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商恶性专利频阻击 中国企业海外难走平坦路

　　记者/宋保强(发自北京)

　　入世，在开阔市场的同时，也带来了更多的烦恼。一家民营小企业的艰难维权，再次激发了世人对中国企业海外开拓的思考

　　11月的北京，以知识产权问题频频施压中国的美国总统布什正在访华。陈伍胜，这个 来自温州的中国企业家也在北京四处奔波，为自己公司在美国受到的专利诉讼寻医问药。

　　和华为一样，进入美国市场的陈伍胜遭遇强大竞争对手的专利大战；和华为的大老板任正非不一样的是，他是个小公司的董事长。尽管如此，陈伍胜的遭遇，已经让很多知识产权专家感到震惊。美国大公司的滥用专利，已经成为威胁中国企业在美发展的一道坎。

　　陈伍胜所在的东正电气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东正公司)，位于温州市柳市镇，拥有632名员工，生产一种名为GFCI的漏电保护接地插座。由于美国政府上个世纪80年代为保护工人人身安全实施的强制推行，GFCI在美国形成了年需求30亿美元的强大市场。以莱伏顿公司为首的四家美国公司，利用专利技术壁垒，垄断这个诱人的

蛋糕20多年。通过采用新的技术，东正绕过了这个壁垒。由于价格便宜、技术先进，其产品在2004上半年迅速抢占了美国50个州的市场。这引起了莱伏顿公司的恐慌。

　　莱伏顿公司自然不会坐以待毙。2004年4月16日，美国新墨西哥州法院，莱伏顿公司以侵犯美国专利U.S. 6,246,558(简称558专利)为由，将东正的客户Nicor公司告上法庭。为了杀鸡儆猴，吓跑东正的客户，莱伏顿公司派了7个在美国很著名的律师团进行诉讼。

　　一场中美公司间的诉讼战，由此拉开了帷幕。

　　蓄谋已久

　　对手控告自己客户的做法，东正公司已不觉得奇怪。早在2002年上半年，莱伏顿公司就以另一代号为894的专利把几家生产GFCI的公司告上美国纽约联邦法院，其中就有东正的前身公司。在美国法院受理后，莱伏顿公司又以同样的理由向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提起诉讼，起诉中方相关公司侵犯了美国反不平等贸易法第337条法案。滑稽的是，当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已经组成了调查组进行调查的时候，莱伏顿公司却主动撤回了申请。原来莱伏顿公司的894专利2003年7月到期，而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调查期限届时还未到期，诉讼已经没有意义，所以莱伏顿公司只好撤回诉讼。

　　莱伏顿公司通过知识产权打击对手的做法引起了东正公司的警觉。2004年初，东正公司聘请美国专利律师对自己的产品进入美国市场进行了侵权分析，发现东正产品涉及到了莱伏顿公司的558专利，但律师最终分析结论是不会侵权。莱伏顿选择在专利问题上做文章，陈伍胜不觉意外。他没有想到的是，莱伏顿没有在新墨西哥州法院状告东正公司，而是声东击西把他的客户Nicor公司告上了法庭。

　　Nicor公司向东正公司求救，希望东正降低出售给Nicor的产品价格。为了支持自己的客户来打官司，陈伍胜接受了Nicor公司的要求。莱伏顿对Nicor的诉讼让陈伍胜犹豫不决，东正公司是否亲自出面介入此案呢？正当他还在犹豫不定的时候，半个月间，莱伏顿公司又以同样的手法在美国另一个州把东正的另一重要客户告上法庭。

　　不告东正公司，告的都是自己的客户，这种情况陈伍胜从来没有遇到过。客户纷纷要求协助，市场也马上作出了反应，东正一直飙升的业绩随即出现了滑坡。如果不介入此案，东正可能由此退出美国市场。陈伍胜已经没有选择，2004年8月，东正以第二被告身份介入新墨西哥州莱伏顿诉讼案。

　　第一次面对面的较量

　　虽已官司相见，但陈伍胜和莱伏顿公司此前并没有正面接触过。2004年底，莱伏顿一封措辞含糊的邀请信摆到了陈的办公桌上。心知肚明的陈伍胜单刀赴会，带了一名翻译来到莱伏顿公司纽约长岛总部。莱伏顿的谈判代表直接向他摊牌，强硬要求东正交纳专利费后才能进入美国市场。如果东正答应了，可以得到喘气的机会，并平息这一场官司。但是，陈伍胜很清楚，东正将永远失去这一行业的技术制高点，没有出头之日了。他想起了东正公司总工程师王富的话，这是他一生的研究成果，轻易被人家侵犯，死也不会瞑目。如果东正答应莱伏顿的要求，就等于等别人吃饱了，东正再来吃剩饭。

　　陈伍胜断然拒绝了对方的要求，但考虑到自己还是一家小企业，和强大的对手不宜硬碰硬，仍表示希望能够讲和。但莱伏顿公司很强硬，以打官司相威胁。莱伏顿的谈判代表是公司创始人的女婿，实际掌管了这家公司。他威胁陈伍胜说，莱伏顿和自己的律师在专利官司上合作了38年，从来没有输过，如果这次失败了的话，他会解雇这个律师。这位女婿很嚣张，认为这个官司他们是不会输的。

　　东正仍然争取和为贵，认为打官司都是在浪费钱，双方没有必要把股东的利益都白白送给律师。但这位女婿傲慢地说：NO，莱伏顿财大气粗，不在乎打官司这点钱。对方如此强硬，东正也决定奉陪到底。陈伍胜表示：“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把这一场官司打到底吗？我很诚挚地告诉你，我是中国的一个民营小企业，假如我在美国把你的百年老店打败的话，就会形成一个轰动的新闻，这是我们东正公司掏300万、500万也起不到的效应。对不起，将来美国的市场，我肯定会占领三分之一。”就这样，双方不欢而散。

　　诉讼背后陷阱多

　　38年来，莱伏顿从未碰到过如东正这样执着地跟它打官司的。见陈伍胜不就范，莱伏顿公司开始步步紧逼，2005年初相继又在不同的两个州把东正的客户告上法庭。此时，东正发现对方的意图已经很明显：借维权之名，通过昂贵的诉讼费用把自己拖垮。这不仅给东正客户的心理造成恐慌和压力，促使他们不再销售东正的产品，也直接影响到东正产品在美国市场的销售业绩。有多家像通用这样的世界500强公司跟东正的合作，由于受到了莱伏顿公司诉讼案的影响而不得不终止。

　　每月巨大的诉讼开支是陈伍胜始料不及的。在美国，最贵的律师就是知识产权律师，东正聘请的首席律师一个小时的费用就是560美元。每次给律师打电话，陈伍胜都是掐着时间，只打15分钟。即使没有说完，他也会挂断电话，因为过了15分钟律师就会收费了。莱伏顿公司充分利用了这一点，在四个不同的地方法院，分别起诉东正的客户，让东正公司劳于奔波，四处应诉，导致诉讼费用成倍增加。

　　不仅如此，莱伏顿公司的律师诉讼技巧非常毒辣。在每个诉讼中，莱伏顿不但把东正的客户公司告上法庭，同时还把他们的董事长、经理人和股东也告上法庭。也就是说，如果官司打败了，公司不够赔，就要求个人进行赔偿。如果官司输的话，这些经理们就会一夜变成穷光蛋。所以，他们都积极促成公司让步妥协。

　　在法庭内较量的同时，双方在法庭之外也在进行无形的博弈。东正公司产品价低质高，莱伏顿很难找到弱点进行攻击。但在案件调查中，莱伏顿攻击东正公司产品进入美国市场影响了当地的就业。东正并不示弱地进行反击：首先，调查发现莱伏顿的生产车间都放在了发展中国家，并不会影响美国本地就业。莱伏顿产品成本是省下来了，但产品价格一点不低。在享受暴利的同时，产品的质量多年没有提高。其次，东正的产品价格比同行便宜、质量又高于同行，东正进入当地市场提高了美国人民的生活水平。

　　商场如战场

　　根据美国的法律程序，2005年3月下旬，新墨西哥州联邦地方法院进行了马克曼听证会(相当于中国的技术鉴定会)以确定558专利的适用范围。鉴定结果很快出来，双方产品完全不相干。这就意味着法庭审判之前，东正已经赢了。

　　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本来6到8个月裁决书就会下来，可是直到现在也没有结果。只凭558专利已经不可能把东正告倒了，一计不成，莱伏顿又生一计。2005年4月，莱伏顿以中国公司侵犯其专利为由，启动紧急申请程序，为558专利申请了一个子专利——766专利。通过特批后，莱伏顿公司马上就以侵犯766专利为名又把东正公司和这几个客户告上了新墨西哥州地方法院。莱伏顿公司坚持自己的打击策略，就是把这一场官司引上马拉松之路，一直拖到把东正的财力耗尽为止。为了搅浑水，莱伏顿同时要求把558和766两个专利合并审理。

　　5月份，陈伍胜赶到美国，和美国律师团磋商对策。他们发现莱伏顿公司把两个专利合并审理是一个阴谋，必须把两个专利分开。766专利紧急启动，必定会有漏洞，会不会有侵犯美国标准的可能？陈和他的律师寻找对手可能存在的漏洞。两周后，律师给陈伍胜发来消息，已经查到莱伏顿公司饥不择食，把一个标准写进了766专利。东正公司迅速作出决定，出其不意地向美国专利

商标局诉讼766专利无效。新墨西哥州地方法院作出反应，暂停受理766诉讼案，等候美国专利与商标局的复议裁判结果，同时决定把两个专利分开审理。

　　但莱伏顿公司绝不是省油的灯，开始使用赖皮政策拖延审判时间。对于东正律师进行法庭询问取证笔录的正常程序，莱伏顿作为原告却并不配合，一拖再拖。最后竟然称其某位高管因心脏病，需经医生同意方可接受询问取证笔录。最后搞得法官都火了，对莱伏顿公司无限制地故意拖延询问取证的行为极为不满，并出人意料地决定让其支付东正公司取证所花除律师费用外的全部费用。

　　这一场诉讼之战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现在还是一个未知数。在没有判决以前，仍有很多变数。2005年，东正公司业绩已经受到严重影响，但陈伍胜决心把官司打到底。“东正绝对没有侵权，胜利已经在望，就算变卖家产，我也要把这一场官司打下去！”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