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口压力的经济解药何在

　　□ 主持人 邹民生 乐嘉春

　　李长安：北京多科德经济咨询公司首席研究员，经济学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宏观经济学、劳动与就业，收入分配等。

　　柳拯：新疆民政厅副厅长，曾任民政部人事教育司教育科技处处长、最低生活保障司 农村处处长。主要研究方向为收入分配与社会保障。

　　李建民：南开大学人口与发展研究所所长，教授，博导；中国人民大学“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学术委员会委员；国家人口和计划生育委员会专家委员会委员。

　　-人物志

　　中国人口结构六大特征

　　主持人：人口众多是中国的第一国情。在影响经济发展质量与速度的诸要素中，人口问题是最重要的问题之一，不仅有总量问题，还有结构问题；不仅影响宏观经济，影响产业布局，影响地区发展规划，而且直接影响城乡居民的投资、消费、储蓄等经济行为。因此，在“十一五”规划纲要中，特别提出了要“全面做好人口工作”。对投资界来说，这既是一个具有战略意义的提法，也是一个值得高度重视的现实课题。为了让大家进一步认识和把握当前我国人口的规模与特点，这里请各位谈谈你们的看法。

　　李长安：大家都知道，中国是世界上第一人口大国。根据国家统计局最新公布的全国1%人口抽样调查结果显示，2005年11月1日零时，全国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和现役军人的总人口为13.0628亿(不含港澳台地区)。根据调查数据推算，去年年末我国的总人口将为13.0756亿人(不含港澳台地区)。这个数据与2000年进行的第五次全国人口普查的总人口相比，中国人口总数增加了4045万人，增长3.2%。人口年平均增加809万人，年平均增长0.63%。换句话说，中国每年净增加的人口数量正好相当于一个奥地利的总人口，略多于两个新西兰的总人口。

　　柳拯：刚才是从总量的角度来看中国的人口问题。如果从结构上来看，中国的人口将呈现以下几个特点：一是农村人口依然占到总人口的大多数。此次调查显示，目前我国的农村人口7.4471亿人，占总人口的57.01%。而城镇人口为5.6157亿人，占总人口的42.99%； 二是男女性别失衡比较严重，性别比(以女性为100，男性对女性的比例)为106.30；三是家庭规模逐渐缩小。平均每个家庭户的人口为3.13人。与第五次全国人口普查相比，平均每个家庭户的人口减少了0.31人；四是流动人口日益增多。全国人口中，流动人口为14735万人，其中，跨省流动人口4779万人。与第五次全国人口普查相比，流动人口增加296万人，跨省流动人口增加537万人。五是人口素质有所提高。全国人口中，具有大学程度(指大专及以上)的人口为6764万人，高中程度(含中专)的人口为15083万人。与第五次全国人口普查相比，具有大学程度的人口增加2193万人，高中程度的人口增加974万人。六是老年人口增多。60岁及以上的占总人口的11.03%。与第五次全国人口普查相比，60岁及以上人口的比重上升了0.76个百分点。

　　李建民：应该说，自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开始正式执行的计划生育政策以后，中国的人口增长速度大大减缓了，但由于人口的基数庞大，所以每年增加的人口依然十分庞大。根据联合国经济及社会事务部人口司的预测，如果按照目前的生育水平，中国的总人口将在2030年达到峰值，届时人口总数将超过14.5亿。不过，到时侯中国戴了数千年的“人口第一大国”的“高帽子”将让给印度，因为那时印度的人口将达到15.31亿。

　　中国经济发展面临严峻的人口挑战

　　主持人：刚才你们非常概括地分析了中国人口的总量与结构状况。各位能否进一步分析一下中国人口变化趋向对经济发展的影响？特别是人口素质与经济发展的关系？

　　李长安：人口对中国经济发展的影响是长期而且直接的。首先，人口数量众多直接导致人均水平始终提高较慢。目前中国的GNP总量已经突破了一万亿美元大关，在世界上排名已经进入了前5位，但人均却只有1200美元左右，在世界的排名只有100名，尚属于中低收入国家的行列。

　　其次，随着经济的发展，我国人口与资源、环境的矛盾日益加剧。近些年来，我国资源的过度开发而且浪费惊人，环境污染和破坏程度十分严重，无一不跟人口众多的压力有关系。事实上，目前中国人口正在逼近目前科学发展状况下自然环境容量的极限。庞大的人口在未来几十年给资源和环境带来的压力和影响不容忽视。

　　再次，造成了就业问题突出，就业压力十分巨大。据统计，目前我国的失业率虽然只有4%左右，但失业总人数就已经达到了近千万之多。到2020年，中国适龄劳动人口将达9亿多，比发达国家劳动力的总和还要多3亿。此外，每年城镇新增劳动力近千万，农村剩余劳动力两亿多，庞大的人口和无序的流动构成中国就业市场的巨大压力和社会管理的困难。

　　最后，人口众多还造成了公共资源的严重短缺。特别是在农村地区，公共卫生预防保健体系十分薄弱。2000年农村人均预防保健经费仅有12元，3亿左右的人喝不上洁净水，1亿多人得不到及时的医疗服务。教育经费也是捉襟见肘，2002年，全国人均教育经费为426.62元，而人均国家财政性教育经费仅有271.80元，在世界上属于最落后的国家之一。

　　柳拯：我在这里重点谈谈中国人口的素质问题。我认为，中国较低的人口素质是造成当前经济增长方式转变、产业结构升级困难的最大障碍。人口素质较低主要表现在：一是人口粗文盲率大大高于发达国家2%以下的水平；二是大学粗入学率大大低于发达国家；三是平均受教育年限不仅低于发达国家的人均受教育水平，而且低于世界平均水平(11年)。并且，城乡人口受教育程度存在明显差异。2004年，城镇人均受教育年限为9.43年，乡村为7年；城镇文盲率为4.91%，乡村为10.71%。

　　人口素质首先制约了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当今世界的经济增长，主要依靠的是科学技术的进步和自主创新能力的提高。然而，我国目前科学技术在经济增长当中的贡献率要远远低于发达国家。而自主创新能力的薄弱已经成为制约中国经济可持续增长的最重要因素。没有自主创新能力，就没有核心竞争力，就只能在全球产业链中处于最末端。这种依靠“贴牌生产”、代工贸易为主的生产方式，不仅得到的利润稀薄，还加大了贸易摩擦的可能性；在产业结构方面，我国的三大产业结构调整的步伐较慢，也和人口素质有关。从国际上来看，随着产业结构升级，对人才的需求也日渐旺盛，而众多的新兴产业对人才则提出了更苛刻的要求。第三产业当中的法律、金融、咨询等等都需要素质较高的人才。所以，要加快产业结构的步伐，提高人口素质必须先行。

　　不仅如此，人口素质低下还是导致贫困人口众多的主要原因。到2005年底，我国农村贫困人口还有2365万人，而城镇的贫困人口也有上千万之巨。虽然导致贫困的原因有多种多样，但贫困人口普遍教育水平低、缺乏技能培训、思想观念落后却几乎是一致的。

　　主持人：各位注意到没有，中国在经济还没有发达到一定程度就会迅速而来的老龄化问题。应该如何面对这种人口变化的挑战？

　　李建民：中国人口问题的另一个挑战就是人口的老龄化。据国家统计局统计，目前我国65岁及以上人口比重明显上升。全国人口中，60岁及以上的已经占总人口的11.03%。与第五次全国人口普查相比，60岁及以上人口的比重上升了0.76个百分点。另外根据我们的预测，中国65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口规模将从2000年的9019万人增加到2040年的30795万人，年平均增长率将高达3.07%。此外，中国老年人口规模在2065年以前将一直处于增长之中。

　　人口老龄化对社会经济带来的影响是十分明显的。首先，伴随着人口老龄化进程，必然出现劳动年龄人口比重的下降，在一些高度老龄化的国家和地区，甚至已经发生劳动力短缺的现象，并成为制约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这就是近段时间有不少人担心中国“人口红利”将逐渐消失的重要原因；其次，人口老龄化对养老模式会产生重大的影响，传统的以家庭保障为主的模式应该被社会化保障模式所替代。最后，老龄化对社会的消费需求直至生产结构产生影响。根据我们的预测，目前我国老年人的消费需求总量约为3000亿元，2005年将突破6000亿元，2010年达到1万亿元以上。到2050年左右，我国老龄市场将达到5万亿元。

　　把人口负担转变为经济增长的助推力

　　主持人：从上面的分析中可以看出，中国人口形势是比较严峻的。那么，基于人口庞大、人口素质增速滞后于经济发展速度、人口结构老化将有所加快这样一个最大的国情，中国在发展过程中应该注意哪些问题？如何扬长避短，将人口负担转变为经济增长的助推力呢？

　　李长安：人口是经济增长的“双刃剑”，也就是说人口对经济增长的作用是两方面的：一方面，人口众多在经济发展初级阶段确实会变成一种负担，引发各种矛盾；但是，另一方面，人口多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一种优势。当人均收入不断提高的时候，将会形成巨大的消费市场。而这正是外国资本不断涌入中国，把中国称为世界上最有魅力市场的主要原因。二十世纪初期的时候，有位英国商人惊叹：如果所有的中国人一人买一顶帽子，那我的工厂就会发大财。如果说这位英国商人混淆了潜在需求意愿和实际需求能力之间差别的话，那么在收入不断增长的今日中国，这种情况就可能会变成现实。因此，我认为，要把中国的人口负担变成经济增长的推动力，坚持“以人为本”、把提高人民收入水平作为最高奋斗目标，是必须长期坚持的基本发展原则。

　　柳拯：提高人口素质是解决中国人口问题，从而协调人口与经济发展关系的关键所在。第一，继续坚持较为严格的计划生育政策。不能因为该项政策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就放松

执行力度。特别是在农村贫困地区，提高贫困人口的素质是防止他们陷入“越穷越生、越生越穷”怪圈的有效办法；第二，加大公共教育的投资力度，努力提高人口的教育水平。政府的公共投资一定要把教育放在极其重要的位置当中。当前，实行真正的免费义务教育，减轻教育费用过高的问题是当务之急；第三，加大对流动人口和城市失业人员的培训力度，是防止失业人口膨胀、提高他们就业能力的重要举措。

　　李建民：中国是一个经历了人口迅速转变的人口大国，也是一个正处于经济迅速发展和社会、文化巨大变革的发展中国家，同时还是一个生态环境处于敏感时期的国度，在这样一个国家的这样一个历史时期，关注人口问题也就具有了世界意义和世纪意义。21世纪中国面临的人口问题和人口相关问题将会更加复杂和多变，其影响在宏观和微观两个层面上都将更加凸显。至于人口老龄化问题，我认为，国家和政府负有重要责任。这些责任主要包括：构建充分确认和维护老年人的社会机制、建立有效的老年社会保障和社会福利制度、建立协调代际利益关系的社会机制、构筑为老年人服务的社会公共服务体系、积极营造尊老、敬老、助老的社会伦理道德环境、积极参与老龄问题的国际合作等。(□ 主持人 邹民生 乐嘉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