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VS上海：正规金融对阵民间借贷

　　作者：李建军、赵炜

　　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融资难成为制约民营企业发展的主要“瓶颈”。近年来，金融管理部门、各级政府不断出台支持民企融资的政策，民企融资结构和融资风险有没有相应的变化？中央财经大学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课题组于2006年1月～3月，对民营经济和金融服务体系相对发达的南京市和上海市开展调查。本次调查共涉及民企359家，其中南京172家，上 海187家。——编者的话

　　在南京市六合区经济技术开发区经营建筑型材的黎先生，已经是拥有近千万元资产的民营企业家，日常资金周转至少要200万元。然而黎先生的资金基本上是通过员工存款和金融担保中介直接借贷筹措的。上海的朱老板以承包建筑工程发家，眼下正在收购中小型专科

医院，他的资金则主要靠老板俱乐部的关系链相互拆借，利率以民间借贷利率水平为参照。与黎先生不同的是，朱老板偶尔也从正规的银行取得贷款，因为他有足够的资产可以做抵押。

　　黎先生和朱老板的情况，充分代表了本次调查中宁沪两地民企的融资现状。调查中所涉及的359家民企中，制造业、服务业、零售及批发业所占的比重较大。其中，南京民企从事制造业的比重最高，上海民企从事零售及批发业的比重最高。由于本项调查采取随机抽样的方式进行，所以我们认为，样本企业的行业结构能够反映出南京、上海两市的行业特征。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我国沿海经济发达地区民营企业的竞争行业结构。

　　基本结论：非正规金融市场迅速扩张

　　宁沪两地，民企已经成为经济发展的重要力量。但是，典型的二元融资结构使企业融资成本偏高，负担较重。南京民企的非正规融资比重超过正规融资，并能在效率、成本方面适应民企特点，支撑民企发展。相对而言，上海民企主要通过正规金融机构融资，非正规融资的规模较小。上海正规金融机构的服务效率高于南京，借贷成本也低于南京。

　　出现在南京的抵押担保金融服务中介，实际上是一种服务于民企融资的创新组织，这类机构成为民企和正规金融机构之间的桥梁。但由于利益的驱动，金融担保中介似乎正在转变为正规金融机构贷款的转贷组织，甚至直接开展贷款发放，其中隐含着较大的信用风险。

　　与上海相比，南京市的正规金融机构在服务效率方面较低，企业获得贷款的时间成本、隐形关系成本较高，民企申请贷款的意愿不强。提升服务效率、增强竞争意识，是正规金融机构在为民企提供服务方面需要改进之处。不难判断，随着民企的发展，金融服务市场份额扩大，如果正规金融服务没有显著改善，非正规金融的市场规模有可能超过正规金融规模。

　　融资结构与途径：自有资金主打 借力草根金融

　　调查结果显示，两地民企的创业融资结构完全符合企业生命周期理论。该理论认为，中国民企还处于初创时期，社会信用尚未完全确立，融资结构比较单一，以创业者的自有资金和自我积累等内源融资(企业发展所需的资金要么来自内部积累，要么来自企业外部，前者被称为内源融资，后者叫外源融资——编者)方式为主。由于缺乏必要的信用记录和抵押担保支持，外源融资主要依靠非正规金融途径获得。

　　·创业融资：五成靠自己

　　正规融资途径主要是向商业银行、信用社等机构申请贷款，以及申请政府投资；非正规融资途径主要是向亲戚朋友借款、通过个人基金会、非正规借贷中介等组织借款。调查结果显示，民企创业资金和创业初期的融资途径主要是内源融资。南京172家民企的启动资金除了自有资产外，绝大部分都是亲戚和朋友的借款。其中86家企业自有资金比例超过50%，有7家企业自有资金比例达到100%；上海的187家被调查企业中，有105家自有资金比例超过50%，有55家企业的创业资本中自有资金比例达到100%。

　　从两个城市民企创业融资结构看，南京市非正规融资的比重高于上海。从实际调研情况看，南京市存在一些借款担保中介，实际上是金融服务社，贷款手续简便，发放贷款的对象一般是老客户，或者经老客户介绍的新借款人。相比较而言，上海市直接从事借贷活动的抵押担保中介并不多见，非正规融资主要靠亲戚朋友关系借贷(见图1、图2)。

　　·流动资金：南京找亲戚，上海找银行

　　企业日常运作的流动资金来源主要依靠外源融资。南京民企多为企业间互相借贷和向亲戚朋友借贷，而上海民企则比较青睐商业银行借贷。南京有141家企业有向私人借款的经历，仅有42家有向农村信用社以及城市信用社借款的经验，向商业银行借款的有60家。上海有120家民企向私人借贷，向信用社借款的企业有30家，向正规商业银行借款的企业有90家。

　　·融资差异原因：环境、监管和企业规模

　　导致两地民企融资结构差异的原因主要有三。首先是融资环境的区别。与南京相比，上海民企融资环境比较好。近年来，由于外资银行进入使竞争加剧，上海的商业银行将客户群定位由大型国企转向了中小型民企，全面扩展了自己的服务领域，而南京的商业银行在转型定位方面要稍显逊色。

　　其次，金融监管力度与融资结构紧密相关。非正规金融的发展与金融监管有紧密的联系。上海是各金融机构地区分部、监管部门分部的所在地，监管力度比较强。而南京的金融监管力度和水平落后于上海。

　　第三，企业规模的影响。上海民企规模普遍要比南京民企大，自然也容易从正规的金融机构获得资金。南京民企的资产负债率比较低，信用记录少，信用基础薄弱，难以从商业银行取得贷款，只能从私人那里用更高的利率融资。

　　非正规融资：借贷周期短 利率水平低

　　调查发现，非正规借贷受到民营中小企业的欢迎，主要是因为借贷周期短，手续十分简便，一般只需要写个借条，甚至只要口头承诺；更重要的是，万一资金无法偿还，绝大多数都不会有被查封的危险。而金融服务社更具有时间适中、利率水平低、借贷资金规模较大、手续也相对简单等特点。

　　·时间成本：民间借贷更低

　　如果将民企从提出资金借贷申请到获得贷款所需要的时间界定为时间成本，那么，两地民企通过正规与非正规借贷渠道融资，时间成本有较大差异。图3是两地民企各种途径融资到位的时间。可以看出，南京民企非正规融资的时间成本要明显低于上海。而通过正规金融机构融资的时间成本则恰好相反。这与前面融资结构分析中得出“南京中小企业非正规融资比重大于上海”的结论一致。这是因为南京的非正规金融便利，而上海的正规金融机构服务效率相对比较高。

　　·利率水平：13%左右

　　从借贷利率看，来自亲戚的借款利率差异不大，南京为8.85%，上海为8.34%；来自私人朋友的借款利率差异则比较大，南京为12.65%，上海只有8.32%，从私人放贷者处获得贷款的利率，南京高于上海近4个百分点，分别为16.37%和12.80%。来自正规金融机构的贷款利率，两个城市相差不大，都在7%～8%左右，南京略低于上海。这表明，上海民营中小企业对正规金融机构的信贷需求较南京强烈，利率相应较高。

　　从平均水平比较，南京民企非正规融资的利率为13.83%，正规金融机构的贷款利率为6.51%；上海的利率水平分别为12.69%和7.48%；南京民企非正规融资利率水平高于上海约1个百分点，而正规金融贷款利率低于上海近1个百分点。这一结论再次说明，南京民营企业非正规融资比重高于上海。

　　对民企而言，从正规商业银行融资相对较难。尽管贷款利率较低，但是手续繁琐，需要多种资产证明，借贷周期相对较长，不适宜企业应急用。如果再加上一些附加成本或隐性成本(人情费、公关费)，最终的借贷成本并不低。调查中我们发现，南京民企从正规金融机构获得贷款的关系成本大约在5%左右，实际上民企从正规金融机构获得贷款的最终成本在11.5%左右(见图4)。

　　以上数据能够反映出，南京民企通过非正规途径融资的利息成本和时间成本均低于上海，而通过正规金融渠道融资，情况正好相反。

　　特别发现：金融担保合作社悄然现身

　　对于民企而言，通过正规金融途径和非正规金融途径融资，承担的风险是不同的。通过正规途径获得的贷款，如果遇到经济周期的影响，企业就会出现偿债问题。企业用于抵押的资产可能被拍卖，无抵押的企业，结果是信用受损，再融资困难。调查发现，大部分企业还没有出现过因不能偿还贷款而被查封的情况，原因是企业资产价值很难抵补其银行债务。此外，通过这种方式取得贷款，一定程度上依赖社会关系，为偿还信贷多以挂账为主。

　　通过非正规融资获得贷款面临的风险要大一些。从亲戚、朋友处获得的借款，如果不能按期偿还，一般会采取转成企业股份的方式处理，债权人通过分享利润、参与管理、要求安排工作岗位等方式参与到企业当中去。结果企业的家族特征更加明显，经营风险增加，难以形成健全的内部控制机制。如果从私人借贷者那里获得的贷款，不能按期偿还，可能会造成关联担保人信用受损，极端的情况下甚至可能出现人身伤害。

　　调查发现，民间存在一种新型的非正规金融机构，被称之为“金融担保合作社”，它专门为中小型民企提供融资担保。在实际操作中，借款企业并不需要提供任何实质性担保，只需要双方签订合作合同，写明担保金额和倘若不能还款之后的应对措施。这种机构提供服务，通常会收取1%左右的担保费，但是企业可以很快从农村或城市信用社获得贷款。这种组织的存在，极大地活跃了南京和上海的非正规金融，为中小型民企提供了一个中性的选择：既可以取得比私人借贷利率更低的贷款，又比商业银行的贷款到位更快。但由于融资行为不规范，手续不健全，抵押、担保不足，会使借贷双方和担保社的风险加大。

　　(本文是教育部重大攻关课题《金融体制改革与货币问题研究》(编号04JZD0013)和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未观测金融对经济运行扰动的统计检测研究》(05BTJ004)的部分调研成果。作者单位：中央财经大学金融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