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恐惧症

　　-本报记者 勾新雨 北京、日照报道

　　“这是我们公司的对外电话，你要打最好用手机。”——在留下自己的办公电话时，山东省日照市岚山港务公司办公室工作人员荆小姐这样说。

　　这让记者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用手机呢？难道港务公司的办公电话只能接手机？

　　荆小姐的解释让记者更加困惑了。她说：“因为你们电话的区号是010，010开头的电话我们一般不接。”

　　在辽宁海城，西洋集团企划部部长仇广纯说，欢迎你给我打电话，但最好在来电话前发短信给我，我给你回过去都行。

　　不仅是在山东、辽宁，记者在很多省份出差，都遇到了类似的情况。仇广纯说：“我敢保证，不光是我们，全国各地所有的企业都是这样。”

　　010是北京的长途电话区号，这三个简单的阿拉伯数字，为何让各地的企业大感头疼，避之惟恐不及呢？

　　他们怕什么？

　　根据荆小姐的经验，010电话的内容以会议、培训、展览、宣传等等为主，都是收费的，而且常常打着一些国家部委的旗号。她说：“这些电话张口就要找领导，口气都很大，要了电话要手机，挺烦人的。”

　　刚开始，从农村生产大队长一步步干起来的西洋集团董事长周福仁对010的电话很好奇，没有听下属的劝诫，接了几个这样的电话，结果每个电话至少半小时，全是要钱的，直到周福仁发火才能结束谈话。

　　仇广纯说，这些电话都自称是环保总局、发改委等国家部委的工作人员，大部分都是要求编书、编年鉴、拉赞助的，“对北京的电话我都很客气，结果我越是态度和蔼，他们越没完没了地打”。

　　最头疼的一次，仇广纯被专门派到北京处理一个关于污染的“举报”电话，结果花了5万块钱了事。他说：“他们通常都不是号称的某个部委，但又都和这些部委有些联系。”

　　而且，这些打电话的人似乎还神通广大。一些企业的负责人无奈之下选择了更换手机号，但是这并不管用。一位东北的老板更换手机号的第二天，就被一串来自北京的电话铃声震住了。情急之下，他跟对方说：“我真的服了你们了，你简直就是我的祖宗。”

　　在一次全国化肥行业的会议上，仇惊奇地发现，几乎所有地区的企业都被010电话的问题所困扰。

　　被困扰的还不仅仅是企业。王之海是河北省唐海县县委宣传部副部长。他形容那些在眼前晃动的010开头的电话号码简直就是“一串串地雷”。这些电话给他带来了无数的麻烦，有一次他甚至为此挨了县长的批评。

　　王之海将010电话分成两类：一类是卖书的，自称北大、清华或者中央党校的，说有保先教育或八荣八耻等内容的座谈会，要求地方购买图书，每套两三千块钱；另一类是自称中央电视台、新华社等新闻单位的，要求宣传报道，一般开价都在20万元人民币左右。

　　去年，首钢宣布搬迁到河北唐海县附近的曹妃甸岛，这在给这个传统农业小县带来发展机遇的同时也带来了难以计数的来自北京的电话。唐海县13.8万人，年财政收入只有1.6亿元。

　　王之海说，卖书的电话一接就挂，至于收费的宣传，我们的原则就是只要主动来的都不做。

　　但在回绝了这样一次“主动宣传”之后，北京方面的人把电话直接打到了县长的手机上，结果县长批评他说，宣传部为什么把我的手机告诉这些人，天天接这样的电话，我还怎么工作？

　　王之海感到很冤枉。他说：“其实连我自己都没有县长的手机，怎么会告诉他们呢？”

　　有一次，一个自称××时报的记者送来了一篇曝光当地造纸厂污染的批评性稿件，直接说要2万块钱了事，王之海没给，结果报道真的出来了。

　　“现在底稿还在我的办公桌上”，王之海说，虽然造纸厂会有一定污染，但他批评的理由接近于荒唐，说是造纸厂进口的原料上有艾滋病病毒——“这怎么可能呢？我们进口的原料都是经过海关检验的啊”。

　　“现在稍好一点了，前段很烦，只要是北京的电话，我一个也不接！”他通过电话告诉记者说。

　　但是眼下又有一家自称某报业集团下属报纸的人来核实有关污染的报道，王之海查证之后发现，这张报纸根本就不存在，他说：“第一步是核实，是打招呼，下一步就该要钱了，等着吧。”

　　“这简直就是一种企业负担，严重干扰了我们企业的正常工作”，西洋集团仇广纯说。每天他都至少接到20个以上的这样的电话，即使现在在云南出差，但手机仍然响个不停。

　　谁制造了“恐惧”

　　北京有着几十个国家部委，上百家行业协会，众多中央级媒体和难以计数的文化、广告类公司。

　　一位文化公司的从业者告诉记者说，1999年时，他在一家小得只有五六个员工的广告公司打工，租用的是一个部队大院里的老房子，每天的工作就是抱着电话黄页玩命地打。当时公司代理了一个钓鱼台大酒店的展览项目，拉一些企业赞助，产品就可以在钓鱼台大酒店展览。

　　“我们第一句话就说自己是钓鱼台国宾馆的，要找你们老总，结果百分之九十九都被唬住了”，他说，其实钓鱼台大酒店和国宾馆是两码事。

　　现在，在北京国家

图书馆的报刊阅览室里，去晚了根本就没有座位，有调查说，这其中绝大部分人是来抄电话号码和寻找线索的“010”电话的制造者。

　　看看北京当地的人才招聘类报纸吧，近一半的职位是和010电话相联系的文化公司所提供的，一家招聘电话营销代表的培训中心说，该公司是“配合国家经济体制和重大经济政策的出台”而设立，另外的几家公司都声称自己与诸多部委和协会关系密切。

　　实际上，即使一些国家部委也被那些打着自己旗号的公司所困扰。在某些部委的网站上，经常可以看到某某公司“与我们无关”的声明。

　　记者以求职者身份致电其中一家公司，听筒里随即传来了一个男士自信的声音：“我们的项目前景非常好，你普通话不错，什么时候能来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