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晓午
在2005年中国区域经济格局发生微妙变化的关键时刻,《十一五规划建议》正式公布。该《建议》在关注环渤海地区、长江三角洲和珠江三角洲区域经济的同时,首次提出城市群概念。
什么是城市群,这一概念的提出对于中国区域经济发展有什么意义,未来5年,中国区域经济经济重心是否会发生变化?
日前, 本报记者就“十一五”区域经济的热点问题,对国家“十一五”规划专家委员会委员、中国宏观经济学会秘书长王健进行了专访。
20大都市圈招财聚宝
《中国经营报》:《十一五规划建议》强调要积极稳妥地推进城镇化,增强城市群的整体竞争力。有条件的区域,以特大城市和大城市为龙头,通过统筹规划,形成若干用地少、就业多、要素集聚能力强、人口分布合理的新城市群。你对《十一五规划建议》高度关注加强城市群建设持何看法?
王健:城市群的提出对于区域发展战略具有重要的突破意义。因为在“十五”之前,区域发展主要的提法是沿海和内地,后来转为东中西的提法,“十一五”规划将从区域空间结构的角度上提出城市群的概念。
《中国经营报》:都市圈在未来中国经济发展中的作用有多大?
王健:都市圈战略是中国未来区域发展的重要战略。随着中国城市化和工业化的推进,中国的都市圈必然形成。粗步估算,到2030年中国迎来人口高峰时,我国人口总量为16亿。按届时75%的城市化率计算,城市人口总量为12亿。增加的城市人口如何安置?
城市化和都市圈是唯一的出路。由于中国的平原面积为115万平方公里,其中90%在东、中部,约100万平方公里,所以未来增加的城市人口也必然集中在这里。如果每个都市圈以120公里为半径,覆盖的面积为4.5万多平方公里,则东、中部平原地区可以摆下19大都市圈,加上位于四川盆地的成渝都市圈,将形成20大都市圈。
目前中国仍有9亿农村人口,因此仍有生产要素在部门间结构变动的巨大势能。即便到2030年,中国的城市化率上升到75%,与发达国家5%的农业人口比率仍有差距,所以都市圈经济增长潜力巨大。以GDP8.5%的年增长速度来计算,到2030年中国GDP总值将达到105.8万亿元,而20个都市圈将占到85%,创造出90万亿元的GDP,平均每个都市圈创造4.5万亿元。
西部难形成都市圈
《中国经营报》:20个都市圈似乎具有明显的地域特点,东部沿海地区多,而西部地区少,这是为什么?
王健:的确如此。目前有12个省区没有布局都市圈。这是因为都市圈只能建在平原,没有被纳入都市圈的省区,主要原因是省区内没有足够的平原面积。例如东部的福建省就没有纳入都市圈,福建的福州、莆田、漳州和泉州四大平原面积总计只有1865平方公里,其间还被山川与丘陵分割,不能连成一片。
中国的西南地区更是“地无三尺平”。虽然人口接近两亿,足够组成三个大都市圈,但只有四川盆地的平原面积可达3.9万平方公里,具有组建都市圈的条件。西北地区是黄土高原,地广人稀,主要城市间的距离常达数百乃至上千公里,无法在较小的地域内形成需求规模,因此都不具备组建都市圈的条件。
《中国经营报》:大量都市圈建在东部和中部地区,如何解决西部与发达地区之间的差距?
王健:实际上都市圈的战略作用之一就是缩小地区差距。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地区发展差距一直在扩大,这主要是由于东部地区的区位优势太过明显。一是靠近海岸线,有利于对外经济交流、发展贸易与吸引投资;另一个优势就是占有中国主要的平地资源,有利于推动工业化与城市化进程。由于天然禀赋的区位不可能改变,东部地区的优势将长期存在。而西部地区特别是西南地区,因为远离沿海,又缺乏平地资源,无法充分展开工业化和承载大量城市人口,如果没有人口移动因素,推进工业化和城市化都将面临长期阻碍。
实施都市圈战略后,可以在东部平原地区最大量地吸纳城市人口,包括从西部地区转移的人口。相对来说随着人口增加,东部人均收入上升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抑制;而西部地区因人口流出,农业与工业化和城市化的人均资源占有量都能获得提高,与东部地区的经济发展差距也可以相应缩小了。
《中国经营报》:对于不具备发展都市圈条件的西部地区,发展之路应该如何走?
王健:重复走东部沿海地区的老路是不可行的。许多西部省份是资源大省,山水秀丽,在区位、交通等处于劣势。因而必须做大做强资源类加工业,延伸产业链,提高产业附加值,发展旅游服务等第三产业。如果重走制造业加工这条路,竞争优势非常少,同时浪费了和破坏了资源和环境。
区域经济重心必然北移
《中国经营报》:今年以来,在宏观调控影响下,中国区域经济格局似乎正在发生明显的变化。在GDP增长和投资增速上,环渤海地区的各省市排名前列,超过长三角和珠三角地区的许多省市。你认为中国区域经济的重心正在北移吗?
王健:从短期来看,特别是今年上半年以来,投资的重心由南向北移是比较明显的。一个标志是上半年山东工业产值首次超过广东,从全年来看,山东成为第一工业大省问题不大了。广东从改革开放开始占全国GDP3%,到上世纪90年代中期的13%,它的经济总量增长离不开外资,特别是港资的推动;但是到了90年代后期,中国利用外资发生了变化,外资开始由珠三角向长三角转移,同时投资结构和投资主体发生变化,以欧美资金为主;进入新世纪,外资开始关注环渤海地区,大量资金开始从珠三角和长三角转向环渤海地区。
外资的流向变化对中国区域经济格局产生重要影响。长期以来,外需是我国经济主要推动力量,今年1~9月份,我国GDP增长9.4%,而我国出口增长31%,对外资的依赖度非常之大。因而外资的流动决定了中国区域经济新增长点。
《中国经营报》:外资为什么要从南向北转移呢?
王健:主要在于我们的经济增长结构发生变化。在改革开放前,我国工业布局是东轻西重,南轻北重。经过20多年的经济发展,目前中国正进入工业化的加速时期,中国不可避免地迎来重化工业阶段。在这种经济结构变迁下,中国经济增长重心也要发生变动。
上世纪80年代是轻型增长模式,在短缺市场环境下,消费需求增长较快,轻工业投资较快。改革开放后,香港向广东转移了家电等轻型制造业,同时这些轻型产业市场需求相当好。因而在十多年时间内,广东经济持续增长。
而到了90年代,长三角承接了新加坡、中国台湾省的高科技电子产业的转移,迎来了高增长。到了90年代后期,居民消费结构开始升级,从家电转向住房和汽车,房地产和汽车的爆发性增长拉动了钢铁、水泥的等原材料行业的增长,而北方特别是那些资源大省经济增长自然表现抢眼。
《中国经营报》:随着区域经济产业结构的变动,伴随资金由南向北转移,人力资本流动有什么特点?
王健:资金和人口的流动将相伴而行。在本轮经济增长中,珠三角出现了民工荒现象,表明人力资本也开始向北转移。从长期趋势来看,非都市圈地区的人口必须向东、北部的都市圈地区流动,加入那里的城市化进程。
根据测算,各都市圈之间的人口移动规模将超过1.4亿人。需要移出人口最少的是长沙都市圈,约185万人;需要移出人口最多的是成渝都市圈,需要移出人口接近7000万人。可接纳人口最多的是位于东三省的哈尔滨、长春和齐大(齐齐哈尔、大庆)都市圈,可接纳1.2亿人。从这个趋势来看,人口流动的基本方向是由从西南到东北方向。人口流动可能是波浪式的,西南地区的人口向长江中下游地区流动,而长江中下游地区和环渤海地区的人口向东北地区流动。
《中国经营报》:在资金和人力资本由南向北转移的背景下,中国区域经济是否会酝酿一次变革?
王健:随着全球经济竞争日益激烈,从调整空间结构中寻找经济效益空间的压力必然显现出来。以美国为例,长期以来的经济重心在东北部13个州,在只占国土面积不到四分之一的区域内,集中了全美国50%的人口和70%的工业产出。从上世纪80年代初期开始,由于南部和西海岸地区新经济的兴起,出现了人口和产业重心向西南部地区移动的趋势,到了90年代中期,西南部地区的人口和GDP首次超过东北部地区,开始分化出新的经济重心。在这种趋势下,中国从本国国情出发,选择城市群或都市圈式空间结构为区域经济的调整方向,可能正是走入了世界经济空间结构变革的大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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