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商业贿赂问卷调查问到党校学员

　　包括中央党校一进修班学员在内的调查显示：49.65%的人觉得商业贿赂专项治理效果“很难说”

　　中央治理商业贿赂领导小组办公室8月初举行新闻发布会宣布：自发起专项治理商业贿赂行动以来，共有416名中高级国家公务员因涉嫌权钱交易被查处，其中厅局级干部49人。

　　作为今年年初中央确定的反腐败工作六项重要任务之一，半年多以来，反商业贿赂正在各行各业大范围的展开。

　　“不给回扣生意怎么做？你不给，别人会给，生意不就被别人抢了吗！”在谈到商业贿赂时，一位从事建筑业的人士这样告诉记者。

　　这位人士的担忧代表了相当部分人的想法。近期，南开大学国际经济法研究所和中央党校《中国党政干部论坛》编辑部的一项问卷调查显示，49.65%的人觉得对商业贿赂专项治理的效果“很难说，不容易取得大的成效”。

　　- 党校学员参与调查

　　这项调查涉及的内容相当广泛，除了公众对治理商业贿赂的信心外，还涉及商业贿赂的普遍性、市场参与者对待商业贿赂的态度等等，而被调查群体则包括来自不同省市和地区的部分中央党校学员、公司企业人员和普通民众等。调查结果中的其他一些数据也堪称“触目惊心”。

　　一位参与此次调查的人士向记者详细介绍了调查的情况。问卷调查以不记名的方式进行，共发出问卷160份，按时回收143份。他说，问卷的份数虽然不多，但比较有代表性，“其中中央党校一个进修班大约四五十个学员参与了调查，这些学员都是在职的行政干部，部分学员的工作就涉及反商业贿赂”。

　　要不要请党校学员参与调查，一开始曾经有些争议。“学校教学部门一开始认为太敏感，如果学员都说对反商业贿赂有信心，那与现实情况有出入，如果说没有信心，那又是对中央政策不信任。”

　　不过，“学校在经过一番考虑之后，认为这是一件有意义的工作，最后调查得以在学员中展开。”

　　事实证明，调查的数据对反商业贿赂的进一步展开非常具有参考价值。调查的第一部分为“商业贿赂普遍性调查”。这一部分设计了4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您认为在中国做生意，给回扣、好处费和请客送礼的现象普遍吗？”结果显示72.72%的人认为很普遍；20.98%的人认为比较普遍；2.10%的人认为只是个别情况；有4.20%的人未作回答。

　　问题二：“请按0—10分的标准表述您对以下领域商业贿赂现象严重程度的看法，0分为没有贿赂，10分为贿赂最严重。”调查结果发现商业贿赂最严重的行业和领域都属于政府干预较多、公益性强、与群众切身利益密切相关的领域，其中“工程建筑与承包”得分最高，为8.52分，接下来依次是“土地出让与国有资产产权交易”8.01分，“药品和医疗器械采购”7.14分，“政府采购”7.06分，“学校与教育用品采购”6.71分……

　　南开大学国际经济法研究所程宝库教授是此次调查问卷的主要设计者，他告诉记者：“以前我们只是对大的形势有一个感觉，但没有具体的数据，通过这次调查我们得到了很多有价值的数据。”

　　- 关系网难题

　　程宝库是最早关注和着力研究商业贿赂的学者之一，他向记者分析了商业贿赂治理难的三大原因。第一是法律漏洞太多，“古代形容法律漏洞大有一句话，叫‘网漏吞舟之鱼’。目前我国在反商业贿赂的法律上虽然不至于这么夸张，但的确存在很多漏洞。”

　　第二，执法力度不严。“现在一些案件的执法尺度严重不符合法律的规定，《刑法》有规定受贿10万元以上要判10年以上，而实际的情况是100万的受贿才判刑五六年。另外，各地的执法尺度也严重不统一。长此以往，执法力度将出现大滑坡。”

　　第三点，程认为商业贿赂已经成为一种不良的“市场文化”。此点通过此次调查得到了印证。

　　“您感觉在中国做生意，如果不行贿、不请客送礼，生意能做好吗？”统计结果显示，72.03%的人认为做不好，只能勉强维持；18.18%的人认为做不好，肯定要做垮；而认为能做好的只有9.79%。

　　“假如您是一个商人，与客户的采购主管谈生意，对方说可以与您成交，并在采购价格上给予照顾，但暗示您给他好处，您会答应吗？”94.39%的人认为会答应，做成生意要紧；5.61%的人不会答应。

　　“如果您在做生意时，执法人员发现您有违法经营行为，应处以巨额罚款，谈话中您了解到，只要请执法人员吃喝玩乐一次，花不了多少钱就能了事，您会宴请执法人员吗？”90.65%的人认为会宴请；9.35%的人认为不会的，宁愿遭受处罚，也不助长腐败。

　　“假如您是一个守法经营者，但却有执法人员三番五次找您麻烦，并暗示您给他好处，您会怎么办？”50.48%的人选择打点一下，息事宁人；11.21%的人选择不打点，到纪检部门告状；38.32%的人选择如果花钱不多就打点，否则去告状。

　　“您在做生意时会选择给回扣、好处费和请客送礼的营销手段吗？”76.64%的人选择会的；20.56%的人选择不会。

　　程宝库认为这些数据表明商业贿赂已经成为一种市场“潜规则”，“商业贿赂已经被市场参与者默认为一种有效的营销手段，并被作为市场参与者与执法人员打交道的有效‘润滑剂’。”

　　之所以如此，在程看来，其背后深层次的原因在于中国社会已经成为一个依赖“关系网”来运作的社会。“这种关系网不是人情的关系网，人情社会重视人情，讲究道德，但中国社会的现状是不道德的现象广泛存在，泯灭人性，丧尽天良的人大有人在。”

　　程说这实际上是一种由权力和利益结成的关系网，“权钱交易处于控制和支配地位。”由此推导，程认为，商业贿赂治理难的第二个原因“执法力度不严”也与此相关。“为何执法尺度出现滑坡，为何各地执法尺度宽严不一，背后也难免有关系网作怪。”

　　- 三剂药方

　　针对此次调查反映出的问题，程宝库相应地给出了三剂药方，首先就是完善立法，“不管是单独立法还是统一立法，关键是要弥补立法的漏洞，使之尽量完善”。其次，要监督执法尺度，“不能松懈，各地执法要统一，法律规定该受什么处罚就受什么处罚。”

　　第三，就是要破解这种不良的“市场文化”，消解权钱关系网络。在这方面，程宝库认为应该大力鼓励举报，“国家治理的过程中群众不参与就很难取得成效。”他说，目前中央也鼓励举报，但奖励措施不明，形不成“悬赏效应”。

　　事实上，此次调查中对于举报也同样涉及。“假如您在做生意时看到其他生意人向执法人员行贿，您会举报吗？”调查显示，14.02%的人认为“一定会的，要维护法律的尊严”；54.21%的人认为“一般不会，害怕遭受打击报复”；31.78%的人认为“肯定不会，事不关己，何必多事”。

　　程宝库说“悬赏效应”就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而目前的情况是一旦举报，“风险是具体的，收益却不清晰”。这样一来，举报者必然不多。“因此，需要强化对举报人的保护和具体的奖励制度。”

　　“造成商业贿赂盛行的原因很多，但是举其大者，我认为要根除商业贿赂应该从这三方面入手。”程说。(《瞭望东方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