钼都7富豪“捐建”洛阳歌剧院

　　□经济视点报主笔 刘金松 实习生 胡泽亮

　　争议

　　7月28日，位于洛阳新区“时代轴线”上的洛阳歌剧院主体工程正在进行着紧张的施工，为今年10月底的正式启用作最后的冲刺。

　　这座紧挨洛阳市政府并与洛阳市人大和政协毗邻的洛阳歌剧院，由中心剧场、东附楼和西附楼三部分组成。

　　其中，中心剧场面积约1.59万平方米，高31.1米。中心剧场主台为可旋转、移动、升降的舞台，下沉地面12米；后台下沉地面3.5米，侧台为辅助舞台；观众厅分上下两层，设1490个座位。

　　但就是这座充满现代化气息的歌剧院，却从开建之初就曾引起了广泛的质疑。2005年9月，本报曾专派记者赴洛阳对歌剧院这一在河南省颇具独创性的举措所引起的反响进行了深入报道。

　　洛阳市政府有关人士在接受《经济视点报》采访时也坦陈，洛阳歌剧院太超前了，这种超前一方面是物质上的，一方面是群众基础上的。

　　他分析认为，同样是新区，省会郑州新区的房价已升到每平方米4000多元，而洛阳新区的房价还仅仅维持在每平方米1800元左右的价格，根本原因是洛阳的整体消费水平有限。

　　另一方面，洛阳所处的地理位置也不利于歌剧这一高雅剧种的生存，即使同省会郑州相比，其交通便利程度、开放程度和繁荣程度都要逊色许多。这也造成了郑州歌舞剧的群众基础可能要优于洛阳，那么在郑州尚未建设专门的歌剧院的时候，洛阳显然有点过于超前。

　　当然，也有政府人士表达了不同观点，他们认为，洛阳歌剧院不仅是洛阳城市发展的需要，还是洛阳文化产业发展的需要。

　　尤其是作为中国优秀旅游城市，洛阳市凭借龙门石窟、牡丹、千年帝都等资源，多年来一直都吸引着大量国内外游客。

　　但由于洛阳没有像样的电影院、歌剧院等公共设施，一些演出团体以“洛阳缺少硬件设施”为由不去洛阳。据洛阳歌剧院(人民会堂)建设工程指挥部指挥长徐林介绍：“哈萨克斯坦国家剧团曾经想来洛阳演出《天鹅湖》，一听洛阳没有歌剧院，人家就不来了。”

　　一位洛阳市民却也表达了自己的担心：“洛阳歌剧院很可能会变成专为境外游客和其他一小部分人建设的。”

　　?他觉得，与其建设一座洛阳歌剧院，还不如建几个舒服的电影院，搞几项公共体育设施，既实实在在，又能为人们带来实惠。

　　但人们的争议，并没有影响歌剧院的建设，这座在省内具有超前精神的设施依然以洛阳新区惯有的速度接近完工。

　　洛阳市委书记孙善武曾表示，建成后，将邀请国内外艺术团体来洛阳演出，修建歌剧院的意义就在于发展洛阳的文化产业，推动洛阳旅游经济的发展。

　　角色错位

　　这一被寄予提升洛阳城市品味、发展文化产业、推动旅游经济发展的重要项目的幕后推动者，却是和文化产业并不相关的栾川县的7家钼钨采选企业老板。

　　2005年10月14日，在一篇宣传栾川和谐发展之路的文章中，详细地披露了7家钼钨采选企业参与建设洛阳歌剧院的详细情况。

　　公开的说法是钼矿企业回报社会、回报政府。但在私下里，一位钼矿老板无奈地对记者说：“我只有小学文化程度，让我挖矿，我绝对比你在行；但搞文化，可能你3个月就上手，但我3年也不一定上路。”

　　2006年7月27日，在记者随后接触的其他钼矿企业老板中，也有人表达了类似的看法，“如果是建一个酒店还好些，毕竟企业都会有一些必要的应酬，而且做酒店也能看到盈利的希望。”对建设歌剧院，他们不抱太高希望。

　　据一位曾参与此事的老板透露，2005年5月15日，正在外地的他接到县有关领导电话，说是到洛阳开会，“具体啥内容，也不知道，集合地点在洛阳新区。”

　　“到了新区，先是参观，也不说啥事。”这位老板还以为是动员他们在新区投资项目，但栾川县的主要领导在带着原定的9位企业家在洛阳新区里转了一圈后，在一块空地处停了下来。“这个地方要盖一个歌剧院，大家看看怎么样？”一位领导问大家，大家依然是满头雾水。

　　当天中午，洛阳市领导宴请这些前来“考察”的老板们，原定市主要领导亲自出面，后来因为有重要活动，只有市政府一位秘书长参见了宴请。

　　“在吃饭的时候，领导向我们透了底，说是想让大家出资建设歌剧院。”这位老板感叹说，这可是名副其实的高价饭。

　　当天下午，栾川县民营企业工作座谈会在洛阳市召开。座谈会上，领导动员大家要积极支持洛阳新区的建设。因此有企业家表示：“干脆每家企业捐些钱算了，也省得麻烦。”

　　一位与会的市领导立即纠正说：“千万不能用捐，这怎么能说是捐呢？这是大家自愿出资。”

　　在随后制定《联合建设洛阳君山歌剧院章程》的过程中，自愿的色彩被再次强调。章程第一条规定：为响应市委、市政府的号召，大力支持洛南新区的开发建设，栾川县钼行业9家民营企业自愿联合出资筹建洛阳君山歌剧院(又称洛阳君山艺术中心)。

　　“台下的老板们听了这一条，立马打断说，往下别念了；而按照领导的意思，只能写自愿，不能写别的。”一位与会老板透露说，因为大家都不同意自愿这个说法，尽管选出了建设歌剧院的董事会和董事长，但《章程》到现在也没有通过。

　　对于政府方面为何坚持自愿的前提条件，一位参与其中的企业老板分析认为：“政府怕承担政治风险。”

　　虽然叫歌剧院，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既不是公益项目，也不是什么纯粹经营项目，“但就是这样一个项目却从几个民营企业家身上弄出1亿多元，恐怕连华人首富李嘉诚也没有这么捐赠过。”

　　2006年7月27日中午，记者在洛阳市政府采购中心网站上看到了关于歌剧院的相关文件，其中对歌剧院的具体定位：洛阳歌剧院(人民会堂)是一座现代化剧院，可满足国内大型歌舞剧、交响乐演出，同时要满足地方政府召开大型会议的需要。

　　“除了开会方便，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必要在这里建一个歌剧院。”2006年7月28日，在洛阳歌剧院(人民会堂)施工现场，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如是评价。

　　对于企业各自的出资数额，先由各企业自行报出，最后由政府按照各企业的规模，划定出最终的出资数额：三强钨钼公司2000万元，沪七公司2000万元，长青钨钼公司2000万元，大东坡钨钼公司2000万元，龙沟钼矿2000万元，成凌钼业公司1000万元，伊河化工公司500万元，鑫鑫矿业公司500万元，九扬矿业公司2000万元。

　　在这9家公司中，有2家没有最终入股：其中一家公司是因有领导提前打了招呼，另外一家是因为出资额超过了其当年的利润总额而无力承担。“如果一下交了建设歌剧院的钱，人家的生产都难以维持下去。”

　　在随后的几次会议上，市委相关领导又提出了几个条件：一是歌剧院投资的钱不能税前列支；二是在歌剧院建成以后，允许出钱的这几家企业转让。

　　“这2000万元可是税后纯利润啊，如果按税前算，那几乎相当于每个企业拿出了近3000万元。”一位老板仔细盘算着这其中的差别。

　　为什么是栾川

　　作为洛阳新区建设的重点项目，歌剧院的建设和洛阳新区的开发紧密相连。

　　2003年，紧随省会郑州建设郑东新区之后，千年古城洛阳也拉开了向南建设新城的序幕，在这场被称为“再造洛阳”的运动中，几乎每个企业、单位都被要求要用实际行动来支持新区建设，新区开发也成了当届政府的头等大事。

　　最直接的支持是项目投入，据有关人士介绍说，洛阳下属的每个县都分有任务，包括伊川电力大厦、钼业集团大厦等。

　　洛阳歌剧院这个只有投入没有回报的项目则分配给了国家级贫困县——栾川。“这个项目如果分给其他县，肯定完不成。”一位栾川企业老板说。

　　而栾川之所以被认为能完成这份艰巨的任务，完全是因为受钼业行情暴涨的“牵连”。

　　国际钼价从1999年不到2万元一吨，飙升到目前的27万元，钼价的直线上升让栾川人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虽然栾川的钼业开采始于1969年，但栾川人的日子从未像近两年这样红火过。

　　栾川2005年的财政收入几乎相当于栾川1969～1999年30年间的财政收入总和，其中60%来自钼业的贡献。

　　在歌剧院项目确定后不久，栾川钼矿行业前30位中的9家企业就被“邀请”参与歌剧院的建设。

　　其中一位老板回忆说：“当时感觉到洛阳新区投资建个项目也不是不可以。”但当听说要建歌剧院时，就感觉：“完了，这回要吃大户。”

　　而这位企业老板认为，大家也只有服从决定。因为随着钼价格的不断上涨，那些曾经被冷落多年的钼矿企业，开始受到格外的关照。洛阳市对栾川钼矿行业的整顿也开始频繁起来。而此前，绝大多数的钼矿企业也大都属于非法开采。

　　对那些表示不愿意参与其中的企业，栾川县政府负责人意味深长地说：“以后出了什么事，可不好说话。”

　　该负责人的话很快应验。

　　2005年5月16日，在栾川钼矿企业老板考察歌剧院建设的第二天，栾川县三道庄矿区发生塌方事故。洛阳市安全生产委员会发出通报，责成栾川县政府及洛阳市国资委对凡在三道庄矿区的采矿单位勒令停产。

　　5月20日，位于三道庄矿区的5家单被吊销了安全生产条件合格证，而位于1.5公里外马圈矿区的成凌钼业有限公司也受牵连，也被吊销了安全生产条件合格证。

　　成凌钼业有限公司正是洛阳市歌剧院确定的9家投资者之一。但由于成凌钼业有限公司董事长郭焕城认为参股1000万元建设歌剧院，负担过重。希望无偿捐赠300万元，了结此事。

　　在提议被政府拒绝后，他遂退出了洛阳歌剧院的建设。蹊跷的是，时隔20天后，三道庄矿区的5家单位全部恢复生产，位于三道庄矿区之外的成凌钼业公司反而受到了重罚，至今也没能恢复生产。

　　不过那些投入数千万元的老板们，也并非称心如意。2006年7月28日上午，一位参与歌剧院建设的老板介绍说：“虽然投入了上千万元，但现在却没有任何说法，我们还不知道那些产权到底是不是我们的。政府的承诺是等歌剧院建成之后再协商产权问题。”

　　如今7家出资企业的0.95亿元已经到账。几家企业和洛阳市财政局之间签订的《资金托管协议》规定，1.3亿元的总投资将分期分批付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