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道路：改完了别人现在改革自己

　　本报记者 李明三  山西报道

　　编者按 大同和柳林，都是山西的主要产煤区。过去五年，两地建立在煤炭基础上的县域经济走出了截然不同的发展道路：一个继续过去的发展模式，全方位落后；一个大力推进民营化改革，迅速崛起。地方国企产权改革的成败，是区别这两种发展模式的分水岭。

　　大同“塌陷”

　　“与省内外各大城市相比，今天的大同无可争议地落后了，而且是全方位地落后了。”大同市政府经济研究中心主任刘首龙说这话时，一脸的无奈。

　　大同现在仍然是山西仅次于太原的第二大城市，但以GDP总量等主要经济指标而论，大同不仅被太原远远抛在后头，1999年被临汾超越，2000年被运城超越，2003年被长治超越，目前经济总量在山西屈居第五。

　　“大同甚至已经落在包头、张家口这些周边城市的后头了。”刘首龙说，包头GDP2004年达到608亿，是大同的两倍，2005年估计达到1000亿了，而大同只有340亿。张家口的GDP已超过大同100亿，就连相邻的集宁也在步步紧逼。

　　这个有着2400年历史的文化名城——曾经的“北魏京师，辽金陪都，明清重镇”——陷入了空前的危机感中。

　　由大同市委、市政府主持的一项大型调研活动，作出了如下结论：大同的落后是全方位的，无论是软硬环境的建设治理，还是招商引资的手段和结果，无论是产业的横向布局还是纵向延伸，无论是经济总量、经济增速，还是经济外向度、产品附加值等都实实在在落后了。

　　“煤都”大同何以如此失落？“

能源基地是个大包袱，让大同经济转型很困难。”刘首龙说，大同是全国资源型矿业城市的典型，一直躺在煤堆上睡大觉，改革开放始终缺乏主动性和自觉性，计划体制的惯性思维一直在延续，迄今未形成开放倒逼改革的机制。这是大同全面落后的一个主要原因。

　　柳林奇迹

　　就在大同经济一步步滑落的同时，山西吕梁山腹地黄河岸边的柳林县，却进入了全国县域经济

竞争力提升速度最快的百强行列，在全国2000多个县市排名中由1998年的第1245位前移到第605位，省内排名也由第27位前移到第13位。

　　柳林地理偏僻，交通不便，自然条件恶劣，经济薄弱，文化素质更低，当地人形容说“随便找一个人都是不识字的”。“2001年，我们提出‘全省进十强，吕梁争第一，5年后财政收入达到6亿’，很多人认为是异想天开。”刘哲平说。作为柳林县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中心主任，他参与策划并见证了改革的全过程。

　　结果奇迹真的发生了，“十五”期间，柳林县财政收入以每年40%的速度递增，2004年完成了5.19亿元，2005年达到8.5亿，而2001年时仅1.43亿。

　　柳林的经济奇迹，得益于“十五”期间的国企产权改革和民营企业的快速成长。

　　在2002年开始大规模的产权改革前，柳林共有县、乡、村各类煤炭企业86户，经过两年改革，除停产关闭的12对矿井外，其它74户企业有51家以股权转让、托管经营等形式完成了产权改革，国有股权从煤炭产业中全面退出。

　　柳林最大的国有企业兴无煤矿，生产规模60万吨/年，效益最好时年上缴税费也仅720万元，而企业每年的管理费用就得700多万元。作为柳林国企改革的突破口，这个负债1.9亿元的煤矿以8000万元的竞标价公开转让给当地的民营企业家。现在，兴无煤矿已经发展成拥有19座煤矿、2座洗煤厂、固定资产28亿元、职工上万人的联盛能源集团，每年利税近3亿元，是柳林最大的民营企业。

　　目前，柳林民营经济比重已上升到98%左右，成为县域经济的绝对主力。“柳林的亿万级老板至少在20个以上。”刘哲平说。

　　大同的国企改制面虽达到85%，但很多改革都没有触及产权这个核心，成功见效的并不多。结果是，大同民营经济近年来的平均增速只有10%，远远落后于全省20%的发展水平，而同期临汾、长治、运城等城市的民营经济增速都高达30%。目前，全国民营企业

500强，山西13家，大同没有一家；山西省内营业收入过亿元的200多家民营企业中，大同仅有18家。

　　山西竞争力之忧

　　大同是山西的缩影。大同的塌陷在某种意义上反映出山西的塌陷乃至整个中部地区的塌陷。

　　改革开放前，山西经济竞争力是在全国排第13位，然后一路下滑，2000年跌到倒数第一。

　　接下来的两年里，在煤炭行情的拉升下，各项经济指标才回升到18-22名左右。刘首龙说，“煤炭价格涨了，山西经济水涨船高，但无论是发展速度，还是经济质量，都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山西竞争力差在哪里？有一种观点认为是决策思想不够开放，决策滞后甚至失误连连，使地方缺乏宽松的发展环境。更多人认为山西封闭的地域环境和深厚的黄土文化孕育了山西人思乡恋土、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的保守心态；丰富的煤炭资源又导致了山西人浓厚的优越感，他们以资源所有者的身份，坐享“以煤补农”等煤炭工业的补助，依赖心态严重，竞争意识淡薄。

　　还有人直指不合理的财税体制，认为分税制使地方政府要做的事越来越多，但可支配财力却越来越少，已不适应社会经济发展的需要。山西目前仍有13个县(市)县域财政不到5000万元，八成以上的县(市)依靠财政转移支付来解决县级财政资金周转包括工资发放等问题。大同左云县每年政策性税收流失不少于4000万元，南郊区每年上交和留成比大致为8：2，地方财政长期处于吃饭财政状态，发展资金严重不足。

　　“柳林县财政收入8.5亿，自己可支配的财力只有2亿。”刘哲平认为，这种局面如不迅速改变，问题将很大。随着民营企业的崛起，“给政府干不如给老板干”，在柳林已成为一个需要认真考虑的问题。在体改中心主任的岗位上，刘哲平现在每月拿到手的工资是1114元，而当地民营企业已经给总裁开出了200万的年薪，中层干部月薪3000元，一般工人工资也有2000元。

　　刘现在获准在当地最有实力的民营企业联盛集团兼职，职务是行政副总，年薪至少10万。“我认为，作为先锋和表率，共产党员在新时期需要带头致富，”他说，“柳林的经济体制改革任务已经结束。改完了别人，现在该改革自己了。”作为柳林第一个兼职干部，刘哲平在服务企业的同时，还希望到竞争一线亲身体验国企产权改革的成败和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