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丹五年祭

　　本报记者 张沉 南丹报道

　　还有人记得南丹吗？5年前，发生在南丹的矿难吞噬了81个矿工的生命，之后的瞒报则让举国震惊。5年间，南丹走过的轨迹，似乎已不再为世人关注。

　　拉甲坡——卖不出去的黄金

　　7月的拉甲坡，烈日炎炎。一台翻斗车正在向卡车上装尾矿渣，整个拉甲坡，这里是惟一有生机的地方。不远处的厂房，房顶已经被拆除，只剩下灰色的房架子，一排排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十分萧条。

　　拉甲坡，失去了往日的喧嚣，这条被比喻为“矿物学家的天堂”的地方，没有了矿、没有了矿工，也没有了离奇色彩的故事，剩下的只有一些半开工的选矿厂，和一些刻在路边石头上“井下险象丛生” 的类似警告。

　　拉甲坡，这个位于大厂镇和车河镇之间的山坡，有很多矿种矿藏储量位于全国、甚至世界第一，这里曾是矿业的天堂。如今，只有鸟儿依依、水流潺潺。

　　如今，国际上金属矿价格奇高。锡每吨在7万元左右，铟达到了800万元一吨。可面对满山的黄金，南丹人就是无法开采，都因为那次矿难。

　　谭国祥开着“三线”(电动三轮车)在县城里飞驰，他说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因为街道到处都是人。在拉甲坡所在的大厂镇，常住人口只有3万人，在矿业红火时达到了10万之巨。而那时南丹县城更不用说，是火爆异常。

　　如今旅馆空着、饭店空着、商店空着。操着各种口音的人走了，外来人口就减少了五分之三还要多。

　　“7.17”事故后，南丹县政府规定拉甲坡所有矿山不得开采。矿业收入占70%以上的南丹，经济失去了主要支柱。根据南丹有关部门统计，2000年南丹财政收入为4.5亿元，而2003年只有2.2亿多元，2005年出现恢复到了3.7亿。

　　河池市市长杨才寿说，“7.17”事故使河池地区经济严重受挫，仅矿业一项两年中就减少产值近30亿元，财政收入减少3亿元。

　　南丹，因矿而富，又因矿而贫，矿难成了南丹每个人的痛。记者在南丹采访期间最强烈的感受是，虽然已过去五年，但说到矿难，无论妇女、老人，都有所见解。矿难让他们挥之不去，又无可奈何。

　　关于黎东明

　　提到矿难，就不能不提黎东明，就不能不提他的南丹龙泉矿冶总厂。

　　如今，南丹人对黎东明的感觉十分特殊，不知道该爱，还是该恨。

　　正是这个教师出身的黎东明，1992年承包了资不抵债的南丹锡冶炼厂，不到半年将其盘活，后来发展壮大。才使南丹人走上矿业为特征的工业经济道路，使南丹人知道原来山里面的石头可以卖这么多的钱，于是“有水快流”，南丹矿业遍地开花，根据南丹经贸局统计，从1992年到2001年出事前，南丹选矿企业登记注册就达到了299家，采矿企业近200家。用当地人的话说，遍地是窿口，遍地是富翁。同时，由于政府管理疏漏，也带来了矿业开采的混乱。

　　7月13日，记者来到了南丹龙泉矿冶总厂。曾经与黎东明走的非常近的人王爽(化名)，接受了记者的采访，告诉了记者他对黎的认识，以及很多外人无法知晓的无奈。

　　黎东明原来是河池地区都安县的一个农民，后来当上了教师，经过周折搬迁到了南丹县，在检察院任过检察员，到后来承包龙泉矿冶总厂成为南丹首富。

　　在王爽眼里，黎东明是个他没有见过的“最好的老板”，十分简朴，并有同情心。王说，老板生活十分简朴，在出事前他每个月个人的开销不会超过200元。因为，“他吃素、不吃肉”；冬天穿中山装、解放鞋，夏天15元一双的拖鞋，没有特殊客人来，不会换；从来不去歌舞场所，来客人多是在食堂招待。他对农民有特殊的感情，“一次，我们从大厂回来，他把路边一个卖菜的小姑娘的菜全买了。”后来，我问老板为什么要买这么多菜，老板说，这么小的孩子这时候卖菜，可能是急需学费。

　　黎在外界一直是个有争议的人物，传说他在上世纪90年代初，曾一次性赠送了20多辆

桑塔纳轿车给河池地区、南丹县的有关部门及官员。同时，黎拥有一支武装了手枪、冲锋枪的“护矿队”。另外，他曾捐款几百万给遭受洪水的灾区，还为贫困地区建设了一所小学。就在出事时，他正在搞一个投资几千万的“未来饮水工程”。把天生桥的水引到南丹，那时工程已经启动，并投入了大量资金，后因为事故无果而终。

　　王爽认为，黎东明之所以从一个乐善好施的企业家，到坐牢，主要原因是他“太听政府的话了”。王说，出事当时老板第一时间把事故报告给县里，本意是听上级的安排。而县里让怎样，就怎样，那时县领导让瞒报，就瞒吧。王认为，他们也是“受害者”。王说，当初最开始只有龙泉和215勘探队进行“开采”。如果其他5家不进来，不是大家抢食就可能不会出事。

　　关于他们存在黑社会的说法，王认为是被炒作了。王说，他们确实曾经有“保卫”，也有过枪。可都是经过上级批准了的，1999年枪支都上交了。他不知道关于当时黑社会、冲锋枪的报道有何根据。

　　如今龙泉

　　龙泉总厂出事后，一直由黎东明的妹妹黎彩金负责管理。记者请求采访黎彩金，被告之出差。出事后，龙泉总厂处于半停产状态。人员也从最好时候的1万人，到最坏的200多人留守，如今恢复生产，有1000多人。

　　可喜的是，6月底国际有色金属加工产业发展与国际合作研讨会在河池召开后，南丹决定重新开始锡冶炼。而作为南丹地区惟一拥有此技术的龙泉总厂下属的冶炼厂，责无旁贷地要完成此任务。而王认为，这项任务一定是赔本的。因为整个任务下来是冶炼矿石200吨，但按照成本计算只有300吨以上企业才能赢利。

　　王说，他们冶炼厂的技术全国最好、产能全国第二。可五年来几乎处于停产状态，王认为这对社会是个损失。

　　对于龙泉处境，记者到南丹县政府求证，可是没有领导愿意出面回答。县政府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出事后领导十分小心，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旦企业有一点安全隐患，就全部停产整顿，这对南丹经济十分不利。

　　南丹未来

　　出事后，南丹所有锡矿生产几乎全部停产。有260家生产方式落后企业被淘汰，100多个窿口被取缔。目前，全县有采矿企业4家、选矿企业60家、冶炼企业25家。矿源的减少，制约了南丹传统的有色金属产业的发展。面对越来越不利的形势，南丹从2004年开始就调整思路，恢复选矿生产，一定程度上恢复了经济发展。

　　南丹经贸局办公室主任莫丽萍告诉记者，矿难就像蛇一样缠着他们，十分难受。五年了经济开始恢复，他们今年的任务是财政收入恢复到出事前的4.5亿水平，目前看来问题不大。

　　目前，对矿业开采南丹确定了“一把锄头开矿”、“三就地”、“五统一”管理的原则。“一把锄头开矿”就是一个矿区必须是一个业主，不允许挂靠。“三就地”就是

开发商在资源所在地，就地注册、就地纳税、就地产品深加工。“五统一”就是统一规划设计、生产、加工增值、销售、纳税。南丹要规范秩序，统一行动。

　　而更让南丹人欣喜的是，下半年南丹县准备成立一个股份公司，对拉甲坡105号矿体重新勘探、开发。今年1月

国土资源部已经将105号矿体的探矿证，发给了广西高峰矿业公司。高峰公司副总经理陆峰告诉记者，目前他们已经完成了矿体的资料内部审核工作。下一步他们将组织人把矿里的水排干，进行资源储量勘探。探明储量后，逐级上报，直到取得国土部的开采证及相关证件后，方可对105矿体开采，而按照国家规定，这大概需要两年时间。

　　矿难负效应，在五年之后，开始出现转机。对于未来，莫丽萍充满信心。她说南丹是有色金属之乡，已探明有色金属20多种，储量1100万吨，总产值将超过4000亿。其中，铟储量世界第一；锡储量占全国三分之一；锌、铅等居全国第二位。守着这样的金山，没有理由不富。南丹规划“十一五”期间，工业总产值达到80亿，人均GDP超过2000美元。同时南丹要打造有色金属之乡，建设一个全国乃至全球最大的有色金属深加工工业园。目前，工业园已经在车河镇起步，面积规划1200公顷，现完成了300公顷。首期项目25个，到去年年底已经有6个项目入驻，项目总投资规模将在10亿以上，目前已经完成投资5.6亿。

　　对于将来政府的宏大规划，谭国祥并不感兴趣。他对政府下半年要重新组建公司开矿很来劲，希望能早点开，回去上班，多赚点钱，在老婆面前更有面子。而消息灵通人士告诉记者，监狱中的黎东明也曾表示，如有机会他希望找一个更好的项目上马，来回报南丹，以为其“赎罪”。

　　来源：经济观察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