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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号能源之剑


http://finance.sina.com.cn 2006年03月20日 01:49 中国经济周刊

  ★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崔晓林/大庆、北京报道

  “盗油分子已经把犯罪‘业务’发展到海上了,”3月16日,公安部治安管理局七处副处长董训则接受《中国经济周刊》采访时愤怒异常。原来,公安部刚得到消息,中国某大油田的海底输油管道被盗油者非法打孔,原油泄漏造成附近海域严重污染。

  “这是首例海底盗油案件,性质极其恶劣。一旦发生大范围泄漏,后果不堪设想。”董训则压制不住的愤怒和担忧,“详细情况还不清楚,不过我们会迅速采取措施,会同有关部门认真查办,坚决打击。”

  此时,一场代号为“能源之剑”,旨在打击“油耗子”、惩治非法炼油厂、整治油田生产治安秩序的专项行动也即将在全国范围内打响。

  《中国经济周刊》独家获悉,由国务院发起,公安部、中央综治办、发展改革委、国土资源部和中石油、中石化6部门(单位)组成部际联席会议,邀请监察部、国资委、工商总局、质检总局、环保总局、安监总局、最高法院、最高检察院等部门共同参与实施的2006全国整治油田生产治安秩序专项行动,将于3月底正式拉开帷幕。

  “盗窃原油案件屡禁不止,能源安全受到严重挑战,这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治安问题。”此次专项行动的组织和参与者之一,公安部治安管理局七处副处长董训则接受《中国经济周刊》采访时严厉指出。

  据介绍,和以往整治行动不同的是,此次行动不但加大了油田矿区内涉油犯罪的打击力度,还将首次启动区域联动机制,对油田与油田、油区与油区之间的非产油地区进行拉网式排查,彻底清剿非法销售、炼油窝点;同时,行动还将与人民日报、新华社、中央电视台、中国经济周刊等新闻单位合作,对涉油案件进行明查暗访,在全社会掀起强大的舆论攻势。

  在此次整治油田生产治安秩序专项行动开始之前,《中国经济周刊》已于2月底、3月初,深入大庆以及中原和西北等主要产油地区,对当地的偷油、非法炼油等现象进行了实地调查。调查结果显示,此类非法行为之普遍、数量之多、规模之大以及后果之严重,令人吃惊,并自发形成了一条从砸井打孔、偷油、贩油到炼油的地下非法产业链。

  大庆:“油耗子”猖獗

  “油井又被砸开了”

  3月4日清晨,大庆油田的一个盗油案发现场。

  被砸坏的油井虽然已被及时修复,但井架旁边的洼地上,还到处都是黑糊糊的原油。“油井是昨天半夜被砸开的,被巡井员发现后,油耗子们就逃跑了。发现还算及时,粗略算起来,大概(泄漏)五六吨吧,损失不大。”大庆油田采油二厂某队的采油工老许一边搓着冻僵了的双手,一边向《中国经济周刊》描述原油的被盗经过。

  被砸油井位于大庆龙凤区的向阳村村口。据老许讲,这口油井离向阳村近,被砸坏的次数最多。“这几年来,记不清(这口油井)被砸开多少次了。比较严重的一次是,晚上有人把阀门砸坏,原油漏了大半夜,当我们发现时,不少人正在抢油,管都管不住,没人听你的。”老许说。

  就在记者与老许聊天的时候,大庆市公安局油田分局副局长闫洪涛匆匆赶到了被盗现场。他告诉《中国经济周刊》,相比前几年,大庆油田的生产治安现状有了较大改观,但砸井放油、打孔盗油事件依然时有发生。据统计,进入2006年,大庆油田平均每天都有3-5口油井遭到人为破坏,“涉油案件的发案率虽然大幅下降,但不法分子却从来没有休息过。”

  “靠油吃油”的人们

  据介绍,目前大庆共有外来人口50万左右。在大庆油田广阔的土地上,在油井旁边,外来移民们盖房屋、围院墙,扎下根来过日子,渐渐地,油田的空地上形成了大小不等的自然村落。据大庆市政府提供的资料显示,这样的村子在大庆有50多个,多数移民没有稳定的生活来源。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大庆,就有许多人专门靠“吃”油为生。据大庆油田某采油厂经保人员李山(化名)讲,油田附近的农村,有的村子“全民偷油”。在大庆油田第九采油厂附近的一个村,全村47户村民,曾有45户专门以偷油为生。第二采油厂附近的一个村,更是“赫赫有名”的偷油专业村,虽多次打击,但村民“痴心不改”,前仆后继;每年都会在这个村揪出几个油耗子。而在经济并不很发达的当地,以外来人口居多的这个“偷油专业村”还成了远近闻名的“小康村”。

  在大庆市下辖的肇源县古龙镇,近几年开发了新肇油田。从此,这里的一些农民找到了致富“捷径”。据了解,当地非法炼油现象一度到了半公开的地步。有的炼油点直接设在村民院里,给附近居民带来巨大的安全隐患。

  据公安部提供的资料显示,2003年大庆油田就曾发生过50多起犯罪分子用火车盗运原油的案件,累计300余节专列,1万多吨原油外流,直接经济损失近千万元。

  “村民偷油都属于‘小打小闹’,真正的大油耗子,早就成气候了,个个都是百万或千万富翁。”采访中,很多当地人对《中国经济周刊》表达了这样的说法。

  大庆油田采油二厂某作业区采油队谷副队长对《中国经济周刊》介绍说:“按照工作程序,工作人员每天对原油输出的总量进行记录,以前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在半夜12点至凌晨4点钟这段时间内,工作人员在核对数据时发现原油输出量比其它时间段少,有时候输出量竟然为零。技术人员对厂里的输油设备进行了彻底的检查,但并没有发现泄漏现象,后来经调查才知道,原来原油都被盗走了,由此可见盗油现象是多么的猖獗。经过综合治理,目前输出量为零的情况基本没有了。可最近一段时期以来,通过对输出数据的对比分析,我们发现平均每天仍有近30吨的原油去向不明,与此相对应的是,每晚都有油井被砸开,在原油主干道打孔盗油的事件也时有发生。仅采油二厂,每年因原油被盗而造成的损失近千万元。”

  《中国经济周刊》在大庆当地采访时了解到,为从根本上改善油区的治安形势,大庆油田与当地司法部门联手,积极合作,重点打击开井盗油、管线栽阀盗油和破坏油田电力设备犯罪,采取组织破案会战、挂牌督办、目标考核等办法,向侵害油田的不法分子展开了专项行动,目前大庆油田治安形势明显好转。

  但与此同时,面对油田和公安部门不断加大打击力度,盗油分子表现的也极为猖獗,作案时手持尖刀、棍棒等凶器;同时,作案手段和作案工具也日益翻新,并呈现高科技化和专业化趋势,如集装箱车、中巴车改装的罐车取代了原来的摩托车和油罐车,便携式的开孔机打一个孔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半个小时内就可以装满10吨到20吨的油罐车等。

  尽管不少油田采用了诸如泄露自动监测报警定位系统等技防手段,并加大人防、物防力度,但由于技防无法完全覆盖所有管道,所以目前有些地方打击打孔盗油只能靠常抓不懈和“人海”战术。

  暗访向阳村

  向阳村在当地颇有名气,村子紧邻大庆油田采油二厂,村里共有村民3000多户,居住着近8000名外来人员。因为油田周边土地有限,外来人员根本无地可种,且远离市区,在狭小有限的生存空间内,要解决生存问题,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只能“靠油吃油”,开、砸井盗油现象十分严重。

  大庆市公安局油田分局副局长闫洪涛对《中国经济周刊》介绍说,前几年,向阳村的油耗子最猖獗。当时,村口就是一个地下原油交易市场。不少村民半夜偷油,连夜装袋,黎明时,油贩子开着油罐车、大货车来收油,而等到天亮的时候,“把油变成人民币”的村民们已进入了梦乡。

  采油工老许曾目睹了向阳村村民哄抢原油的“壮举”:“有人夜里开井放油,原油淌了一地,第二天天不亮,向阳村的老百姓就出动了,老人、妇女、孩子齐上阵,用洗脸盆端,用水桶挑,用编织袋子扛,一会儿工夫,十几吨原油就被瓜分了。”

  不过,近几年来,随着政府打击力度的不断加大,偷油、卖油现象明显减少,但作案手段也越来越隐蔽。当记者向一些当地人了解现在的情况时,他们大都无所谓的说:“还是老样子!”

  3月5日,《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在当地熟人的陪同下,来到向阳村。

  想象中,作为一个外来人口集中的村子,向阳村应该是一个破旧、杂乱的地方,其实不然。和“村”的概念相比,向阳村更像一个“镇”,其“城市化”程度相当高。街道虽陈旧但还算整洁,油田企业的一些单位也坐落其间。与其他村屯相似的是,向阳村似乎也处在春耕前的农闲时期,不少村民在撒满阳光的避风处“聚堆儿”聊天。而近在咫尺的高大油井像一种无声的提醒:除了油田,向阳村并没有什么可以耕种的农田。

  在一家食杂店,记者借买烟之机和店主聊了起来。

  “想收购点儿原油,知道谁家有吗?”记者问。

  “原油?不、不知道,你是哪儿的,干啥的?”店主立即警觉起来。

  “我是外县的,想买点儿原油,回家自己炼柴油。”

  “你认识我们村里人吗?”店主怀疑地打量着记者一行。

  “张毛子(化名)是我朋友。”记者的同伴马上打圆场。

  “张毛子不是被抓起来了吗?不是都判刑了吗?”店主的神情更加疑惑。

  经过短暂的交谈,店主一再表示,自己是做正经生意的,从来不“沾”油,如果真打算买油,如果在村里有熟人,办法总是有的。但到底有什么“办法”,店主始终缄口不语。

  后来记者又见到了村民汪强(化名),他自我介绍说,他是安徽人,10年前携家人来到大庆;曾参与过开井放油的违法活动,被罚过款,也蹲过拘留。现在在采油某厂做临时工。“现在抓得厉害,全村出动‘搞油’的事基本没有了。”汪强告诉《中国经济周刊》,“‘大耗子’都不在村里放油了,都去新肇油田干去了。”据汪强讲,目前向阳村的情况比较平稳,虽然每天都有开、砸井放油的,“但好长时间都没有大行动了”。

  与汪强交谈中,记者知道了一个新名词——“油霸”。按汪强的说法,“油霸”就是具有黑社会性质的、在盗油行业里“欺行霸市”的那些人。他们控制着采油二厂1000多口油井的砸井放油、打孔盗油的“权利”。

  “油霸可厉害啦,如果你打算夜里砸井放油,除了要防备公安和经警,最重要的是要获得油霸准许,油霸让你放这口井,别人就不敢和你抢;如果你放了油,卖了钱,不向油霸交纳‘放油费’的话,油霸的人会拎着片刀登门要钱,在向阳村,没人敢惹他们。”

  记者刚跨出汪强家门口,一辆奥迪A6从身边呼啸而过。“看见了吗?开车的人就是个油霸”,汪强小声告诉记者。由于车速太快,记者无法看清车里坐的是什么人。

  尽管汪强一再声称“油霸”的存在是公开的秘密,陪同记者的当地熟人也都表示“油霸”的确存在,也的确够狠,但此说法没有得到当地有关部门的证实。

  调查中记者发现,近几年来,当地公安机关不断加大对“油耗子”的打击力度。大庆公安局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干警透露,2005年仅采油二厂就共抓获以盗窃油田物资为业的犯罪嫌疑人91人,其中84人为外来人员,66人就居住在向阳村一带。

  目击非法炼油厂:

  黑油产业链中的一环

  除了偷盗、倒卖原油外,非法炼油在大庆一带也风行一时。虽然近年来当地政府对贩卖黑油管制比较严格,当地的小炼油厂多数被关闭,但仍有许多小炼油厂隐蔽在角落里,不易被人发现。有了炼油厂,偷油的人就更多了,牵涉在利益链条中的人也越来越多。

  3月6日傍晚,在当地知情人的指引下,《中国经济周刊》记者来到距大庆石油管理局办公大楼不到3公里的一片小树林。在小树林的深处,3个低矮的窝棚显得极为显眼,不远处的一个土坑里,黑糊糊的原油在夕阳的照射下,闪着刺眼的光亮。

  “这是一个刚刚被捣毁的非法小炼油点,土坑是用来存放油罐的。”知情人一边说一边从雪地上捡起一个空的香烟盒,“三五牌的,够档次。”站在树林里极目远眺,不远处的石油管理局大楼依稀可见。

  当地一家媒体的记者向《中国经济周刊》介绍了他了解的情况:“非法炼油炉的存在,是盗油案件频发的主要诱因。这些小炼油点大多比较隐藏,难以发现。有的藏在羊圈里,有的在仓房里,有的埋在地下,还有的藏在树林中;从前,为了运输方便,有些炼油炉干脆就设在离公路不远、比较明显的地方。”

  这位媒体同行算了一笔账:一个小型炼油罐,一次能装10吨左右原油,大约产出六七吨柴油。这些柴油,被称为“小烧”,价格约为正常油价的2/3;粗略算来,炼一罐油,大约需要3天时间,毛收入超过2万元。而10吨原油的黑市收购价不过四五千元,一个炼油罐的价格也只在5000元左右。

  所以说,只要炼一次不被抓,第二次即使被取缔,也有暴利可图。这些非法炼油窝点从大庆“油耗子”手中购买原油,然后炼成柴油,再暗地里低价将这些达不到国家规定质量标准的柴油卖给饭店、洗浴中心、宾馆和农用拖拉机使用者,从而获得非法收益。

  不过,这还只是小作坊式的“土”炼油点。据大庆油田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经警队员介绍,有些采油矿自己也有“自留地”。矿区私建炼油炉,对产出的原油进行“自采自炼”,这些非法炼油所得,小部分用于给职工搞福利;大部分进了小金库,去向不明。这位经警队员透露,他所知道的几个油矿的炼油点,每年产值都在200万元以上。

  从调查中的现象看,从盗油、贩油到炼油,几乎已经形成了一条地下“黑油产业链”,近几年来国际和国内原油价格的一路攀升,更是极大地刺激了违法者的胃口,而黑油产业链条的完整与顺畅则令犯罪分子更加有恃无恐,胆大妄为。

  鲁豫陕甘等产油区:黑流暗涌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崔晓林 ★特约记者 常斐 /河南、陕西、北京报道

  从在田间路边拾检一些落地油,到公然砸井盗油;从私自打井采油,到暴力抢油…… 非法盗油、非法炼油等影响中国石油生产治安秩序的现象,除大庆油田外,陕西、河南、山东等产油区,也面临十分严峻的形势。

  山东:

  盗油地道延绵千米

  山东一直是涉油案件高发的重灾区,2005年,仅部际挂牌的重大案件就达10例之多,大案率位居全国第一。通过2005年的专项行动,山东境内的油耗子消停了不少,一直居高不下的涉油案件,在一个时期内得到了有效遏制。但随着狗年春节的到来,打孔盗油案件开始反弹,且呈愈演愈烈之势。《中国经济周刊》从公安部了解到,犯罪分子利用年度整治战役的间隙,和油保卫士打起了时间差。3月以来,山东省的德州、临沂、聊城、莘县等地涉油案件高发,治安形势异常严峻。为了盗油,个别村屯的村民挖的地道长达千米,地道从高速公路下钻过去,直达输油管道,油保人员出面制止,不法分子竟然在洞口放火,以暴力抗法。“山东问题由来已久,这和个别县市村镇的地方保护主义有一定的关系。”公安部有关工作人员分析说。

  中洛管道:

  从打孔5600多次到“零打孔”

  公安部的一份资料显示,自2005年7月至今,位于河南境内、中原油田输油管道洛阳段的中(中原油田)洛(洛阳)输油管道实现了“零打孔”。此事在全国石油行业中引起了轰动。“如果没有亲眼见过中洛输油管道昔日的千疮百孔,你很难体会‘零打孔’的深刻含义,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油田卫士付出了太多太多。”终于实现“零打孔”了,可油田生产治安秩序专项整治行动的组织者之一、公安部治安局七处副处长董训则的语气并不轻松。据介绍,中洛输油管道是全国有名的重灾区,犯罪分子疯狂打孔盗油现象非常严重。

  中洛输油管道全长285公里,是国家重要的原油运输通道。前几年,这条重要的经济动脉却成了沿线“油耗子”疯狂敛财的“黑色暗道”。

  “这些年,油耗子都成‘耗子精’了,盗油的‘技术含量’越来越高,气焰也越来越嚣张。”提起油耗子,长期在油田一线采访的《中国油田报》摄影记者老邵的情绪异常激动。

  “这不是泥土,这是‘油土’!”2005年4月1日清晨,在中洛管道沿线的濮阳县某村的地头上,村民张四宝指着被泄漏的原油浸黑的地块,表情痛苦地说。据张四宝讲,前不久的一个晚上,正在打孔盗油的油耗子被巡逻的保卫人员发现,油耗子扔下作案工具逃离现场,此时输油管道已被打穿,数吨原油泄漏,附近大约两亩田地被铺了一层厚厚的黑油。“你看这庄稼,全完啦,这是不让人活啊!”

  据当地人介绍说,这种“打孔偷油”现象时有发生,较为严重的应该是2005年春天那次。在中洛管道的濮阳市一带,不法分子在某村庄附近的管道上打了个冲天眼,造成大量原油外喷,当时正刮六级大风,原油随风狂洒,延绵近千米,40亩麦地、40亩菜地、几十座蔬菜大棚被严重污染,同时还殃及十几家个体企业和几十户农民房屋。事件造成管线停输12个小时,管道内的原油呈“初凝”状态。

  “抢修人员拼死拼活,才将输油管道从‘初凝’的险情中抢救过来。否则,一旦停输时间过长,管内温度下降,造成原油冷凝,国家投资4个亿的管道就可能全部报废,成为一段几百公里长的僵死‘灌肠’,后果将不堪设想。”回忆当时的情景,中石化管道储运公司的一位工作人员仍感到后怕。

  “打孔盗油达到了疯狂的程度,几乎每天都有盗油事件,每天都得停产抢修!”中石化管道储运公司的工作人员愤恨地说。

  一份来自中石化的报告显示,从1993年管道储运公司所辖管道第一次被打孔盗油到目前的12年间,管道累计被打孔5600多次,被盗或外泄原油达10万吨,被迫停输3000余小时,停输最长一次达12个小时,损失数亿元人民币。

  陕西油贩子的发家之道

  陕北是中国最早发现石油的地区之一,其石油储量相当丰富,主要分布在榆林、延安两市所辖地区。目前这里集中了中石油长庆油田和延安市延长油田两家大型油田。这里的偷油、贩油现象也是屡禁不止。

  今年年初,为了弄清油贩子的经营之道,记者几经周折,终于和当地的油贩子王从武(化名)拉上了关系。王从武家住陕北农村,10年前,他扔下锄头来到延安,跟随一个远房亲戚做起了贩煤生意。10年过去了,如今的王从武已是一个响当当的大款了。但一次酒后的“真言”,王从武揭了自己致富的老底:原来,3年前他就转行了,现在的“职业”是贩油,这才是他迅速致富的秘诀。

  王从武发家的“机遇”源于近几年来的全国性“油荒”。“由于广东等地油价疯涨,有人将油先贩卖到山西、咸阳、郑州等地,然后再拉往广东,一般是以1500—2000元/吨的价格从收油点或小炼厂收购,再以6000元/吨或更高的价格卖出。假如用8到10吨的装载量的拉油车,每车油卖出去能净赚3万元。”谈起自己的“生意”,王从武的语气充满炫耀。

  3月15日,《中国经济周刊》电话联系上了延安市志丹县居民李某,据李介绍,从去年开始,随着油价上涨,偷油、倒卖黑油的现象正在日趋严重。

  “偷油最严重的地方是长庆、延长两个油田的散矿。一般一个人每天能偷五六袋原油,每袋原油五十公斤,卖给油贩一般是1元/公斤。”按照李的说法,一个油耗子的月收入至少在七千元以上。

  他说,这里的一部分村民甚至用“二蛋车”(改装后的吉普车,当地人将偷油车俗称为“二蛋车”)来直接拉油,一辆“二蛋车”能装2至3吨油,如果卖到就近炼油厂,月收入至少10万元。

  “油贩子都开豪华车,奔驰在当地不算什么好车。”李某说。

  3月15日,《中国经济周刊》致电长庆油田所在的甘肃省庆阳市委宣传部,有关负责人回答说:“不可能,根本没听说过这样的事”;长庆油田油保部门则表示,此前确实有雇佣的看井人员兼守自盗,私自开井放油,但一经发现就及时处罚了,目前状况良好。

  长治久安还需法律护航

  中石油、中石化是中央直属的国有大型企业,石油管道跨越多个地域,而税收是向企业登记注册所在地的税务机关缴纳,地方能分得的利益不大。相形之下,地方的小炼油厂给地方带来的利益非常明显,因此一些地方政府打击涉油犯罪的积极性并不高。

  某石油公司内部人士透露说,某地方政府的一位秘书长在一次酒会上明确表态:“你向谁交税,就叫谁给你维护治安去。不给我们交钱,我们管不了。”

  该石油公司人士感叹说,涉油犯罪不仅是经济利益驱动的产物,能源投资体制、行政体制和财税体制等方面的改革,也是不能回避的更深层原因。

  除此之外,对于盗油和非法贩油的法律制裁,也存在异议。如对打孔盗油犯罪分子在判刑时就存在量刑争议。一些涉油犯罪的重灾区把打孔盗油犯罪以盗窃罪论,或以罚(款)代刑,或从轻发落,判三缓四等。某石油管道储运公司提供的数据显示,他们曾经做过一份对涉油被捕犯罪嫌疑人的司法惩治落实情况的跟踪调查,结果发现,抓捕人数不少,但被判刑者不多,约近70%的人逍遥法外。

  所以,在一些油区,流传一种说法:盗油来钱多,风险也比抢银行和贩毒要小得多。

  法律的缺失和执法的懈怠必然导致秩序的混乱。石油这个战略资源一旦控制不力,会对国家的安全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和危险。

  不过,这种情况正在逐渐得到改善。最高人民法院于2002年出台的《关于对采取破坏性手段盗窃正在使用的油田输油管道中油品的行为如何适用法律的批复》中明确规定:打孔盗油应以破坏易燃易爆设备罪论处,最低的刑期7年,情节严重的判无期徒刑甚至死刑。这将会对打孔盗油犯罪分子形成强大的震慑作用。

  专家指出,石油生产秩序的改善和维护,不仅有赖于地方执法部门能够严格按着《批复》要求,严厉打击涉油犯罪,同时,国家也应该尽快出台有关石油、天然气等能源的相关法规,为国家经济血脉的安全正常运转提供法律保障。

  现在,由公安部、国土资源部、国资委、环保总局等八部委联手实施的新一轮整治油田生产治安秩序的专项行动即将打响,如何将这些油田蛀虫彻底铲除,维护和保证油田正常的生产秩序和经营环境,成为此次行动的重要目标。

  资料链接

  ☆2005年,通过整治油田生产治安秩序专项行动,全国共破获涉油案件4285起,打掉涉油犯罪团伙221个,抓获犯罪嫌疑人员2877人;查处涉油治安案件5224起、违法人员3753人。取缔、关闭非法炼(收)油厂点1553个、非法采油井点234口,查扣盗运原油车辆1220台,收缴油品20000余吨,为石油企业挽回经济损失近10亿元。

  ☆2005年,大庆油田共破获油田治安刑事案件1110起,其中破获公安部挂牌案件5起,抓获违法犯罪嫌疑人380余名,打掉犯罪团伙66个,取缔各类非法涉油站点282个,收缴盗运原油及油田物资的车91辆,收缴被盗原油1600余吨,为企业挽回经济损失500万元。

  清剿“黑油链”

  ——访公安部治安管理局七处副处长董训则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崔晓林 /北京报道

  代号“能源之剑”的2006年全国整治油田生产治安联合会战,即将于3月下旬全面打响。和以往相比,今年的整治行动有哪些新的内容?油田生产治安现状如何? 3月16日,《中国经济周刊》对公安部治安管理局七处副处长董训则进行了独家专访。

  “2005年是整治丰收年,但油田生产秩序整治工作不仅是攻坚战,更是持久战”

  《中国经济周刊》:近几年来,国家一直在开展整治油田生产治安秩序专项行动,行动力度也在逐年加大,2005年的整治情况如何?

  董训则:2005年7月至12月,由公安部、中央综治办、发改委等六家成员单位,监察部、国资委等八家特邀单位共同组成的部际联席会议,在全国17个重点省(区、市)组织开展了整治油气田及输油管道生产治安秩序专项行动。行动中,我们以涉油重点县市区、涉油厂点为工作重点,重拳出击。重点治乱,共取缔、关闭非法炼(收)油厂点1500多个,非法采油井点230多口,查扣盗运原油车辆1200多台,收缴油品20000余吨,为石油企业挽回经济损失10多亿元,有效地打击遏制了涉油违法犯罪活动,侦破了大批涉油案件。全年陆上石油企业打孔、开井放油次数分别比2004年下降了11.2%和49.5%。是近几年来整治力度最大、油田治安秩序最好、油地关系最为融洽时期。可以说,2005年是一个丰收年,对于整治工作所取得的成效,我们感到很振奋,但同时,通过整治我们也深深感到,整治工作不仅是攻坚战,更是持久战。

  《中国经济周刊》:整治活动中,哪些问题最难解决?难在哪里?

  董训则:整治中遇到的最突出问题是个别地区打孔盗油、非法炼油屡禁不绝。一些油田地区比较贫困,农民有“靠油吃油”的心理,如陇东油田、甘肃的庆阳地区等地,打孔盗油案件居高不下;河北的沧州、南大岗管理区的问题也比较突出,南大岗管理区位于天津大港油田南部,由于地处沧州境内,属跨区作业,管理难度相当大。

  近年来,南大岗的非法炼油非常猖獗,已经成了东北、华北地区地下原油交易的集散地。2003年,曾有犯罪分子从大庆油田用44节油罐车把来路不明的原油发到了沧州,可见行为有多么嚣张。

  另外,群体抢砸油井、油地冲突事件也时有发生。前几年,陕西的延安、榆林地区,为了争夺石油开采权,企业和地方之间的矛盾非常尖锐。最严重时,双方都有自己的棒子队,聚众群殴、暴力强占油井事件经常发生。当然,这都是前几年的事了,最近,通过专项整治,这种现象已基本消失了。

  (正在接受采访的董训则被电话叫了出去。须臾,回到办公室的董训则一脸的凝重。思考许久之后,他向《中国经济周刊》透露了刚刚得到的消息:××油田海底输油管道被非法打孔,原油泄漏造成附近海域严重污染!“犯罪分子已经把’业务’发展到海上了,这是首例海底盗油案件,性质极其恶劣。一旦发生大范围泄漏,后果不堪设想。”董训则气愤地说,“详细情况还不清楚,但我们一定会迅速采取措施,认真查办,坚决打击。”)

  “油田治安状况问题,也与利益分配机制有关。主要是中央与地方的利益分配问题,还有因此带来的部门利益以及部门之间工作协调的问题。”

  《中国经济周刊》: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上。我们在采访调查中了解到,地方保护主义,或者说由于税收等原因,某种程度上使得个别地方政府维护油田利益的热情不高,是不是这也是影响油田治安的因素之一?

  董训则:这个问题提到了点子上,我要说的也是这个方面问题。 目前,全国共有经国家批准的、手续合法的炼油企业82家,由于原油属国家专控的能源,很多炼油企业原料(原油)供应不上,由于长期“吃不饱”,一些炼油厂就开始非法收购来路不明的原油。另外,个别地方小炼油厂虽然未经国家批准、属于非法生产,但由于有个别地方政府官员做后台,明里暗里支持生产,取缔起来非常难,这无疑加重了打孔盗油、开井放油案件的发生。

  搞了这么多年的治理,我们感觉到,对于盗油、非法炼油等事件的发生和蔓延,不能简单归结于社会治安问题,其实就其根源也有某些体制因素,如中央和地方利益的分配不平衡,某些部门利益的驱动,并因此增加了部门之间工作的协调难度等,目前的利益分配机制也许应该做些调整。

  在西方发达国家,石油的开发建设,利润主要留在地方。而我们目前的情况正好相反。当然,石油事业的发展拉动了地方的经济建设,但整体来说,由于环境污染、土地碱化、水位下降等负效应,这些损失又要由地方政府买单,地方政府维护油田利益的积极性当然不高。我个人认为,这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不过,令人高兴的是,目前中央已经对此高度重视起来,新的利益分配机制的调整,将更有利于油田治安状况的改善和治理。

  《中国经济周刊》: 今年整治行动有哪些新举措?

  董训则:2004年,经国务院批准,由公安部牵头,中央综治办、发改委、国土资源部、中石油、中石化六家单位共同建立,特邀监察部、国资委、工商总局等8个部门共同参与的“部际联席会议”成立。这是专项整治行动的一个重大转折点。

  今年,我们把黑吉辽、陕甘宁蒙、津冀、鲁豫四大涉油重点区域作为四大战区,分别于5月1日前、10月1日前各组织开展一次代号为“能源之剑”的联合战役,在油田与油田之间、油区与油区之间的非产油区进行拉网式排查,彻底清剿非法炼油厂点。同时,加大挂牌案件的侦破力度,对一批重大涉油案件进行认真梳理,逐一督导。我们还将加大宣传力度,争取在全国范围内,营造维护油田治安,保卫珍贵资源的良好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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