国务院。 据知情人士透露，河南省是全国三个没有高尔夫球场项目的省份之一。但初步了解的情况表明，此次媒体反映的河南思念高尔夫球场、河南金沙高尔夫球场项目在清理前显然已经存在.这里既有企业在清理整顿中弄虚作假的问题，也有地方政府及其主管部门监管不力、严重失职的问题。 据记者了解，目前国土资源部还在查处郑州－开封高速公路占地1万多亩一事。 关于下一步的工作重点，国土资源部一位官员向本报透露，将按照国务院9月7日下发的文件《国务院关于加强土地调控有关问题的通知》，联合监察部重点打击更加有典型性的占地案件，“比如你们披露的隋唐洛阳城遗址占地等情况，就很有可能成为我们治理的重点。”上述官员说。 国土资源部日前也下发通知，要求各地开展2006年土地利用计划执行情况（1~8月）检查工作，从农用地转用数量、使用方向、利用效益等方面对计划执行情况进行全面考核检查。 现在的土地违法问题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在于一些地方政府不执行国家的土地管理的法律法规和中央的有关政策，地方政府违法成为现在土地执法上面临的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我们对1999年新《土地管理法》实施以来，全国的土地违法案件查处情况的统计，地方政府违法立案查处的案件所占的比例大概将近20%，但是它涉及的土地面积要达到60%，所以我们感觉基层政府违法这一方面能够得到有效的遏制，应该说我们国家整个土地管理的局面会有很大的改观。”日前，一位国土资源部官员在接受央视采访时这样说。 相关链接 《河南日报》2006年8月15日：2006年4月初，国家有关部门利用卫星遥感监测在郑州市展开了土地执法检查。郑州市政府的通报称，查出664宗共计716.5公顷违法用地，经核查统计，在664宗违法用地中,属于非法占地的654宗，属于非法批地的10宗。根据检查结果，郑州市政府表示将重点公开查处三类土地违法案件：一是未依法进行农用地转用审批“以租代征”的；二是违反国家产业政策供地的；三是以各种名义擅自设立的各类开发园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