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钱庄业主：他们这样生存着

　　——与一位侨乡钱庄业主的对话

　　在金融改革如火如荼的背景下，为了搜寻中国金融体系中的盲点，记者采访了中国南部小城的一位神秘的客人——人称“钱庄老板”的中年男人。(他再三叮嘱记者，不要在文章中透露他的姓名。)他拥有一个令人无法想象的庞大而有序的金融网络。透过“钱老板”(钱庄老板的代称)真诚而有度的叙述，记者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这群游离于正规金融体制以外 的人；这群帮助无数留学生、出国打工人员解决汇款难题的人；这群自己选择命运而又勇敢担当风险的人；他们的明天在哪儿？

　　这里是一个南方著名的侨乡，此处没有人们想象中随处可见的工业厂房，也没有如上海般繁荣的商业店铺，似乎连街上的行人也不多。如此情形，很少有人会把此地和繁荣的外汇交易联系在一起，但据官方的一项调查表明：该市公开的外汇交易额仅次于上海，名列全国的第二。试想：这还仅仅是能公开的一部分业务的统计，如果算上该地方“地下钱庄”广泛的交易额，超过上海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

　　记者颇费周折地找到了“钱老板”希望询问相关情况，他先是婉言事情繁忙而推脱，但在记者反复表明想了解和倾听他们心声的来意后。“钱老板”坦诚地和我们交谈起来。

　　他先是介绍了一些业务和经营情况：“我们公司的金融服务可能不同于其他地方，其他地方的同类业务范围可能是为中小企业提供贷款融资等，我们这里华侨非常多，几乎每家都有亲人在国外。如此的人脉关系就决定了钱庄存在的可能性和钱庄的主营业务范围是为侨居海外的华人，或者某些经人介绍的海外

留学生和本国亲人之间的国际汇款业务，而且提供服务对象也主要是针对个人。当然，如果偶尔有外商投资紧急需要兑换业务，我们也会在考察情况后暂时提供帮助的。”察觉到我们依然迷惑的眼神，“钱老板”继续说：“你们一定很好奇我们的运作对吧？我的钱庄主要经营的是美元和日元，因为我们家的族人主要在这两个国家，他们就是在国外的联络人，在国内我们和在国外的亲人们共同操作就完成一笔业务的转移或者兑换。如果有特殊需要，也会由在香港的族人带出去。”当记者说道很像电影，“钱老板”露出了微笑，调侃地说，“艺术不是都来源于现实的生活吗？”

　　“你们的收入主要是来自于提供金融服务收取的佣金吗？”“是的，主要是这样。我们的机构通常以‘资产投资公司的形式’存在并运营。虽然每单位提取的佣金比较低，但是如果流量足够大的话，此种营业收入是非常客观的。而且，你也知道，存在着时差，或者由于‘时滞’也会获得一些外汇的差价，但我们确实不是以‘套汇’为目的，所以差价只是副产品，而且同时也有受损失的风险。”

　　基本了解他们的运营以后，记者觉得更值得探求的是“钱庄”神秘的信用体制的建立和运行。

　　当问道‘钱庄’的信用体系和国有

商业银行以及‘黑市’信用和经营的差异时，“钱老板”细心地给予了说明“我们大多都是家族式的，良好的信用是一个优势。这种信用的建立是在长期的经营过程中逐渐建立的。刚开始，我们主要服务于本地的居民，我们都是祖祖辈辈生活在一起的乡亲，相互了解对方，从事营业很多年为大家提供的便利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然后，主要是‘口传’，信用又会在更大地域范围内形成，于是业务也随着渐渐辐射到这些信用建立的区域。说起来可能很复杂，可是在现实中的操作还是很简单的。主要是时间的积累吧！而且我们在长期经营中已经形成了一套兼严格性和变通性于一体的完善的内部管理规则。比如，如果情况需要，有时候甚至可以让远在异国的用户先收到款后，再在本土在进行催款。如果是你，你会使用我们的系统吗？还有，我们的提成的点位是很低的。低于国有银行很多。”

　　“可是信用是双方的，你们如何考核对方的信用呢？你们就不需要风险控制吗？”面对记者的疑惑，“钱老板”略微思索了一下，“风险控制？你说的是现代企业内部财务管理的风险控制吧？呵呵，我们成本很低，主要是通过自己独特的人脉关系在经营这样的服务，所以还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种严格的风险控制体系。”“可是，如果国外用户先拿到钱，而本地的对方拒绝汇款，怎么办？你们会采取暴力手段吗？”记者仍然穷追不舍的问。

　　“哈哈！你是说会像香港电视上拍摄的高利贷收款的暴力电影吧？”“钱老板”爽朗的笑起来，“刚发家的时候，也会有此类可能追不回款的情况，也许会采取具有威慑性质的行为，但是和你电影上看到的不太一样。艺术毕竟高于生活很多哟！但现在这样的情形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了，在制度的逐步完善和约束下，客户和经营者都成熟了不少。”

　　“那‘黑市’和政府呢？”“‘黑市’的信用？”“钱老板”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如果你们和他们接触一下，就会切身体会到他们的流动性和要价根本会使你无法和‘信用’这个字眼相联系，他们的行为通常是‘一次性’的。至于国有商业银行的信用，你认为他是银行本身的信用？还是国家的信用？你应该有钱存在银行，或者通过银行汇款，那么你对那个银行了解多少呢？你是因为相信银行本身，还是因为它是国家的？一切风险都会由国家买单？”“钱老板”的反问让记者不由地暗暗点头。

　　“您的未来呢？您事业的明天会怎样发展或者变革，您有考虑过吗？”记者的如此一问让“钱老板”陷入了思考，这位和蔼的中年人眼中掩饰不住深深的担忧。过了一会儿，他慢慢说道，“这个问题是我一直苦苦思索，也总是很矛盾。如果把我们纳入正规的国家金融体系之中，就目前的金融制度而言，可能的结果就是：所有的运营成本也会增加，便利、快速及人性化的变通机制都将不复存在。如果这些赖以生存的优势逐渐消逝，那注定我们就没有明天。可是，内心深处我们非常渴望名正言顺的成为服务于大众的金融服务组织，但是这条路似乎太漫长了，看不到尽头。除非，国家金融实现彻底开放，允许私有银行的存在；而且我们自身也必须不断改革适应时代的发展才可能有明天。”微微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存在就是合理’可能是你们通常使用的一句化来形容我们这群草根银行业存在的原因吧？我想告诉你们，社会真的需要我们，我们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消亡。我们能以最合理的要价为客户提供最好的服务，客户非常信任我们，也需要我们。仅仅凭这一点，就足够说明我们草根金融存在的价值和重要性了吧？作为记者的你们或许能理解，但我更希望通过你们，让更多人正确看待我们所从事的业务。”

　　透过“钱老板”的叙述，我们看到了一群草根银行家的现状和担忧。虽然一直未被“正名”，但是在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钱老板”从没有放弃内心的期盼——通过全面的金融改革让自己的事业拥有明天。

　　作者：赵丽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