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无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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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finance.sina.com.cn 2006年02月12日 15:20 经济观察报 | |||||||||
本报记者 薛惟中 鄱阳、湖口、九江报道 不到鄱阳湖你想象不到,站在这个中国最大的淡水湖的岸边,居然看不到湖。 所谓的“烟波浩淼,长天一色”被一眼望不到边的草洲代替。在江西省鄱阳县莲湖乡
古人曾用“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的诗句描述鄱阳湖上渔民捕鱼归来的欢乐情景。然而由于禁渔、禁港,加上三峡大坝修建之后,长江来水减少,现在鄱阳湖上能够“渔舟唱晚”的日子一年只有3个月,在雨水较少的2004年,鄱阳湖渔民最集中的鄱阳、余干两县,几万专业渔民的有效捕捞时间甚至不到40天。 更让渔民们不平的是,随着农业税的废除,中国的几亿农民都不交“皇粮国税”了,但渔民由于没有土地,中央出台的有关土地、农机、种子、化肥的一系列优惠政策都与他们“无缘”,他们成了被政策边缘化的一群…… 被政策边缘化的渔民 鄱阳县三庙前乡乐安村从外表看来与周边的村庄没有什么不同,乍看之下,村里的楼房似乎比邻村的还多,但乐安村其实是一块“飞地”——由于原来的渔村年年遭水灾,政府每户补贴1.5万元,在2001年将这个专业渔村整体搬迁到现址。周边的村落有田有地,惟独乐安村的231户1100多口人以打鱼为生。 村里的文书胡人丰告诉记者,早在1986年,江西省政府就颁布了专门的法令,规定每年3月20至6月20日在鄱阳湖进行春季禁渔,后来又规定每年10月10日至次年的4月10日实行冬季禁港。一年有效的作业时间本来就很有限,年成好(水位比较高的年份)的时候,他们还可以在附近打打鱼,水一退他们得到180里之外的邻县才捕得到鱼,为此还常常引起纠纷。2005年算是好年成,他们的捕鱼期有3个月,2004年则只有40天。 去年,他一家四口靠捕鱼毛收入2万元,但购买船只花了5000,添置3张新网花了1.1万元,全年柴油费用2000元,再加上吃饭“一年下来没有余钱”。渔民胡清文家就更差了,一家6口去年捕鱼收入1万多元,但是去年生产资料价格大幅上涨,“原来桐油1元/斤,现在8元/斤,网片(渔网)6元/斤,现在10.3元/斤,柴油也从3元多涨到4元多,把小孩的学费一交就没有钱了。” 鄱阳县政府的调查显示,全湖禁渔前,湖区专业渔民一条船年毛收入在1.3万元至1.9万元,2004年对渔区部分渔民的抽样调查显示,专业渔民单船年均毛收入只有0.6万元,扣除开销,每户渔民的人均年收入不足1000元。 禁渔的初衷是保护生态环境和渔业资源,对此,渔民都非常理解。他们不能理解的是,政府为什么对渔民就只有一个“禁”字,而没有其他的配套扶植或救助措施。每年的3月-7月是鄱阳湖水位最高的时期,也是渔民最主要的作业期,这期间的收入要占渔民全年收入的45%以上,但现在这个时段大多属于禁渔期,渔民只能望湖兴叹。 乐安村支书胡锦绣说,去年全县所有的专业渔村都给乡政府、县政府打了报告,希望在禁渔期内给渔民一些生活补助,但是县里说没有这个政策,县里穷,也没有办法补助。他们又提出,农民都免了农业税,种地还有各种补贴补助,为什么对渔民每条船反而要征收300元的渔业资源增殖保护费呢?官司打到省里,一位领导说,“之所以要收保护费,就是不希望你们去搞鱼啦”,胡锦绣认为:“领导的意思就是我们渔民就不应该存在啦。” 还有一些村子,人为将湖汊、河港筑堰围了起来,并禁止专业渔民前去捕鱼,由于鄱阳湖水位落差高达七八米,水一退,渔民更无法进入这些传统的捕鱼作业区,只好到更远的湖区去,但这样一来又与当地的渔民产生纠纷。鄱阳县渔政局局长王兴干告诉记者,去年6月底到8月初,仅仅为了处理渔民跨区作业的纠纷,不到40天的时间,渔政船就到横湖水域调解纠纷8次。 胡锦绣说,我们渔民也希望转产,但是一没有发展规划,二没有相关资金和技术扶持,在乡里来说,全乡26个村,就我们一个专业渔村,政府的工作重点也不在这里。 有专家表示,内陆地区的渔民与沿海的渔民不同,近海禁渔渔民还可以从事远洋捕捞,内陆渔民禁渔后极易陷入贫困,这就需要相关部门出台有关的扶植政策,此外还应加大培训力度,引导渔民转业转产。但是“让渔民全部转产搞养殖也不现实,网箱养殖对水体污染很大,也不适合无限制发展”,王兴干说。 鄱阳湖区渔民最集中的鄱阳、余干两县都是国家级贫困县,县财政无力对渔民进行补助,而有些放开挖砂的县给每条船每年补助300-1000元不等,为此鄱阳县好几个专业渔村的渔民多次集体到县政府上访,渔政部门只好把准备盖办公楼的钱拿出来,给个别特困户发了200-300元的困难补助,而对大多数渔民来说,最令他们担心的不是眼前的温饱问题而是今后的前景。 据记者了解,在邻县放开挖砂“一夜暴富”的示范效应下,据说鄱阳和余干这两个渔业大县也都在探讨放开采砂。 一个死循环 为了保护渔业资源而禁渔——以补助渔民的名义放开挖砂——大量采砂导致对渔业资源的毁灭性打击,这几乎成了一个死循环。 地方政府和渔政部门都认为禁渔期应该给渔民补贴,但是捉襟见肘的基层财政“钱无所出”。放开挖砂,搞采砂资源拍卖似乎是一个解决方案。据了解,去年鄱阳湖西岸的永修县仅采砂权拍卖就拍出了1.2个亿,永修县吴城镇一个行政村将承包的采砂场转包给外地采砂者一半,一年就获得了1200万元收入,“全村一步迈进小康”。 “适量采砂是有利的,但是无限制的滥采对渔业资源的破坏是毁灭性的,它大量破坏湖底的底泥和草场,对鱼类生活、产卵的场所破坏极大。”江西省水科所高级工程师王昌来每年都到鄱阳湖调查渔业资源的变化情况,据水科所统计,2000年到2005年,鄱阳湖的水产总量一直在3.2万-3.6万吨之间波动,为什么禁渔对渔业资源的恢复作用并不显著?王昌来认为,近年来,鄱阳湖渔业品种逐渐减少,个体逐年减小,与来水情况有一定关系,与过度捕捞、滥采砂石则关系很大。王昌来告诉记者,以前鄱阳湖1米以内清澈见底,但现在湖水含沙量大大增加,20厘米之内就看不清了,最典型的是鄱阳湖湖口,原来“水分两色”长江浊而鄱阳清,现在完全颠倒过来了,鄱阳湖甚至比长江水还混浊。 据水文部门监测,鄱阳湖含沙量为0.35千克/立方米,比6年前混浊50倍,同期长江水含沙量为0.12千克/立方米,长江水居然比鄱阳湖水清澈近3倍。罪魁祸首就是大量采砂。 1998年长江洪水之后,为了保护堤岸,长江已经全面禁止采砂,大量采砂船就此涌入鄱阳湖。据报道,鄱阳湖采砂船运砂船只已由当初的几百条发展到了目前160多条“吸砂王”、几千条来回奔波的运输船以及不计其数的小型挖砂船。“一吨砂的成本只有四五元钱,但是卖到上海、江苏等地可以高达七八十元,挖砂获取的暴利仅次于贩毒。”鄱阳县水利局纪委书记吴旦新对记者说。 在湖口,记者碰到的一位来自江苏的船老板李某证实了这种说法,几年前他投资100多万买了一条吊机船(将砂从挖砂船转运到运输船上的一种作业船),确实还赚了一点钱。但由于挖砂利润丰厚,近两年鄱阳湖一下子冒出来不少新船,原有的一两千吨的运输船也纷纷上到四五千吨,每条船的造价高达六七百万元,仅停泊在湖口和九江两个港口的吊机船去年就增加了200多条。 据知情人士介绍,功率高达几千瓦的“吸砂王”,一次作业可在水底吸出一个60米宽的大坑,功率更大的可将水下30米、100米直径范围内的砂石吸个精光。自称见过“世面”的渔民朱元富对记者说,吸砂王一般在晚上作业,高达三四层楼的船体灯火通明,将湖面照得如同白昼,比安庆、芜湖港口的灯光还“气派”。 鄱阳湖区各地方政府进行的挖砂权拍卖无疑成为地方财政的新财源。由于现有采砂规划只是县一级地方政府各自制定报省市备案,缺乏长远管理目标,造成一些地方在规划中为追求经济利益而忽视了生态保护。例如永修县境内的鄱阳湖国家级自然生态保护区,全球95%的白鹤在此越冬,生态地位极其重要,但保护区内的核心区域吴城水域也是全鄱阳湖砂质最好的地区,如今这里也是采砂船云集之地,最高峰时该水域竟然有200多条采砂船停泊。一位吴城镇的干部对前去采访的新华社记者直言不讳地说,“在这儿一年采砂赚个几十万元的人不稀罕,捞个一两千万的人也大有人在。” 虽说按照规定野生动物保护区、经济鱼类贝类越冬产卵场和幼体索饵场是严禁挖砂的,地方政府划定采砂区也必须得到渔政部门的同意,但一位基层渔政人员对记者说,虽说渔政是垂直管理,但也少不了地方政府的支持,挖砂权拍卖是县里的一大财源,你好意思把事情做得太绝? 更何况以渔政部门的人力财力也管不了那些私挖滥采的采砂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