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是个巨大的工地 | |||||||||
---|---|---|---|---|---|---|---|---|---|
http://finance.sina.com.cn 2005年11月25日 12:00 《经济导刊》 | |||||||||
“北京是个巨大的工地”。这是十几年前我在巴黎工作时常对法国人说的一句话。我说这句话时,心中是有一种自豪感的。当时的中国远没有西欧富裕,但是它在进步,它在追赶,蓬勃向上,一天一个变化,正在用其发展的速度来弥补历史上的落后。比较起来,西欧各国经济却一直处于停停走走状态好多年了,萧条和败落的迹象开始显露。作为一家投资公司在法国的负责人,我用这样的话向那些生意上的潜在合作者暗示:到北京去,到中国去,那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地方!
“北京是一个巨大的工地”,是指她有巨大的发展潜力,20世纪90年代的北京到处是欣欣向荣的景象,高楼一个接一个的拔地而起,也逐渐改变了北京的生态。 生活质量是怎样被破坏的 十几年后我回到北京,发现它仍旧是个工地。 北京的建筑工地随处可见,并且能干的彻夜灯火,搅拌机的轰鸣声扰惹人烦躁,而住宅大楼里一年四季都有人装修。我住的楼已经建成五年多了,到现在还有人在周末施工。回想起来在法国时,当地政府规定工地施工的时间不能进行到夜里,而室内装修也只能在上班时间,还是有道理的。所以在那里,一到晚上,即使是成片的楼群也相当安静。我理解,一个和谐的社会应该在保证人生活质量的前提下发展,而不是相反。 20世纪70 年代以前的北京,春季一到就风沙大起,灰尘扑面,街头行走的女士习惯用纱巾蒙面,跟阿拉伯人似的。那时北京人用的是木质的窗户,缝隙大,屋里常落灰尘。20世纪80年代以后,这些木质的窗都改成了铁框的窗,密封条件改善多了,但灰尘不减。等到90年代以后,新建的楼换成了铝门窗,而现在许多楼盘都已经用上了塑钢门窗,关上后严丝合缝的。二十年间我们换了四代产品,每一次更新换代都意味着支出和不可避免的浪费,我们在为自己制造工业垃圾! 即使在富裕的西方国家,门窗的更换也远没有中国人这么频繁,在曼哈顿的一些号称豪华公寓的房子里,铁框门窗仍在使用。巴黎的高楼大厦不少用户仍在用铝门窗,而一些旧房子中木质门窗还在。如果这些东西还能继续使用,又不有碍观瞻的话,为什么要拆掉呢? 实际上,在许多法国人的乡间住所中,仍然是木质门窗为主,配上石器的房子,它反而显得古朴。塑钢门窗反而与中古时的旧房子不协调。所以并不是适用使用了先进的材料和技术,就能代表生活质量的提高。 北京的工地还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景观。狂风大作时,北京的天空会飘扬着五颜六色的塑料袋,能有几十米高。在公司办公大楼高层里,看着这个景象,我知道这是一个工业化的产物。如果每个人像几十年前,都用菜篮子买菜,我们的天空上就不会飘荡这种无法回收的包装品,我们为自己制造的垃圾就会少很多。 交通被人为堵塞 连续不停的建设还造成北京的交通堵塞。 木樨园位于北京市丰台区,一直是交通要道。那里东西向的路是六车道的三环路,加上两边各有两车道的辅路,和自行车道,本来相当宽阔。但是只有几年的工夫,两边沿街建满了大楼,每个门前的又店铺毗邻,路面就显得拥挤了,而它南北向的路比较窄,容易堵车,所以区政府决定扩大南北向的路。可是在修路过程中,木樨园桥三环上的辅路被人为截断,唯一进主路的入口又被封住,在辅路上东西向行驶的车走到木樨园这个交通要道时必需向北和向南拐道,不能前行。 在一年前这个口被封闭的时候,不明真相的驾车者每天都在辅路上拥挤着,等着过木樨园,天天堵车,一堵就长达一公里。而我们北京施工单位竟然不树立任何标志,提醒司机分流车辆,区政府似乎也觉得没有必要树立警示性标志。司机们都是通过口耳相传或者亲身堵车的经历,才能避免走这个难进难出的地段。 北京的南三环沿线成片的草地和茂密树林就像大海里的珍珠一样难寻觅。连开发商都知道住在那里的人层次低,没有追求低密度住宅的欣赏力,于是只知道建造高楼大厦,即便空在那里也在所不惜。如果原来有草地,他们也会把它铲掉,弄成建筑。似乎只有水泥空房可以赚钱,有绿地围绕的住宅不会升值似的。 北京木樨园桥的修路一直进行,乱象已经一年多了,仍没有竣工的迹象,通往南北的辅路仍被死死地断着。每天人山人海经过的车流和人群仍然川流不息,似乎这里至少孕育着繁荣。但是仔细看一看两边新建的 楼的窗户上隔三差五贴着一些小广告,你就知道其中的大部分房子是没有租出去的。 绿地都去了哪里 木樨园九号,是两栋连体楼,曾经荣获当年的长城杯奖,那可是建筑业的大奖。九十年代末,南三环没有像样的建筑时,那两座高楼以其厚实的墙壁和通体白瓷砖贴面形成了南三环的一道风景。在设计时它北边院子里的空地被规划成草坪,直至居民购房时,这些设计中的草坪依然在。 但是等人们搬进来以后,发现草坪都被改成了水泥地,地面上画了一个个停车位以便出租赚钱。那里的空地几乎每个能利用的位置都 被 画成了停车位,有的车位前后都有建筑,根本不适合进出车。而在这个大楼的下面却有两层的地下车库,一半是空置的,长期租不出去。 所以在人们购买房子时,在效果图上感受到的是一个绿草茵茵院落,搬进去以后看到的则是灰蒙蒙的水泥地,冷酷冰凉。 改革开放了这么多年,国人一直在向西方学习,但我们做的最差的功课就是城市规划,尤其是大城市。不用说巴黎或华盛顿的绿化程度,就连加拿大多伦多这个几乎没有历史的城市,都能一跃称为全世界绿化最好的大都市。 多伦多室内的树木和人口的比例是十比一,有一个人就有十棵树陪衬。这是个典型的西方城市,崇尚自由经济的当地政府却敢于用行政规定维持人类建筑和自然生态之间的平衡。他们鼓励将低矮的小型房子建在高层建筑的旁边,以便错落有致,而执行规定的发展商将得到一笔额外的津贴。市政的建筑法还规定新建的公寓必需要有50%以上的绿化带,如果绿化带达到80%补贴会更大。可见即使是西方国家,也要用行政的手段调节经济发展,以避免利令智昏的房地产开发商为所欲为,否则他们会将小区中每一寸土地都铺上水泥划车位收钱的。 如果能像以前那样问路 北京是个巨大的工地,使我这个在北京住了多年的人出门竟然像盲人瞎马一样,走到哪里都得问路。 以前,出门问路时,北京人会告诉向北走第几个胡同再向东拐。人们的脑子里是长期形成的街道和巷子的概念,它会在人的头脑中形成一个平面图,然后按图索骥,问几个人也就找到了。现在的人指路,习惯说某某酒店或者某某大厦,是以那个地方的突出建筑物为标志,但是对不常生活在北京的人,以大楼为标志而不是以道路为标志找路显然不习惯,至少许多大楼在地图上没有,而街道在地图上却找的到。 北京的一个大厦落成不久刚成为标志性建筑,另一个随之拔地而起将其档住。即便京城大厦这个50层的摩天大楼,远远望去比其它楼似乎也高不出多少。对老北京的地标则更是如此。在今天,除非你站在景山上,否则在三条街外根本看不到鼓楼! 而西方国家无论西欧还是北美,别说是五年,十几年返回去看时,她还是那个模样,你依然能找得到路。那些有历史有文化的建筑还会受到特别保护,尽量维持原来的面貌。比如巴黎,三百年前的建筑随处可见,像伏尔泰和雨果的故居都是他们几百年前生活时的那个样子。你甚至都可以抚摸一下伏尔泰奋笔疾书时的大理石桌子,体会一下当时法国文豪写作时的心情。 在纽约的曼哈顿,美国开国元勋华盛顿总统曾去聚餐的弗朗西斯酒馆虽然矮小老旧,却顽强的盘踞在曼哈顿的南端显要位置。尽管它处于寸土寸金的地方,周围又被雷曼兄弟这样的投资银行大楼包围。难道唯利是图的美国房地产开发商不知道在那里盖大楼能赚钱吗?那可是距离华尔街仅有几百米的地方!保护一个城市的历史和文化是行政当局不可推卸的责任。从这一点上讲,一个文化古都的整体利益往往与开发商的利益是背道而驰的。 拿着巴黎十年前的地图,我仍然可以找得到路。但是拿着北京十年前的地图,却让我茫然。比较一下就可以看到:首先比例尺大了,街区变小了,字比虱子还小,恨不得用放大镜看。因为这个城市的面积被大大扩充了,要用同样大的纸描述大了好几倍的面积,当然就要放大比例尺;更要命的是拿着老图找不到新路,因为标志性的高楼大厦在地图上占据了大量的地方,把街道的名字挤的很难辨认。 北京的地图的标注习惯,以前除了街名以外,是以公共场所比如天坛、地坛,和大的机构为主,比如北京大学和动物园。现在的图则标注着大量的酒店和大楼的名字,但是由于街道不断扩充,新的建筑不断涌现,旧的地图就需要新版。所以北京地图一年接一年的再版,连大街上的小贩都把这个当成一个赚钱的生意,叫着说这是今年新版地图。那意味着,北京地图一旦买到手,很快就不好用了。 北京是一个巨大的工地。如果 从1978年改革开放算起,到2008年 奥运会的召开(至少在2008年前,北京仍然是个大工地),正好三十年。这三十年是中国经济发展最快的时期,也是北京建筑业发展最快的时期,最辉煌的阶段,我们的后代将记住这个时代。作为在这个时代生活的北京居民,静下心来想一下的话,三十年对人生是一个漫长的阶段,是整整一个时代。我们究竟享受了怎样的人生?当西方人生活在花团锦簇的公园旁边时,我们为什么要几十年都生活在工地上?难道北京人要在工地上生活一生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