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平案主犯不认罪

　　迄今为止，开平案主犯在美加两国被扣押的固定资产以及在赌场的赌金合计，与4.85亿美元的中行开平支行被盗资金相比，仅是凤毛麟角

　　□ 本刊特约记者 李昕 发自美国首都华盛顿

　　不同选择

　　2月上旬，中国银行开平案主犯许超凡、许国俊的命运再生波澜。一个美国联邦大陪审团在内华达州，对这两名中国银行广东开平支行前行长及其配偶提出了新的指控；但听证会上，这两对夫妻却宣称自己无罪。

　　这似乎预示，同样在身陷囹圄、山穷水尽的情况下，许超凡、许国俊夫妇选择了与另外一位开平案主犯余振东不同的道路。

　　2001年10月，开平案发后，许超凡、许国俊、余振东一同逃亡美国，与早先假结婚移民过去的妻子碰头。

　　次年12月，余振东被美国联邦调查局逮捕，并于2004年2月18日向美国法庭承认参与有组织犯罪罪名，被判处入狱12年。随后，他自愿回国，就中行贪污案受审。(参见《财经》2002年第6期封面文章“开平之劫”、2004年第6期封面文章“再解‘开平案’”)

　　与此同时，余振东的妻子于绪慧也做出了与控方合作的选择，就“非法取得美国公民身份”认罪后，被允许与三名未成年子女一道滞留美国。

　　《财经》获得的法庭文件显示，继2004年9月对许超凡、许国俊两对夫妻指控“共谋参与婚姻与签证欺诈，规避美国移民法律”等罪名之后，内华达州的联邦大陪审团又追加了新的罪名：四人都被控告共谋违反《反诈骗腐败组织集团犯罪法》(RICO)，共谋洗钱(Money Laundering Conspiracy)，共谋转移赃款(Conspiracy to Transport Stolen Moneys)。这样一来，联邦大陪审团指控四人的罪名总共达15条；如果全部成立，每名被告将面临最高70年监禁和150万美元罚款。

　　但是，此番“二许”夫妇似乎已经做好了对抗的准备。许国俊、余英怡夫妇，以及被认为是开平案主犯的许超凡，已经由内华达州的联邦地方法院指派了辩护律师；许超凡之妻邝婉芳则聘请了来自加州洛杉矶著名富人区比佛利山的律师代理。在2月10日的听证会上，四名被告均声称无罪。

　　除了以上四人，被告还包括邝婉芳的哥哥邝华宝。法庭案卷显示，持有英国护照的邝华宝目前仍然在逃。邝婉芳的律师告诉《财经》，邝华宝很有可能在加拿大。

　　证据确凿

　　从此案自2004年以来的起诉书看，中国、美国、加拿大等国政府通过密切合作，掌握了大量证据，对许超凡、余振东和许国俊等人逃离中国之后的行动了如指掌。

　　在2006年1月31日提交的最新起诉书中，在“共谋违反《反诈骗腐败组织集团犯罪法》”的罪名下，共列举了许超凡，余振东、许国俊夫妇，许超凡之妹许夏莉(1995年即定居加拿大)，邝华宝及其女友程誉珠等13人为共谋者。

　　《反诈骗腐败组织集团犯罪法》(RICO)是美国1970年生效的用以打击有组织犯罪——即黑社会犯罪的联邦法规。在该法律下，上述多人均被视为一个犯罪组织，其成员串通偷窃、转移中国银行共4.85亿美元资金，以欺诈方法获得假身份、护照、签证乃至美国国籍的行为，都受该法管辖。该罪名还列举了许超凡等人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以转移资金、洗钱为目的在香港注册的多家壳公司，作为犯罪组织的一部分。

　　至于第二条“共谋洗钱罪”，据美国联邦法律规定，嫌犯通过金融机构跨国或跨州转移1万美元以上的非法获得的资金，即视为洗钱，起诉书并未详述具体款项。这与第三条“共谋转移赃款”事实重合而罪名不同。在第三条罪名下，起诉书则列举了下列事实：

　　——邝婉芳于2000年10月10日在拉斯维加斯“巴黎”赌场存入5万美元赌资；

　　——余英怡于同一天在同一赌场存入8万美元赌资；

　　——许国俊于2000年11月7日在拉斯维加斯“金银岛”赌场存入1.2万美元赌资；

　　——邝华宝于2001年4月27日在RIO赌场酒店驻香港办事处存入四张总共200万美元的支票；

　　——许超凡以化名“许日发”，于2001年5月7日向拉斯维加斯“凯撒皇宫”赌场酒店开出面额100万美元的个人支票。

　　第4至15条罪名，则依次列出许超凡、许国俊两对夫妇自2000年以来非法获得美国签证、入境美国或获取美国公民身份的事实。

　　《环球时报》引用中国驻美大使馆警务联络官段大启的话说，余振东的妻子于绪惠在上世纪90年代后期，通过互联网同跨国偷渡组织取得了联系，三名开平案主犯的妻子每人交20万美元，以与华裔美国公民假结婚的形式，于1999年同时“嫁”到了美国，先后取得了美国公民资格。

　　辩词影响

　　与被中方认为是首犯的许超凡相比，三人中最后担任开平支行行长的许国俊，似乎更轻松一些。在许国俊的辩护律师布雷特惠普尔(Bret Whipple)2月13日接受《财经》采访的谈话中，似乎能够听出，许国俊抗辩的策略之一是把责任转移给许超凡和余振东。

　　“他进入美国的时候身无分文，向拉斯维加斯的赌场也仅转移了1.2万美元。”惠普尔说。言下之意，与其他两名主犯比起来，许国俊的情节并不严重。

　　责任归属之外，大量赃款下落不明，也给辩护律师提供了机会。

　　邝婉芳的律师劳伦斯利特曼(Lawrence Litman)接受美联社采访时表示，联邦检察官应该提供被告在美国的犯罪证据。“这是案情的关键。如果他们在中国被定罪，并且带着这笔钱来到美国，事情就截然不同了。”

　　利特曼立论的基础在于目前有限的赃款追查。此案涉案金额高达4.85亿美元，但已经公布找到下落的，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而在美国截留的金额更加有限。其中数额较大的是2001年10月15日余振东向美国旧金山银行转移的355万美元，已由美方归还中国。另外，他在香港以清还赌债名义向一家赌场账户上转移的859万美元，被港方银行及时冻结。

　　目前为止，开平案主犯在美、加两国被扣押的固定资产以及在赌场的赌金合计，与4.85亿美元的盗用资金相比仅是凤毛麟角。律师们可能会质疑检察官——钱在哪里？

　　但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美国联邦法院人士对《财经》表示，金额的大小对此案的结果没有多大影响。根据美国联邦法典第1957条对洗钱罪，第2314条对转移脏款罪的规定，参与特定非法活动的金钱交易超过1万美元，或转移数目超过5000美元，即可判定有罪。

　　另外，许超凡的辩护律师米切尔珀森(Mitchell Posin)还试图通过质疑中国政府在此案中的角色，来减轻被告的罪责。在美联社的报道中，珀森称“美国有法律法规，但中国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是政府决定的。”

　　许国俊的律师惠普尔一直在通过美国媒体向公众传达这样一个信息：从某种意义上说，许国俊是中国经济发展的牺牲品。“中国经济飞速发展了十几年，但很多领域根本不存在法律约束。许和很多人一起陷入了灰色地带。”

　　这些在中方看来可能属于“强词夺理”的辩词，究竟会对美国法官和陪审团产生多大影响，还不得而知。

　　而许超凡之妻邝婉芳甚至打算通过否认与许的婚姻关系自保。她的律师利特曼对《财经》说，邝自1999年移民来美后与美国丈夫育有两个孩子，绝非欺诈婚姻。

　　权宜之计

　　惠普尔说，许国俊从加拿大辗转到美国时身无分文。他和妻子在美国中部堪萨斯州的威奇塔镇上隐居了近一年。许早出晚归，在一个叫“金龙”的餐馆里打工，周末基本不休息，每月赚的钱刚刚够交房租。2004年9月在堪萨斯州被捕后，许国俊夫妇在内华达州的监狱里已经度过一年多时光。他们的大儿子目前在威奇塔州立大学读书，成绩很好，靠美国政府助学贷款生活。

　　“他准备(应诉)材料非常努力，非常辛苦。他觉得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两个孩子。”惠普尔说。2005年4月，他曾以本案律师身份到广州取证。

　　但是，辩护律师描述中的“清贫”许国俊，似乎与法庭文件中列举的“两许”夫妇被没收的财产清单并不符：

　　清单包括16.2万美元现金及包括加拿大元、人民币和港币在内的少量其他13国货币；十多块名牌手表；数十件金银、钻石等首饰；多台电脑和一部2002年Lexus越野车。

　　尽管这些财物并未标明没收自何人，但在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里士满市没收的三栋豪宅，却清清楚楚地列在于绪慧、邝婉芳和余英怡三人名下，估价从96.3万加元(83.1万美元)至110万加元(94.9万美元)不等。

　　针对许超凡、许国俊夫妇与尚在逃亡中的邝华宝的一审，在内华达州拉斯维加斯联邦法院举行。由于案情复杂，原定于今年2月底进行的审判已经推迟到3月27日。如结案之后一方不服提起上诉，将在该州上诉法院受理。

　　中国司法部等政府部门官员此前多次表示，中方希望仿效“余振东模式”，将“二许”转移回国审判。余振东2005年回国的条件之一，是妻子和孩子能继续留在美国。在于绪惠向法院提交申请有罪的文件中写道：只有高中学历、缺乏技能的于绪惠“如果回到中国，没有丈夫的帮助，无法供养自己和三个孩子。”

　　于绪惠案最终宣判将于4月21日进行。根据她此前的认罪协议，她和子女很有可能将继续滞留美国。

　　据惠普尔说，中国外交部曾派员与“二许”会面，提出以保证他们的妻子留在美国以换取他们自愿遣返，而两人都拒绝了此提议。但是，这一姿态也许只是权宜之计——惠普尔表示，许国俊依然希望回到中国，只是在等待“更好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