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新药业污染新昌江被砸 一条河不堪三药厂重负

    本报记者 范卫强 陆琼琼 新昌报道

　　7月中旬，强台风“海棠”扫过浙江中北部的新昌县，连日暴雨洗净了四面的青山，却洗不净穿境而过的新昌江。

　　新昌县的神经被这个已经没有了鱼的河流牵动着。

　　7月4日，在新昌江下游的村民“用自己的方式”冲击了离他们最近的京新药业(002020)原料药厂后，新昌这个中国重要的原料药生产基地和这里的企业正面临最困难的抉择。

　　京新事件

　　7月20日，记者沿新昌江顺流而下，新昌江虽经近日的暴雨冲刷，有些江段仍散发出刺鼻的气味。一位当地人士对记者说：“我们小时候，这条江里面都能游泳。现在鱼早都没有了。”很显然，没有鱼的河流同样不会在下游被拿来灌溉农田。

　　记者沿新昌江新昌段而下至京新药业的排污口。河水湍急，记者并未看到传言中的“黑色河流”，原因是近日肆虐浙江福建的强台风“海棠”带来的强降雨冲走了一些沉积物。一位当地人士对记者说：“如果你们晴天来，这里肯定能看到许多黑色的沉积物。”而再往下游，就是新昌的邻县嵊州。

　　新昌县，曾是90年代末的浙江六个贫困县之一，短短数年内该县发展成2004年的全国百强县之一。在其发展中，以京新药业等数家大型化工医药厂家居功至伟，京新拥有全国最大的喹诺酮类原料药生产能力，2002年公司环丙沙星原料药产量占国内总产量的57.70%，左氧氟沙星原料药产量占国内总产量的44.36%。

　　但是，随着化工医药产业的高速发展，环境问题也日渐突出。日积月累的污染严重影响了下游居民的生产生活。今年恰逢多年未遇的“枯霉”季，加上连日高温，河里的水都干涸了，污染物散发的刺鼻气味加剧挑战着人们的承受能力。

　　7月4日，长期饱受上游污染之苦的嵊州村民冲击京新药业，砸掉围墙，造成厂房停产。该厂房位于新昌与嵊州的交界处，部分地处于嵊州地界内。该厂房也是京新药业主要的原料药生产基地。

　　7月20日，记者在事件现场看到，京新药业的大门口传达室有十余名员工，员工都戴着红袖标，据记者了解，他们属于事件处理指挥部。京新药业原先的围墙已经荡然无存，但是许多粗大的水泥管道搭起了长长的临时围墙。

　　新昌县委宣传部部长求子平和京新药业董秘徐小明至今仍对当日的事件心有余悸。他们都对记者表示：“当日事情十分紧急，当时生产线上还有一千多吨化学原料没反应完，而这些原料中还有剧毒物质氢化纳，如果生产线被冲击原料泄漏，后果不堪设想。”

　　求子平说：“事件发生之后，京新就和村民谈判，但是过了五天，谈判仍然没有结果。这时候，剧毒物氢化纳不仅有毒，还可能爆炸。因而，迅速请了省里面的专家组来处理这些未反应完的原料。”

　　而新昌本地人对此次冲击事件的反应值得玩味。记者连续采访了五六位新昌本地居民，他们的反应基本相同，先是笑笑，然后说：“我们肯定希望这几个企业早点搬走，不过我们肯定不会去砸。这几个企业对我们新昌的就业、城市发展做了很大贡献。”

　　据求子平介绍，新昌县在几年内从贫困县到全国百强县的强行军中，新和成(002001)、新昌制药厂(上市公司浙江医药的子公司)和京新药业做了很大的贡献。“2001年化工医药行业占GDP的60%，不过2004年只占16.9%了。”

　　在采访中，新昌的企业和政府都说：“如果新嵊污水处理站能够按时投入使用，就不会有这次的事情了。”据记者了解，新嵊污水处理站原本于2002年规划，原先计划2005年3月投入使用，可是由于事情需要两地政府的协调，项目至今仍然遥遥无期。记者在京新药业现场看到的那些被当作临时围墙的粗大的管道，原本正是为新嵊污水处理站项目而准备的。

　　那些企业

　　对于公司被砸，京新药业董秘徐小明显得很“委屈”。他对记者说：“这个事情，我们真的很冤枉。我们是因为地理位置特殊才被冲击，整个新昌江的污染责任如果让我们一个企业来承担，这样太不公平了。我们的排放是达标的，我们欢迎各级环保部门随时来检查。”

　　京新药业对环保的投入，就其利润总额来看其实并不小。徐小明说：“我们2002年到2004年每年投入污水治理的钱都在1500万左右，这相当于我们这几年每年利润的50%以上。”

　　“京新的地理位置特殊”，记者数次从当地政府和企业的一些人处听到这个说法。京新的地理位置特殊，指的是“京新位于新昌与嵊州的交界处，部分地处于嵊州地界内”。而其它的几家企业都位于更上游的新昌界内，显然嵊州村民难以“越过新昌的一大块地去砸它们”。

　　京新的地理位置特殊还有另外一层含义。求子平说：“京新药业的企业排放标准是达标的，但是刚好处于两县交界处，交界处的水质量标准的要求高很多，因而京新受到的压力也更大。”

　　即便事件中未反应完的有毒原料被处理结束，该厂房何时能够顺利复产仍是问题。徐小明说：“现在事情的解决主导权已经在政府了，政府在处理这个事情。”而求子平部长则说：“现在也不敢打保票说什么时候能复产。”

　　同样身为新昌当地重要原料药生产企业的新和成和新昌制药厂也受到了京新事件的余震冲击波。新和成党群办主任梁恩民对记者承认：“京新事件发生以后，一些投资者的确问我们会不会也有这样的风险，给我们压力很大。”

　　新和成党委书记张平一对记者说：“新和成肯定没这个危险。首先是地理位置的问题。而且，我们非常重视环保问题。我们现在的环保每年投入1500万-2000万，而且24小时有环保局监测。但是京新的事情也的确给我们敲响了警钟。”

　　浙江医药的董秘俞祝军也对记者说：“多年来我们都很重视环保，我们没这个问题的危险。新昌制药厂现在每年光污水投入都在1000万左右。气味的确还有一些，这也是化工厂都不可能避免的。我们现在每年清洁生产和环保总投入都在3000万以上。”

　　突围

　　新昌政府和企业各自都早有了雄心勃勃的搬迁扩产计划。

　　当地政府努力在经济发展和社会发展之间做好平衡，求得可持续发展。新昌县宣传部长求小平说：“新昌几年来对污染企业都已停止审批，进行产业结构调整。同时计划2007年底之前，把这三家化工医药企业的原料药部分搬迁出去，政府为搬迁提供60%的财政补贴。”

　　而对于企业，新昌已不能很好地满足他们的产能扩张的欲望。

　　京新和新和成公司方面都承认：“今年新昌缺电，一度一周停四天开三天。”而被群山环绕的新昌，在高速发展和产业结构调整之后，在土地供给上也日显紧张。

　　这几个将要搬迁出去的地点在下游上虞的一块海涂地上，周边没有居民，紧邻大海，不再有对中游居民的污染。新和成张平一对记者说：“上虞基地集中排放，有利于减少排污费用，综合管理会更便宜。”

　　“产业结构调整已经迫在眉睫，我们为之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求子平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新昌曾经以牺牲环境为代价发展经济，如今当生存已不再是问题，回头看来，这样的代价实在太大，不改不行。

　　面对调整，浙江的原料药企业逐渐形成了向中西部转移生产基地的趋势。徐小明说：“内地很多地区来新昌招商引资，甚至有的地区说允许直排。”

　　在原料药搬迁完成之后，新和成和京新都会加强成品的生产。张平一说：“我们会在原来新昌的基地上，生产维生素的下游产品——食品添加剂。”对于新昌当地来说，这又可以填补原料厂搬迁引起的就业和税收方面的空白和下降。

　　但是，往中西部转移重污染企业引起的矛盾和问题可能会更加尖锐和恶化。招商证券医药行业分析师周锐说：“往西部搬迁也不是长久办法。因为中西部地区往往也是中国的江河的上游，发生污染会更快地引起矛盾，问题更大。”

　　就在中国原料药企业被环保问题搞得焦头烂额之时，中国也加速成为国外医药巨头的采购乐园。拜耳一位采购部门的人士曾对本报记者说：“在中国采购的原材料(电子原配件和化工原料两部分)占全球采购的10%，三年内，这个数字将翻番。中国的人力资本低，所以我们愿意到中国来采购，特别是北方地区，能源便宜的地方，比如内蒙古。而拜耳每年将销售额的15%-20%用于研发。”

　　在原料药向中国转移的同时，外资在发展特色药。光大证券的医药分析师袁璐说：“西方国家现在把高污染、低附加值的医药企业都往国外搬迁，而重点发展工艺复杂、低污染、高附加值的特色药，尤其是以色列做得最好。”

　　中国原料药企业的优势还是在于成本。成都证券的医药分析师黄挺对记者说：“老外不做，不是法律不让做，而是营运成本太高。在国外建立一个原料药厂的投入，环评等前期工作投入的费用就能在中国已经把一个甚至几个工厂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