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一家人:从东方红到扬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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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finance.sina.com.cn 2006年03月11日 18:07 21世纪经济报道 | |||||||||
本报记者 吴红缨 重庆报道 生活终于慢下来。 黄清英从理发店出来,天色已暗。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给自己下了碗饺子。这天是3月3日,丈夫张世远去他组织的老兵合唱团活动了,而女儿远在北京。
以前,永远是张世远等她回来。尽管家里的财政大权一直由丈夫掌管,某种意义上,黄清英才是这个家的主心骨。53岁的她是一家化工企业的董事长兼总理,总是早出晚归,直到2005年,这家化工厂因为搬迁而歇业。 在国企大树下 日子如流水。 1971年,17岁的黄清英中学毕业就来到东方红试剂厂工作。她的父母都是国营重棉三厂工人,皆老党员,黄因此幸运地避开了上山下乡当知青的命运。也因为此,一分到厂里,她就任打字员,而不是下车间。 上世纪60年代,国家推行“三线建设”,在重庆布局了一批包括从常规兵器到尖端科学在内的军事科技工业,并内迁了一批配套工业。此举奠定了重庆重化工的重要基础。 在计划经济时代,这些化工厂大多为化工部或市化工局定点的军工配套单位,其中川染、长化、长寿、川庆等化工企业,还是中央直属企业。那时民营企业还未获准参与竞争,重庆的30多家国营,10余家集体企业,产销不愁。他们亦是上世纪80年代重庆工业支柱产业之一。重庆的化工“四小龙”:朝阳化工、勤俭化工、嘉陵化工、江南化工,在全国都小有名气。 而东方红试剂厂就是这类军工配套企业之一。厂区设在南岸区一个叫鸡冠石的地方,当年是偏僻的郊区,不通公路。 “文革”后,东方红试剂厂更名为东方试剂厂。化工厂的产品一般由化工部或市化工局设计好后,交企业定做。这使得企业没有研发动力,为他们在以后的衰落埋下了伏笔。 出于运输的方便,这些化工厂大多布局于沿江的郊区,重庆主城区还没有扩展至此,污染问题当时并不会引起足够重视。 张世远当时所在的重庆棉三厂也是一家内迁企业。重庆棉三厂是家大型企业,原名裕华纱厂,始建于1919年,1938年抗战时期从武汉搬迁来渝。同时期的还有国营棉一厂、二厂、四厂,是重庆四大纺织厂,有职工几万人,曾经在重庆乃至全国都风光无限。 两人在国营企业安稳的大树下按部就班地生活、工作。 1989年黄清英以党办主任身份调离时,东方试剂厂和重庆各大化工行业一样,开始走下坡路。 改革的10年 1990年代是黄人生当中最重要也是最辉煌的时期。 市场经济的步伐已不可阻挡地推进。国家取消了对化工企业定点产销的指令。当年以军品配套为主的企业普遍面临产品老化,设备陈旧,包袱沉重,效率低下的通病。 民营企业也开始涉足这个行业。这些民企,尤其是江浙一带的民企老板,出高价到重庆国营企业搜罗人才。最典型的是1996年,江浙的民营将重庆长寿化工厂的一批技术人员集体挖走,震动了市政府。 黄清英在1989年调到川东化工厂,历任工会主席,副厂长。上世纪90年代初,重庆市决定选取几家大型化工厂试点,川东化工厂这样的中型企业未列于试点改革名单中。 在黄清英的倡导下,川东决定自己改革。 由黄清英操刀的改革方案,主要包括实行效益工资,计件工资,奖金向一线倾斜,定岗定员,竞争上岗。这些改革虽然在今天看来很普通,但在当时却需要勇气。员工的工资被分为档案工资、职务津贴和效益工资三块。效益工资相当于奖金,当时国家对企业计发奖金要征30%的税,这也是许多企业犹豫观望的原因。 后来的事实证明,早改革的都渡过了难关,后改革的都被逐出圈外。在1996年的国企化工人才流失高锋时期,川东良好的机制留住了大批技术骨干。 川东化工厂由此步入良性发展。 黄清英的精力都扑在工作上,回家也难得和张世远说上几句话。而张世远所在的国有纺织行业,从上世纪80年代末期起,就面临全行业的困境。 张世远原来所在重庆针织总厂,从1986年起就亏损,到1992年资产负债率竟达191%,这一年,重庆市中级人民法院宣判了它破产,这也是中国第一起最大的国有企业破产案。 张世远在1998年退休,退休工资仅300元。 而1998年,黄清英和企业领导班子一起,开始推进更彻底的改革。这时改革的主流是对国有企业进行股份制改革。川东化工厂被改组为公司,全部职工持股。 作为管理层,黄持股近100万。黄清英此时的工资虽然也仅在八九百之间,但作为股东,她年底可分红。 告别的年代 2000年,黄清英被调往长江化工厂任厂长。当时这家企业欠外债1400多万元,厂外官司不断,厂内矛盾重重,生产经营举步维艰。 这次改革她经历了很多阻力,甚至受到威胁和指责。她还是用一年的时间,实现了企业5年没有完成的公司化转制。公司取名扬帆,第二年就实现赢利,一度成为西部地区塑料助剂行业的重点生产厂家。 但是好景不长,化工企业的生存又遇到了新的困境。过去由于历史和地理条件的限制,传统化工企业大部分分散于重庆长江、嘉陵江区域,随着重庆的城市扩张,厂区渐渐被纳入主城区,工业排污则直接影响了重庆的饮用水质。 2004年,天原化工厂的氯气泄漏事件,使政府更意识到,分布于主城的29家化工企业是隐藏的“炸弹”,它们被要求在2007年前陆续从主城撤离,主要迁往重庆的长寿、万州、涪陵三个化工园区。扬帆公司亦是搬迁对象。 这场大规模搬迁也是一个淘汰的过程,一些本来效益就不好的化工企业在搬迁中或破产,或歇业或被兼并,它意味着老一代的化工企业将退出历史舞台。 但新型的化工业仍是重庆重点发展目标。在该市经委2005年的方案中,计划利用三个化工园区的资源优势,预计总投资过千亿,打造一个“百亿化工项目集群”。 扬帆在2005年歇业,公司所属的生产设备及其所属全资子公司资产进入产权产易所拍卖。黄清英现在被安排到南岸区经委工作,同时,一家民营化工企业请她任管理顾问,她现在的月收入有1万多元,比任何时候都多。但是,黄清英还是有些遗憾失去了她付出心血的企业的。 2005年发生了很多事。重棉三厂终于谈定了“婆家”,山东如意集团将其收购。黄清英家亦在此年,操办了女儿的婚礼,宾客如云,其中很多人来自已发展为集团公司的川东化工,她仍持有这个公司的股份。这年底,黄还花4000元买了架手风琴送给张世远——这是在过去的每月挣1000元的日子里张世远一直舍不得为自己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