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善：有点尴尬有点无奈

　　——来自深圳慈善事业发展的调查

　　核心提示

　　一定程度上，慈善事业折射着一座城市的良心。深圳是一座不缺乏爱心的城市，但爱心资源如何更深入地挖掘？怎样为人们行善打开方便之门？又应该如何保护人们的善心？

　　将于今天开幕的市政协四届二次会议，在昨天就已经收到上百件提案。其中，陈海郎委员提交的一份提案，建议市委、市政府加快深圳慈善事业发展步伐；而刚刚结束的全国政协十届四次会议上，来自深圳的全国政协委员刘家琛也就完善慈善捐赠相关法规，专门向大会提交提案建议。

　　慈善事业的发展引起全国、省、市政协委员的高度关注。当前，在国内慈善事业发展负重起步的大环境下，我们对深圳的慈善事业作了初步的调查，在与深圳市慈善会、深圳红十字会、深圳狮子会三家具有代表性的慈善机构的负责人的对话中，共同解析深圳慈善事业发展需要突破的瓶颈，期望为这个命题作一次抛砖引玉的尝试。同时，也希望在今年市“两会”上，与代表、委员共同就这个话题进行探讨。

　　命题一

　　善心，呼唤制度和文化“设计”

　　慈善事业，是一座从下而上一砖一瓦垒起来的“大厦”。这座“大厦”无疑需要硬的制度和软的文化来支撑，才能更稳固、更持久。在调查中我们发现，不仅在深圳，甚至全国，慈善事业遭遇的最大尴尬是缺少制度和文化的“设计”，也就是说，正是我们的制度本身存在的某些限制，我们的慈善文化表现出的某些不正常，影响了人们爱心的自由挥洒。

　　尴尬一：法律法规的空白与苍白

　　据了解，目前我国还没有一部专项的“慈善事业促进法”。当前涉及慈善方面只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公益事业捐赠法》、《社会团体登记管理条例》、《基金会管理条例》等三部法规，但这些法律法规对于规范、保护和促进慈善事业的发展，显然“力不从心”。

　　深圳市慈善会秘书长范建华说，以《公益事业捐赠法》为例，出台时没有制定相应的实施细则，所以只是一个“粗线条”的法，在优惠政策、管理体制、运行机制、社会监督等方面没有详细的规范，操作性并不强。再比如，《基金会管理条例》已于2004年6月1日施行，但这个条例也存在着一些问题，最突出的就是附加条件多，控制严，民政部门和主管部门对于基金会双重领导的体制还是没有得到改变。

　　深圳红十字会秘书长赵丽珍说，《社会团体登记管理条例》和《基金会管理条例》对于企业成立基金会设置的高门槛，直接导致企业成立独立法人的基金会比较困难，目前大部分企业所谓的基金会其实只限于企业内部员工的“自助自救”，这样的性质使它不能走向社会筹捐，直接影响了社会参与。

　　尴尬二：税收减免优惠少程序繁

　　为慈善事业捐款，等于企业或个人帮助政府承担了部分社会责任。在西方发达国家，政府支持慈善事业发展的最有力手段就是制定明确、优惠的免税政策。而我国目前对于免税问题一是政策比较模糊，二是优惠的额度偏低，三是程序繁琐，无形中打击了人们特别是企业捐赠的积极性。

　　比如，根据我国目前的税法，企业为公益事业捐款，在应纳税所得额的3%以内，企业可以享受免税待遇，一旦捐赠金额超过3%，企业还得为所捐款项的超出部分纳税。这就造成企业捐得越多，税交得也越多。

　　对于个人而言，享受免税待遇所要经历的繁琐程序，也让人望而却步。国家民政部救灾救济司司长王振耀有一次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以自身的经历来加以证明。身为民政部司长，王振耀通过中华慈善总会为慈善事业捐款500元，按照规定可以享受税收抵扣款50元整，但是为了拿回这50元税款，王司长通过财务，办理了足足10道手续，历时两个月。王振耀感叹道：我是一个负责全国捐赠事物的司长，办理这些手续还用了这么长时间，社会上一般的百姓又会怎样呢？我怀疑是不是要用一年时间，甚至根本就没法执行？！

　　尴尬三：慈善文化有待引导

　　范建华说，深圳人对慈善事业有意识、有热情，关键是引导的问题。

　　他认为，目前社会上“慈善光荣”的理念和氛围还不是很浓，一种长效的捐赠机制还没有真正建立起来，我们的慈善文化还需要引导。他举例说，现在我们很多捐款，都是出了灾难或者遇到个案了，政府或媒体号召了，人们才去被动地捐，甚至不排除有单位“摊派”的成份。再比如，去年为印度洋海啸捐款，深圳的情况有几“高”——小孩比大人热情高，小企业比大企业热情高，穷企业比富企业热情高。“这种现象是不正常的。”

　　尴尬四：慈善机构遭遇信任危机

　　由于目前我国慈善事业的公示和监督体系尚未完全建立，造成部分慈善机构缺少必要的行业自律、监督和审计，没有募捐和执行的专业分工，管理上存在漏洞，善款使用上随意性大，甚至出现侵占、挪用、贪污捐赠款物的行为，使得慈善机构的公信力和效率经常被质疑。

　　“这些问题，不仅伤害了捐助人的爱心，同时对社会捐助事业的发展也十分不利。”赵丽珍说，缺乏必要的监管，最终的结果是需要受益的没受益，行善的受伤害，人们最后干脆不捐，要么直接捐给当事人，这样真正损害的是慈善事业。

　　命题二

　　深圳，慈善事业发展从何破题

　　1983年成立机构，1988年正式运作的深圳红十字会，可以说是深圳历史最久的慈善组织。它主要接受来自企业、外资、个体户、市民个人的民间捐赠，这些捐赠完全是自愿的、零星凑起来的。

　　有力量，就可以有作为。深圳慈善事业的发展，当前或许应该脚踏实地地从最简单处破题——挖掘爱心资源，保护慈善力量。

　　建立长效筹资机制

　　深圳红十字会秘书长赵丽珍说，一些慈善事业发达国家，慈善组织都有长效的筹资机制，比如企业每年会固定地捐多少钱，这对突发性灾难的救援非常有帮助。深圳目前还缺乏这种长效机制，平时见不到慈善机构的身影，都是出了事情以后，才临时出来号召民众捐赠。

　　在《深圳狮子会章程》的总则部分有这样几句话：“动员和组织社会力量，引导热心公益慈善事业的各界人士，募集慈善资金，开展社会公益服务活动。”国际狮子总会中国深圳380区2005-2006年度副总监孙蕴介绍说，这也明确了狮子会的发展方向，即要做可持续发展的慈善组织。

　　注意开发企业和家庭的慈善资源

　　孙蕴说，发展慈善事业一定要鼓励人的善意，从深层次挖掘慈善资源。比如在国外，家庭做慈善事业很普遍，但国内家庭做慈善事业目前刚开始起步。

　　赵丽珍认为，开发慈善资源，很大一块在于企业，国外很多慈善组织都是直接吸收大财团加入，大多数企业捐赠是出于改善企业形象的目的，只有极少比例是为了增加公司产品销售和引起媒体关注。深圳的中小企业多，民营企业多，但还没完全发动起来，特别是大企业的慈善资源还没完全开发。因此，深圳的慈善事业，要注意吸引企业加入进来，哪怕先试点运作。

　　政府应支持开展有特色的慈善活动

　　赵丽珍和孙蕴都认为，在当前国情下，政府在发展慈善事业中还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政府的支持主要体现在引导，制定政策，号召民众积极响应慈善活动，不一定是拿出多少钱才算支持。”赵丽珍说，现在的筹资方法相对单调，政府要开阔思路，创新理念，搭建更多有特色的慈善活动平台。她举例说，中山的“慈善万人行”活动就非常有特色，至今已走过了19个年头。它由政府引导，资金放在红十字会，但它本质上属于群众性的大型社会公益活动，有义卖、义演、义诊、义修、义载、义捐等一系列募捐活动。19年来，中山市的市镇两级捐款总数已经超过4亿元。赵丽珍说，深圳可以效仿中山开展类似的活动。比如在深圳“关爱行动”的基础上，将其时间延续和内容扩展，让更多的人加入到关爱队伍中来。

　　孙蕴对政府的期望则更多体现在态度支持上。“我们希望政府官员与高层更多地出席我们组织的慈善活动，这是对我们行动的一种肯定，我们会受到鼓励。”

　　及早培养慈善专业人才

　　在美国，数量庞大的民间慈善组织也培养了大批从事慈善的专业化人员。孙蕴认为，中国内地目前这种专业服务人才还是很缺的，引进狮子会的另一种价值在于形成一批从事慈善的专业人才，在参与国际化模式运作中积累经验，从而会影响更多人参与。这对于深圳慈善事业将来的发展是一种无形的贡献与推动。

　　相关链接

　　英美如何监管慈善组织

　　英国：1860年，英国政府专门成立了“慈善委员会”以监督管理和规范慈善组织的行为。该委员会对慈善组织内部的治理结构、投资行为、财务管理和审计制度等提出了许多具体的要求和标准。为确保慈善组织遵守这些规则，英国政府制定了一系列的监督和评估制度。首先，通过法律的形式保证规则的执行。例如，1992年英国颁布了新的慈善法，规定慈善机构的董事会有责任和义务向慈善委员会提交年度报告。无正当理由而未提交年度报告属于违法行为，责任者将被起诉。其次，增强慈善组织的透明度。例如，在英国，任何人都有权获得慈善组织的年度账目和财务报告。最后，加强慈善委员会的稽查权力。

　　美国：根据联邦法，美国的税务局通过三种方式来监督慈善机构的运作：一是慈善机构提供的年度报表，包括年度收支明细账，其付给董事、执行官、骨干雇员和五个收入最高的员工的薪酬等等；二是通过审计慈善机构的财务和经营状况；三是通过评估对违规的慈善机构给予处罚或罚金，最严厉的处罚莫过于取消一个组织的免税资格——这无异于将该组织判了死刑，不过这种处罚很少使用，更常见的是处以罚金，而且受到处罚的是参与违规行为的个人而非慈善机构。

　　命题三

　　民间慈善机构，近还是远？

　　不可逾越的两道坎：制度门槛与规范监管

　　“慈善事业是缓和社会矛盾的润滑剂。国家已经意识到，发展慈善事业要靠民间力量，单纯依靠政府行不通。不发展民间慈善机构不行，但怎么发展还在探索。”范建华的这番话，道出民间慈善机构在我国当前的地位和境遇。

　　据统计，截至目前，中国有近200家慈善组织，其中绝大多数带有官方色彩，纯粹意义上的民间慈善组织屈指可数。而在慈善事业发达的欧美一些国家，慈善事业主力军来自民间。政府主要通过制定政策体现支持，比如对企业和社会成员的慈善捐献给予相应的免税待遇。通过这种倾斜，带动更多的民间财力来办社会公益事业和救灾济贫事业，从而减少政府的压力和负担。据统计，截至2003年，美国就有各类民间慈善组织150万家。

　　范建华认为，当前中国的民间组织发展面临的一个主要障碍是准入门槛太高。成立民间组织所依据的法律《社会团体登记管理条例》，不仅申请手续繁复，而且审批条件苛刻，比如民间组织到民政部门注册时，必须要有一个党政机关作为业务主管部门，而且必须经过主管部门的批准。这使得许多民间慈善组织因为找不到主管部门挂靠，要么成立不了，要么走“曲线救国”的道路，采用工商注册登记的办法寻求合法注册，而这样操作，就必须按企业的标准照章纳税，组织和运作成本负担相当重。

　　范建华说，当前民政部正在对《社会团体登记管理条例》作修改，可能会体现对民间组织“适度鼓励和培育”的原则。但他同时认为，在民间组织“制度松绑”前，民间慈善机构要想大跨步发展，几乎不可能。

　　赵丽珍则从另一个角度透露出其对民间慈善机构发展的忧虑。她认为，目前国家对民间慈善机构的监督、约束机制还没有建立起来，如果没有主管机构，很多人会钻空子。即使民间慈善机构成立了，如何去规范它们的募捐行为、如何监督善款的流向与使用，将是民众最担忧的问题。因此，当前的情况下，要发展民间慈善机构，首先还是要有主管部门来监督、管理，不能无序地发展。

　　深圳狮子会：

　　民间化中优雅起舞

　　创建于1917年的国际狮子会，是一个全球性的慈善服务组织，2002年4月，中国深圳狮子会成立，从此，“狮子”的脚步开始踏进中国内地。国际性、民间性，是贴在深圳狮子会身上最显著的两大标签。随着她在深圳的优雅起舞，一条中国民间慈善组织发展的道路开始依稀可见。

　　据了解，狮子会对会员的入会要求，在于“四出”——出钱，出心，出力，出席。深圳狮子会的狮兄狮姐中，有教师、律师，有民营企业家，也有

公务员。他们开展了一系列社会公益活动，吸引了大量热心人士投入到慈善公益事业中来。比如，通过开展白内障扶贫复明手术、残疾儿童救助手术、兴建希望小学等各种慈善活动，帮助社会的困难者、弱者，其中主要以“关注病人视觉”为慈善工作的侧重点，曾先后前往湖南、西藏、江西、广西、云南、贵州贫困地区开展白内障复明手术，截至2005年8月，共有3000余例贫困患者重获光明。

　　是什么让这样一群社会高层和精英分子的力量凝结在一起，为慈善事业出力？

　　“狮子会的主题精神和理念是：我们服务。这也是它最吸引人的地方。”面对记者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国际狮子总会中国深圳380区2005~2006年度副总监孙蕴对记者说，狮子会的会员可以说是社会的成功人士，这些人在参与服务的过程中，精神境界得到一种升华。在狮子会，当你用心付出了，你可以找到与你心灵相通的朋友，你可以透过在狮子会服务和组织的平台找到一份服务他人的快乐。“赚取可以改变生活，给予却能创造生命。”

　　深圳商报记者 张惠屏 陈晓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