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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生村官:北京VS河北实验标本


http://finance.sina.com.cn 2006年02月26日 09:36 21世纪经济报道

  记者 谢 丁

  2006年春节过后的一个下午,李达骑着摩托车从冷清的邯郸市大名县龙王庙镇风驰而过,给正在小镇上蹓跶的老人们一个长长的背影。

  此时的李达颇感孤单。在大名县,与他同届的 “一村一大学生工程”的12名毕业生
,如今已只剩他一个。按照合同约定,他们都必须在毕业后回归农村;然而,如今他们大都却无奈地赶赴在了外出打工的路上。

  四百多公里以外的北京市平谷区则是另外一番情景。一批被媒体誉为“大学生村官”的年轻人,在舆论的热切关注下,度过了他们毕业后的第一个春节,正陆续从全国各地赶回北京平谷区的农村。他们已经在那里工作了大半年,按照工作合同的要求,他们至少还要在那里呆上3年。

  2005年7月,这两批大学生同时跨出学校大门,走向协议合同中所特指的村庄。半年之后却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北京平谷区的大学生村官几乎都“很满意”,而河北大名县的大学生村官却已是离多留少。

  河北模式——回乡之后离乡

  邯郸市大名县的西槽口村2000多口人,每年只有十几个青年从高中毕业。他们大多考不上大学,即使考上了也没钱读。然而奇怪的是,如今政府已启动“一村一大学生工程”,可以每人给一万块钱让他们上大学,现在却应者寥寥。

  这个工程的宗旨是为农村培养一批“留得住”的人才。具体内容是,政府掏钱让一些农村青年去读两年大学,毕业之后回到农村工作。这每人一万元学费的来源,除了河北农大免除的每人1000元,就大约100多人的规模而言,邯郸市每年共计需要掏出100多万学费。

  “年轻村民说,大学念完了还是要回农村,回农村还是赚不到钱,没有钱还得出去打工。他们何必要浪费两年时间在学校,而不出去赚钱呢?”村主任邢孟雪说。

  西槽口村民张洪源就是一个活标本。他是河北省“一村一大学生工程”的首届毕业生。

  2005年7月,张洪源毕业后回到西槽口村,但不到半年就呆不下去了——“没钱过日子”。现在他正准备离乡求职谋生。村里人看在眼里,“谁还愿意去读那个大学呢?回来照样没出路。”邢孟雪说。

  这一年,西槽口村所在的邯郸市大名县一共有12名毕业生。现在,他们几乎都走光了,只剩下龙王庙一村的李达。

  2006年2月的一个下午,李达站在村口,一身城里人休闲打扮,看不出一丝乡土气息。他掏出一份长达7页的同学通讯录,仔细翻了翻说:“这些人,能走的都已经去外地打工了。”

  毕业之前,李达和他的同学曾经无数次幻想,回到农村如何大展身手干一番事业。可是当他们回乡之后才发现,“几乎无人理睬我们!”李达说。而村主任邢孟雪现在都没搞清楚张洪源是否毕业——当初还是他推荐后者去念大学的。

  政府给回乡大学生的指示是“服务农村”,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说明,也没有人安排他们工作。至于待遇,上学之初与毕业之后,从来都无人提起。

  而今,“服务农村”这几个字,已成为李达的噩梦。“我一听头就大了,具体怎么服务,我们从何处得到报酬,谁也没说。”

  事实上,他们目前只剩下三条出路:第一,成为村里的技术员;第二,成为村委委员;第三,科技创业,成为村里的科技带头人。

  而在西槽口村,技术员或者村干部的月薪都由村里支付。自农业税取消之后,村里几乎没有什么收入。每个月最多70元——还不一定按时发放。“这点钱还不够买一袋化肥。”李达说。而村里一般年轻人出门打工,每个月至少可以挣500元。而且,张洪源已经握有大学文凭,如果外出打工薪水还将翻倍。

  这是一个难以抗拒的诱惑。李达说,那些离开村子的同学,都是逼不得已为了生计而走。李达并不是不愿意走,他说:“我之所以不离开,是想留下来创业。我在外面打过工,已经赚了一些钱。”李达目前承包了100亩林地,准备种植经济作物。他美好的愿望是一旦赚了钱,村民就会模仿,继而带动整个村子的经济发展。

  但是,选择驻守农村的李达依然面临另一种困境——资金和政策的支持。他曾经想当然地以为政府会给予帮助,可奔波了几个月之后,李达已经放弃贷款,转而选择高利贷。

  张洪源和李达的遭遇,如今正在影响农村那些对这个工程还抱以期望的人。官方统计数据显示,大名县的“一村一大学生工程”第一年有12名,而在第二年已骤减到5名。这5个人即将在今年毕业回到农村。是否能留下来,农业局说,他们毫无把握。

  按照最初的协议,这批大学生毕业之后,必须在农村工作5年。但现在,两年前的一纸协议,已经成为堆在办公室的废纸。

  “谁也拦不住他们,谁也没有足够的理由去拦住他们。”大名县农业局负责此工程的王春峰说。出现这样的结果,“完全是意料之外”。

  王春峰表示,他们原以为这批学生会怀抱感激之情回到农村,根本没想到他们会离开。而现在,除了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外出,却毫无办法。

  尽管按照协议,如果他们在5年之内离开村子外出打工,就要全额退还学费1万元,但“谁会真正把钱交还政府呢?” 王春峰一脸无可奈何,“除了退还学费,没有任何处罚措施,我们甚至都没有去通知他们退还。”。

  这并不是邯郸市政府的本意,甚至也不是这批毕业生的本意。但现实无情地将政府和这些学生的初衷击得粉碎。

  新华社报道说,首届“一村一大学生工程”毕业生201人,现在仅剩下不到十分之一还留在农村。

  北京模式——实验进行中

  与张洪源和他的同学们正在逃离农村不同,同在去年毕业的大学生畅泽萍,却已在另外一个村子安然度过了大半年。

  畅泽萍所在的村子是北京市平谷区马坊镇蒋里庄,距离河北西槽口村400多公里。这里有宽敞的马路、连成一片的工厂厂房以及稍显热闹的市场,一个半小时的公车就可以直达北京市区。不过,这一切都不是吸引畅泽萍来到这里的理由,至少,不是唯一的理由。

  2005年7月,她和她的男朋友黄腾宇一起来到马坊镇,成为这个镇子上特殊的两名大学生“村官”。这是当年平谷区农村人才引进的一个试验,从全国各地招聘大学毕业生,成为当地“政府雇员制的村助理”。

  与他们俩一起空降平谷区的,一共有32名大学生。他们分布在附近的小村庄,一年将近,还没有谁有过逃离农村的意图——几乎每个人都声称“对这里非常满意”。

  春节过后的这个下午,畅泽萍坐在蒋里庄村委会的办公室,甚至都不愿意称自己为“村官”。她一再解释他们只是农村工作者。经过一个月媒体的轮番进攻,他们已经学会了低调处事。

  可是,与远在河北的李达相比,平谷区32名“农村工作者”如今拿着3万的年薪,住在村里专门布置的小屋,并很快将拥有北京户口。这一切,被李达称为农村工作者的“天堂”。

  正是这个“天堂”吸引了32个大学毕业生来到这里,一部分人预备在这里实现他们建设新农村的梦想,而另一部分人,在当地老百姓眼中,“也许只是找不到工作,跑过来拿3年的薪水”。

  黄腾宇的大学同学,80%都选择留在城市。可是,那些人的平均月薪只有2000元。而黄腾宇一旦年底通过考核,3万年薪将足额发放。这笔款项由平谷区和北京市政府各出一半,是蒋里庄村支书一年工资的6倍。

  这32个大学生村官是去年从600多个报名者中竞争而出;如今,这个基数还在狂涨——2006年报名第四天,人数已达1200。官方声称,预计到今年7月,将有2000名应届大学毕业生进入北京农村工作。而此后两年,这个数字还将成倍增长。

  “虽然待遇并不是最重要的,但肯定是我来这里的原因之一。”不止一个大学生村官对记者说。他们满意的是,理想和现实,在这里神奇般得到了平衡。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能在这里持续呆下去的缘由之一。

  目前,这32名“村官”与平谷区政府签了三年的工作合同。三年之内,如果考核不合格,平谷区有权解除合同。“至少,他们自己不会傻到中途离开。”一位当地村民说。

  但是,即便如此,目前谁也无法保证三年之后他们是否还继续留在这里。“三年之后又是一个双向选择,就要看政府提供的待遇如何了!”管仲新说。他是32个人中唯一的硕士。

  “我很担心一些学生把这个岗位当作人生的一个跳板。”平谷区一位村支书说,“如果他们像一阵风刮过了,谁来收拾残局?”

  截至目前,这个问题还没有答案。平谷区政府声称,这还只是一个试验,成功与否或许三年之后才见分晓。

  最关键的一步:配套政策

  畅泽萍说,她学了四年的农业区域发展,从一开始就希望回到农村工作。毕业之际,她曾经有机会去大连,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平谷。他们的到来,黄腾宇称之为“知识与经验的有效结合”。

  而事实上,“平谷目前所有的大学生都只是村主任助理,他们平时都只是干着相当于文秘的工作。”区政府一位工作人员说。村民们的反应是,大学生虽然来了——但是你别想当家作主。

  一位村委领导如此评价新来的大学生:“人非常不错,也非常有干劲,但是却有心无力。”他认为,村里情况太复杂,一个外地来的大学生不可能凭个人力量改变现实。

  “原本还希望他们可以利用在外界的人际关系,能够拉点投资进来。但现在看来这太难了,所以我们只是交给他们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去做。”蒋里庄村支书杨清波说。

  与此同时,这个“有效结合”也受到河北方面的质疑。“外地的大学生是否熟悉当地的农村自然条件?是否适应当地农村的复杂关系?甚至他们所学的专业能否学以致用?”河北农业大学校长刘大群说。他是河北“一村一大学生工程”的首倡者,也是具体执行人之一。

  而且,现在看来,这种“有效结合”似乎只能发生在平谷。

  重庆人黄腾宇和山西人畅泽萍都来自农村,不过现在他们却拒绝回到自己的家乡。他们声称,家乡农村的“氛围”太差,就算他们俩回去,也无法改变那里的现实。

  所谓“氛围”,指的是当地政府对待他们的态度,当然也包括他们目前享受到的所有待遇——这在家乡农村是不可能的。“如果那里也能给我同等待遇,我或许也会考虑回去。”黄腾宇直截了当,但随即转口道:“当然,主要还是政府的支持力度。”

  而这已成为他们32个人共同面对的事实——即便希望回农村建设,也要仔细观察一番,到底是一个什么“氛围”的农村。当然,这个事实在河北人李达和他的同学那里,表达得更为迫切。

  刘大群认为,这种“氛围”恰恰就是河北“一村一大学生工程”面临的困境。“其实就是政府的一系列配套政策,河北缺的就是这个。”他说。之前,他曾经向河北省政府提过类似的建议,但直到今日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这是一个刘大群也无法左右的局面。他只负责将大学生从学校输出,至于回到农村能否留下来——这得看政府——而这才是整个工程最关键的一步。

  “邯郸市100多万学费已经递出去了,如果后续的配套资金或者政策跟上,他们也就不会离乡。”农业局负责人王春峰说。

  如今,河北的学校、农村以及农业局,他们共同的观点是,如果能将河北模式与北京模式结合在一起,或许会是解决农村人才建设的“合理之举”。

  2003年,这个工程曾被列为邯郸市十大民心工程之一。但如今,领导班子换届,一切已经不复可能,徒剩下一个李达,孤零零地还守在自己的村庄。

  而下个月,平谷区马坊镇又将迎来30名新招聘的“村官”。在他们的“天堂”,又增加了考研加分,考取国家

公务员优先录取等条件。黄腾宇在中国农业大学的师弟师妹们,正前往马坊镇咨询考察——一个具有“氛围”的农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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