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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中国审计报
天 下 粮 仓
曾经有人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你知道一把米有多少粒？在河南各地采访期间，这个玩笑似的问题一直在脑海里萦绕，挥之不去。记者想继续追问：谁知道一县有多少粮食库存，
其中多少公斤是国家储备，多少属于保护价粮食，多少属于粮食购销企业自营？盈利多少、亏损多少？有没有各种各样的弄虚作假？然后再扩大到一省、一国呢？1998年，审计署指挥的全国粮食购销企业清查审计，原本澄清了当年4月底以前全国粮食行业的家底，由国务院主导的第一次粮食流通体制改革付诸实施。然而，此后六七年来的粮食购销情况，再次变成了吓人的糊涂账。河南粮食系统也不例外。粮食行业究竟怎么了？粮库保管员说不出库存的大概数；购销人员分不清哪些是政策性收购的，哪些是企业自行收购的；政策性亏损挂账多少、经营性亏损挂账多少，财会人员说不清，企业领导说不清，地方官员就更加说不清了。为什么说不清？就是因为从1998年5月以后，各地均未实行分账管理。粮食企业自己经营的、国家政策性补贴的，统统搅在一起，真正是浑水好摸鱼，盈了，就收进自己的网；亏了，就亏国家的。不过粮食企业想盈利实在太难了。有资料表明，近年来，保护价粮食收购政策和低迷的粮价走在一起，形成了这样一个怪圈：产粮越多，亏损就越大；收购越多，欠贷也越多；库存越大，包袱就越重。河南省恰恰掉进了“怪圈”的中心。作为全国第一产粮大省，也是粮食库存大省，其包袱之重，前进之难可想而知。粮食流通体制改革迫在眉睫，甚至成为河南经济能否“中原崛起”的瓶颈。这次，省委、省政府铁了心，要在全国先行一步，设想通过改革甩掉背了20多年的沉重包袱，使发展的速度快一些，质量高一些。要改革，首先得摸清全省粮食购销企业的家底，特别是1998年5月以来的购销财务挂账等情况，给“老粮、老账、老人”问题一个交待。河南省政府把这个担子放到了省审计厅肩上。常务副省长王明义意味深长地说：“这次审计的质量，关系到全省粮食流通体制改革的成败。”当时是2003年，在常务副省长王明义的强力支持下，河南省粮食清查审计领导小组迅速成立，省审计厅厅长史宁安任组长，省审计厅、财政厅、粮食局、农发行“二把手”为成员；下设办公室，主任是省审计厅副厅长王小烈，该厅经贸审计处处长郭日宪为副主任，具体负责全省粮食审计的实施。当年，省审计厅从省内部分审计机关调配力量，首先对安阳等5市粮食购销企业进行审计试点，积累经验。照王明义的话说，到2004年，“全省审计机关总动员，两年3次，把18个市、2544家粮食企业5年半的账全查清了”。那么，审计到底查清了哪些问题？效果怎么样？记者从河南省审计厅了解到，这些问题包括4大块，涉及几十个方面。现在，河南省粮食行业的家底可以说清楚了。审计清查粮食企业账表盈亏情况的结果表明，一向令人生畏的“老账”，终于一目了然：1998年6月至2003年底，18个市的2537户国有粮食购销企业，账表反映亏损53.49亿元，但审计挤掉各种水分后，核实的亏损额高达91.05亿元。就这，尚不包括审计认定的借销粮潜亏、库存粮油短库潜亏等42.85亿元。另一个令人生畏的问题是“老粮”，审计也盘点得明明白白：截止2003年底，全省18市国有粮企会计账面反映的库存粮食为146.03亿公斤（折186.08亿元），经审计清仓盘库核实，并扣除其销售未入账的8.32亿公斤粮食后，实际上仍亏库3.81亿公斤（约5.9亿元），亏库率为2.61%。最后一个令人生畏的问题是“老人”：13市国有粮企的报表显示，截止2003年底，领取工资的在职职工139487人，审计认定138570人，核减917人。审计给“老人”问题交了底。何种原因造成了粮食企业如此巨额亏损？责任在谁？审计认定，2537家粮食购销企业财务挂账125.28亿元。按照政策性亏损和经营性亏损的界限，造成财务挂账的原因和责任可划分为3种：政策性和客观原因造成财务挂账75.83亿元、经营不善造成财务挂账43.09亿元、地方行政干预造成财务挂账6.36亿元。粮食行业跌至今天的低点，绝不是偶然的。那么，粮食购销企业，财政、粮食主管部门和农发行本身有没有问题？有知情人士反问记者，你想一想，粮食购销企业的问题能少吗？记者从一份河南省粮食清查审计的统计报表上看到，隐瞒亏损37.56亿元、虚购虚销3.5亿公斤粮食（合3.5亿元）、虚报和多计政策性补贴6.34亿元、挤占挪用收购专项资金4.8亿元、资金体外循环0.73亿元、销售收入不入账10.12亿元、业务招待费超支2.41亿元。企业会计信息失真严重，由此可见一斑。“这样的经营，这样的管理，不亏损就不合理了。”一名审计人员说。在同一份报表上，财政部门的问题也很扎眼：预算留下18.8亿元的大缺口，该拨的政策性资金拖欠达30.47亿元之多，另外滞留政策性资金1.3亿元。作为粮食企业主管部门的粮食局又如何呢？统计显示：滞留和挪用政策性资金1.3亿元，其中后者1亿元；违规向企业收取管理费3.4亿元。记者感慨的是，除了省政府的决策者，除了不怕困难、敢于较真的审计人员，谁还在乎粮食企业的死活？农发行本来是和粮食企业共荣的，因为背负起“政策性”3个字，如今同样面临困境。河南省分行是这次粮食审计的受益者，通过审计整改促使粮食企业归还贷款10.2亿元。但是，收获并不能掩盖其内部存在的问题：违规上缴新增财务挂账贴息3494.9万元；多收贷款利息384万元；监管不力，造成库贷比失衡差额67亿元等等。一批粮食“蛀虫”在审计过程中也被揪了出来。到审计结束时，共移送经济违法违纪案件14起，批捕4人，免职调离5人，25名责任人分别受到党纪政纪处分。从审计立项开始，曾10多次参加粮食审计工作领导小组会议，或听取报告的常务副省长王明义，对审计结果非常满意。“（粮食审计）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在整个审计史上也是很了不起的，在全国属于超前的。”他说：“我们审计结束后，有些省才开始意识到这个事情，有的省甚至是在全国粮食流通体制改革会议之后，才开始动手。我们在这之前就已经完成审计任务了。有好几个省派人到我们这里来取经。这件事情做得好，审计厅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中国农业发展银行河南省分行信贷管理处副处长、原稽核处副处长任朴红告诉记者，去年前来河南取经的有海南、江苏、辽宁等省。据悉，此后不久，上述3省均开展了粮食挂账清查审计。粮食审计的质量让河南省政府领导很感放心。那么，这次审计涉及其利益关系的财政、粮食主管部门和农发行怎么看？据任朴红透露，农发行对省审计厅的工作非常认可，一方面抽调副处以上干部或业务骨干配合审计工作，一方面要求大家积极学习。她说：“审计的最大好处是澄清了家底。过去，真不知道粮食购销企业的账哪些真，哪些假，谁亏损，谁盈利。比如舞阳县，2003年发水灾冲毁粮管所，粮库毁了，粮食早没了，但账面上粮食还在，长期以来就这么挂着账。没有这次审计，类似的问题根本发现不了。”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数十名党政官员和有关部门负责人有一个共识：影响审计质量高低的因素很多，比如组织方法、审计技术、再监督机制等等，但决定因素是人，是审计队伍的素质。对此，亲历过此次审计的任朴红感受颇深：“去年上半年，我参加了4个审计督导组中的一个，在许昌、驻马店市督导审计。当时，审计组有位女同志，小孩还没断奶，就带着保姆和小孩参加了两个月的审计。还有省审计厅经贸处的郭处长，算是粮食审计总指挥部的重要成员，他总在一线收集情况、研究问题，指导全局。”作为1998年全国粮食审计的见证人，又是这次审计对象主管部门———河南省粮食局财会处副处长，冯伟的感受与其他被采访者不同，其看法也更为专业。他说：“这次审计在许多方面超过了1998年。首先，审计标准和要求更严。省审计厅对全省1000多名审计人员进行了专门培训，光省政府组织粮审领导小组召开的会议就有10次以上。其次，审计思路和方法没有套用上一次审计，而是研制了十几种报表，并请计算机专家设计成电子表格。第三，审计过程中，有四大督导组进行复核和督导；审计结束后，由4家部门财务专家组成的验收组再次三堂会审，市对县、省对市一一过关，验收不合格，重来！”在冯伟眼里，审计人员没日没夜，加班加点搞审计、搞汇总，完全没有节假日，其精神和作风值得敬佩。他告诉记者：“虽然4部门联合进行粮食审计，但我们几家只是配合，具体工作都是审计做的。”审计给粮食企业同样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好处，比如分清了政策性和经营性责任，理顺了各种关系等等。河南粮食企业终于获得了看到希望的机会。粮食，曾经造就了河南在全国的辉煌。粮食，曾经压弯了河南强健的身板。粮食，给了河南太多的梦想，然后又将梦打碎了。粮食成为沉重的包袱，是历史跟河南开的最大的一个玩笑。这不怪河南，但又不能不怪河南。就在去年4月份，全国粮食流通体制改革会议召开之前，河南的改革已在中途。记者从河南省政府有关部门获悉，粮食审计结束不久，省政府就推出了“政策性挂账和经营性挂账划断、省财政拿出6.7亿元分流和安置粮企富余人员、粮企实行股份制改造”等重大措施，推进全省粮食流通体制改革。12个月后，全省粮食企业分流人员18.3万人。河南省粮食流通体制改革情况引起了国务院、国家粮食局的极大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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