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产能过剩叔叔的年末烦恼

　　本报记者 吴乐晋 发自上海

　　年关将近，叔叔的烦恼与日俱增。

　　叔叔是温州乐清的一位家电电子商。7年前，受表叔在深圳做电子生意置下6处房产的启发，满怀期待的他只身来到南方这个最活跃的城市。此后的每个春节，叔叔回家总能带回 大把大把压岁钱。

　　和叔叔一样，过去几年中，一批又一批的乐清人像河水入海般来到深圳，竞争态势也因此愈加恶劣。僧多粥少，唯有压价。一只输出端子的毛利从2元降到4分。下游家电行业同样产能过剩，不断出现倒闭破产逃债事件。而上游铜等原材料价格不断上涨。

　　叔叔感叹“生意越来越难做”，他不再神采飞扬。去年年底，在表叔的蛊惑下，叔叔决定进军西部，投资电石行业。

　　好景不长。日前，

国家发改委宣布了“2006年将严格治理钢铁、电解铝、铁合金、电石等11个行业的产能过剩问题”，叔叔开始四顾茫然了。不仅电子行业，乐清县电器行业，温州市的制鞋行业、邻近台州市的

摩托车及零配件行业、绍兴的纺织业等等，几乎都出现了某种程度上的产能过剩、过度竞争问题。全国范围来看，钢铁、电解铝、铁合金、焦炭、电石、汽车、铜冶炼行业产能过剩问题突出，水泥、电力、煤炭、纺织行业也潜在着产能过剩的问题。

　　统计数据显示，在产能增长和价格下降的双重挤压下，今年第三季度，国家规模以上工业企业亏损额比去年同期增长57.6%，市场供大于求的矛盾在2006年可能更加突出。

　　叔叔选择的理由

　　叔叔尽管不懂电石，当时入行的理由却足以让人信服。

　　首先是，家里有储蓄。“钱要生钱”，这是生意直觉。确实，如他一样，全国有大量的民间资本需要和正在寻求出路，我国整体储蓄占GDP45%，不容忽视的是，企业自留利润所形成的储蓄高达GDP的20%，并且近几年仍在上升。而目前国内的投资环境，股市不可靠，房市不明朗，叔叔认为投资制造业才是长治之道。基于相似的乐观情绪，这几年我国固定资产投资居高不下，2005年我国固定资产投资占GDP的比例可能将超过55%。

　　其次，合伙人中有原来从事电石行业的，不愁固定客户，而且有出口途径。从事出口贸易一直是叔叔从事电子行业时的梦想。但叔叔不知道，中国几乎所有产能过剩行业的商人都将希望寄托于国际市场。人口众多的中国人加足马力搞生产，“madeinchina”的标签几乎贴满全球每一个角落。2003年我国外贸依存度为60.2%，2004年达到了80%。2005年，中国人焦头烂额地处理各种国际贸易纠纷。其实，专家们早就预警，高外贸依存度风险很大。

　　当然，最后能让叔叔下定决心掏出真金白银的是表叔的一个举动：他拍着胸脯说，跟当地政府关系很铁，地价、税收都非常优惠。沿海城市的官员只把目光盯着跨国企业和国内大公司。像叔叔这样的媒体上赞誉的“草根商人”，只有到了西部，才真正找到“座上宾”的感觉。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由于各地政府仍然保持着对重要经济资源的配置权力，正是那些类似“零地价”招商的许诺，导致生产要素定价机制的不合理。资金成本、环保、资源、人力以及土地成本过低，实质上纵容了投资效率低下，造成银行

不良资产增大、自然资源紧张、环境恶化和社会整体福利上升的缓慢。穿着中国产衬衫的老外，还经常煞有介事地说：“中国为全世界提供产品，但本身从中获益并不多(据德国《明星》周刊)。”

　　另外，叔叔恐怕至今也不会将发改委调控电石等行业的举动，与热情的招商官员联系起来。事实上，GDP与政绩挂钩，各地税收主要来源于增值税，并且一半以上来自于生产型的增值税。这些原因造成那些招商官员们急切地要将叔叔的口袋里的现金转化成当地固定资产投资。

　　叔叔想知道的未来

　　产能过剩将带领我们这个庞大的经济体走向何方？像叔叔这样的深陷其中的小民营企业家，“以后会怎样？”这才是叔叔最关心的问题。

　　但正是这个简单的问题，今年在中国经济学界引起了激烈的争论。先是吴敬琏引发的中国经济转变增长模式的大讨论，紧接着是关于会不会“通货紧缩”的口水战。经济学家们和往年一样辩得不亦乐乎，但两年前那种普遍的乐观已经悄然被理性和隐忧所取代。

　　他们又搬出“三驾马车”这个经久不衰的比喻说——三驾马车只开动投资和出口二驾，消费拖后腿，势必导致经济体结构性失衡。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也开出了一个“洋方子”，建议中国政府可以在加强社会保障体系等方面大有作为，以降低居民的“谨慎型”储蓄，刺激消费，扩大内需。

　　吴敬琏在多种场合呼吁，中国应该转变增长方式，即改变传统的高投入、高消耗、低效率、低产出的经济增长方式，鼓励技术创新和产品升级，发展服务业，大力发展信息产业，用信息化带动工业化，降低工业化的成本。

　　发改委则表示，市场准入和加快淘汰落后产能将成为促进产业结构调整的重要手段。而专家们更倾向于认为要从根源上解决产能过剩问题，应该是改变政府投资拉动经济的增长模式，变“建设财政”为“公共财政”，改变政府职能错位、越位、不到位的状态，建设有限政府和有效政府。

　　很显然，包括吴敬琏在内的经济学家们不约而同地将问题推回给了政府。“本轮经济增长周期发展到现在所出现的各种问题，已经超出经济体制改革的范畴了。”一位学者对记者如是说。

　　但叔叔对那些理论都不感兴趣。他像其他大多数人一样，在汽车后视镜里蓦然看到产能过剩的问题。他略带埋怨地说，民营企业总是在竞争最激烈的行业里拼斗，政府应该向民间开放更多的行业投资机会。“我们不能总挤在一道。”叔叔理解的产能过剩跟星期五早上在上海南北高架上堵车一样的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