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双宁：实现中国城市商业银行的科学发展

　　中国银行业监督管理委员会副主席 唐双宁

　　1995年，国务院决定在大中城市组建地方股份制性质的城市商业银行。这是当时我国金融体制改革的重大举措。十年中，城市商业银行坚持“服务地方经济、服务中小企业、服务城市居民”的经营方针，体验了风险处置的阵痛，经历了体制、机制的蜕变，获得了自己的生存发展空间。截至2004年末，全国城市商业银行已发展到113家，资产总额达16938亿元 ，其中各项贷款9045亿元；负债总额达16361亿元，其中各项存款14341亿元；当年实现利润82亿元；所有者权益577亿元。城市商业银行“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对其走过的道路，我们应当进行认真的回顾；对其面临的形势，我们应当进行认真的分析；对其今后的发展思路，我们应当进行认真的梳理，使113家机构能够再接再厉，防范风险，科学发展，“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城市商业银行十年回顾

　　十年前，城市商业银行在风险丛生中诞生；十年中，城市商业银行在市场竞争中壮大，在改革创新中发展。十年来，城市商业银行的发展大体经历了三个时期。

　　一是化解历史风险时期。上个世纪90年代后期，城市商业银行创立伊始，即逢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引发了原城市信用社积累的历史风险，总体不良贷款率按当时四级分类曾高达35%，个别行甚至出现支付危机。知耻而后勇。面对严峻形势，城市商业银行在监管部门和地方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创造性地探索不良资产处置方法，采用资产置换等重组措施，剥离不良资产，消化财务损失；通过清产核资，增资扩股，对原有城市信用社进行改造，强化一级法人体制，初步摆脱了困境，并开始探索从信用合作制向现代公司制度的转变。

　　二是改革发展时期。在历史风险得到初步控制以后，城市商业银行开始探索具有自身特色的经营管理模式。作为地方性商业银行，城市商业银行充分发挥决策灵活、贴近地方中小企业的优势，坚持“三个服务”的市场定位，不仅为中小企业和城市居民提供了多层次、多方面的银行服务，部分解决了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而且在此过程中，通过产品创新和制度创新，总体上形成了核心竞争力。

　　三是目前的管理提升时期。经历了一定时间的平稳发展以后，城市商业银行开始启动体制、机制的深层次变革。部分优势城市商业银行探索建立以扁平化管理为核心的组织架构，如宁波和上海市商业银行，已经完成了业务流程的整合及管理体制的扁平化改造，实现了向现代商业银行的跨越；一些城市商业银行成功与国际先进银行进行战略合作，在引进资本的同时，引进其先进的风险管理技术和产品开发能力，实现了经营管理水平质的飞跃；有的城市商业银行还自发地开始了区域性的业务合作和资本联合，谋求更大的发展空间。

　　功夫不负有心人。城市商业银行十年间有效地控制和化解了数千家城市信用社积累的金融风险，并凭借灵活的机制和高效的决策进入市场，优化了银行业资源配置，为100多个中心城市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作出重要贡献。目前，城市商业银行的市场信誉稳步提高，在支持地方经济发展中的作用越来越大，已经成为银行体系中最具生机和活力的群体之一。实践证明，国务院组建城市商业银行的决策是非常及时的，是完全正确的。城市商业银行的组建，对于深化我国的金融体制改革，完善我国金融组织体系，支持中小企业，促进地方经济发展，特别是对防范和化解城市信用社的金融风险，具有重要历史意义。

　　回顾十年来走过的道路，我国城市商业银行在改革发展的实践中积累的基本经验是：

　　防范风险是基础。由于城市商业银行承担了城市信用社的历史风险，不良资产和历史损失包袱普遍较重，只有充分化解历史风险，才能具备健康发展的基础。

　　体制、机制转变是关键。城市信用社时期实行的是粗放经营分散管理模式。通过城市商业银行的实践，在信用社基础上清产核资，实行股份制改造，建立现代企业制度，这是城市商业银行能够持续发展的关键。

　　明确市场定位是前提。面对日益严峻的行业竞争局面，城市商业银行结合自身特点，明确了市场定位，实行“三个服务”。由于突出这一鲜明的业务特色，获得了自己的生存与发展空间。

　　地方政府的支持是重要条件。地方政府作为防范地方金融风险的第一责任人，作为绝大多数城市商业银行的实际领导者，在城市商业银行发展过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截至2004年底，有关地方政府为处置城市商业银行不良资产和历史亏损，已经累计投入财力近360亿元，使近30家处于高风险状态的城市商业银行初步摆脱了困难局面，其中，杭州、青岛、威海等市政府在这方面率先起步，开了一个好头。辽宁省加大力度，去年有关市政府投入逾70亿元财力，扶持各家城市商业银行实施综合重组改造。

　　有效监管是保证。城市商业银行组建以来，各级银行监管机构一直坚持“扶持与监管并重”的原则，根据环境变化不断修正监管思路，一方面严格监管，厘清城市商业银行的风险底数，督促城市商业银行不断完善治理与管理；另一方面给予必要的政策扶持，帮助城市商业银行扭转在市场竞争中的不利局面。

　　当前城市商业银行的风险状况和面临的形势

　　今天，当我们总结十年来城市商业银行成功经验的时候，也不能不看到城市商业银行存在的问题。城市商业银行由于先天不足，目前公司治理、经营管理与资本实力仍然普遍薄弱，存在以下主要风险：

　　一是总体来看城市商业银行资本充足率不足的问题日益突出。受客观条件和自身认识等因素的影响，目前仍有相当部分城市商业银行尚未树立起经济资本的理念，不能将资本约束与业务发展有机结合起来，片面强调规模扩张的外延发展，资本增长严重滞后。部分行对资本管理仅仅狭隘地理解为增资扩股，尚未建立起有效的风险资产管理机制。资本不足不仅影响了城市商业银行的进一步发展，而且降低了城市商业银行抵御风险的能力。

　　二是总体资产质量仍然较差，不良资产处置难度大。2004年，城市商业银行的总体不良贷款比例虽然有所下降，但主要是增加贷款的结果。据调查，贷款规模增长对不良贷款下降的贡献率达70%左右。城市商业银行消化不良资产存量的任务仍然十分艰巨，资产质量问题仍然是制约城市商业银行发展的主要障碍。

　　三是拨备严重不足。目前全国大部分城市商业银行的贷款损失准备提取严重不足，绝大多数行尚未计提非信贷资产损失准备。巨大的准备金缺口侵蚀了城市商业银行的资本，并严重降低了城市商业银行的风险防范能力。

　　四是发展极不平衡，呈现明显的地区性差异。今年，银监会按五级分类和新的资本充足率管理办法重新进行了风险评估，并加大了现场检查力度，按从严监管的原则和新的标准，部分行仍处于高风险状况。

　　五是公司治理不能有效发挥作用，内部控制和风险管理薄弱。一些城市商业银行董事会、高级管理层职责不清，无法有效制衡。风险控制体系薄弱，风险识别能力差。例如德隆集团风险爆发以来，一些城市商业银行对德隆系的绝大多数融资缺乏有效担保，已基本形成风险。

　　六是创新和开发能力不足，业务品种和盈利来源单一，综合市场竞争力严重不足。目前绝大多数城市商业银行的发展还是主要依靠传统的存贷业务，中间业务虽有起步，但占收入和利润的比例仍然偏低，打造核心竞争力仍有很长的路要走。

　　内部因素以外，城市商业银行面临的外部形势同样不能使人乐观。一是国内宏观调控不断深化，科学发展观逐步确立，这将带来国内产业结构新的调整，对银行业将提出新的要求，势必对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城市商业银行形成新的压力。二是国际经济形势仍不平稳，能源和其他资源日趋偏紧，石油和有色金属等核心商品市场价格大起大落，必然将对我国经济和金融市场产生冲击。三是国有商业银行改革已经取得阶段性成果，国有商业银行将改造成股份制商业银行，竞争力将得到明显提高；股份制商业银行的体制进一步完善，管理进一步加强。这些行既是城市商业银行的合作伙伴，也是今后强大的竞争对手。四是到2006年底，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五年过渡期结束，国内银行将直面国际大银行的挑战，不得不参与其中的激烈竞争。这样，在业务创新和风险管理方面起步较晚的城市商业银行，就将面临国内优势银行和外资银行的双重竞争压力。另外，市场效率不足、同业竞争失序，以及信用体制和法治建设等方面的问题，均严重制约着城市商业银行的健康发展。这些，是我们113家城市商业银行面对的严峻课题。

　　下一步城市商业银行的发展

　　严峻挑战伴随着巨大机遇。尽管城市商业银行今后的道路仍然荆棘丛生，但作为一个整体，城市商业银行已经走过了危机四伏的困难时期。今后的课题，将演变为在监管机构和地方政府的支持下，在深化改革中实现进一步的科学发展。

　　监管部门的措施

　　银监会将继续按照“全面提高、分类监管、发挥特色、科学发展”的监管思路，坚持扶优限劣的原则，鼓励管理能力强、经营业绩优的城市商业银行进一步发展。对达到股份制商业银行风险评级中等以上水准并满足监管条件要求的城市商业银行，银监会将扶持其实现跨区域经营，开办新机构、新业务，支持其不断发展创新，拓宽利润空间。对于经营管理不佳，风险状况得不到有效改善的城市商业银行，银监会则在加大监管力度的同时，限制其规模扩张，避免风险的进一步积累；对于高风险的城市商业银行，银监会将会同有关地方政府，督促其加大清收不良资产的力度，严肃追究有关责任人的责任，同时，按照监管要求进行必要的重组改造。对于实在难以救助的高风险银行，要做好市场退出的准备。

　　地方政府的责任

　　地方政府要继续发挥主导作用，依据《公司法》和《商业银行法》的规定，按照把城市商业银行建设成现代金融企业的目标，帮助城市商业银行建立有效的公司治理机制。要充分发挥地方优势，支持城市商业银行发挥自己的业务特色，实现可持续发展。同时，要加大对高风险行的辅导力度，集中当地资源，实行剥离、置换不良资产等措施，帮助城市商业银行进一步化解历史风险，做好风险防范的应对预案。

　　城市商业银行的中心工作

　　各家城市商业银行要在“全面提高宏观意识，全面了解金融形势，全面树立风险观念，全面掌握监管知识”的基础上，认真落实各项监管要求，确保协调健康发展。

　　首先要树立经济资本理念，形成资本约束。经济资本是指为抵御风险所需要的资本支持，其核心是通过资本的有偿占用，建立以资本约束为核心的业务发展平台，控制风险资产的增长。各行要认真学习经济资本的管理方法，牢固树立经济资本的理念，在此基础上调整内部考核机制，制定科学的发展战略，保持合理的发展速度。在今年年底前，部分行要力争率先建立起以经济资本为核心的内部考核体系；2006年底以前，绝大多数城市商业银行都要建立起以经济资本为核心的内部考核体系。

　　第二是建立长效的资本补充机制，尽快满足资本充足率要求。要努力丰富城市商业银行资本补充渠道，提高城市商业银行资本充足率水平，推动1到2家城市商业银行公开发行上市；从现在起到2008年底，绝大多数城市商业银行要逐年分阶段补足各项准备。

　　第三是继续积极引进境外战略投资者，提升经营管理理念。“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城市商业银行引进国际大银行作为战略投资者，有助于城市商业银行借助其先进的治理与管理经验，全面提升自身的经营管理水平。此前，部分城市商业银行已经成功引进了境外战略投资者，并进行了多方面的合作。另外，还有部分城市商业银行引进境外战略投资者的工作也取得了可喜进展。

　　第四是进一步完善公司治理。城市商业银行的公司治理在监管部门的督促和各行的共同努力下，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进步，但离有效的治理目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借鉴国内外商业银行的成功经验，我们设计了董事会、监事会和经营班子各司其职、相互制约的公司治理架构，引入了独立董事和外部监事。这个架构目前被证明是科学的、有效的，各行应共同努力，争取到2006年底前，80%以上的城市商业银行能够建立起这样的公司治理架构。

　　第五是加强风险管理。商业银行的发展史，就是与风险不断较量的历史；对城市商业银行而言，更是如此。目前，信用风险仍是我国银行业最突出、最普遍的风险，对其进行严格监控将是风险控制的中心工作；同时，也要对操作风险和市场风险给予足够重视。各行要认真总结经验教训，大力推动以扁平化管理为核心的风险管理体系建设，建立起高效的风险控制系统，提高风险管理效率，切实做好风险防范工作。

　　第六是加强信息披露，提高透明度。要在2005年70家城市商业银行完成信息披露的基础上，到2006年底前，所有城市商业银行都能够向社会公众披露信息，主动接受社会监督。

　　第七是根据自身特点和市场需求，继续巩固“三个服务”的市场定位。今后的银行竞争，首先体现在对市场的把握和对客户群的正确分析判断上。城市商业银行要在竞争中求生存，必须把握好这个定位。要不断完善业务品种，改进服务水平，坚持特色经营，培养稳定的客户群，在为城市居民和中小企业提供金融服务的同时，拓展自己的发展空间，做精品银行。

　　第八是在10万多城市商业银行员工中树立正气、激励士气、培养人气，建立健康的企业文化，提高企业的凝聚力。要加强对全体员工的培训和考核，全面推行激励与约束机制，吸引高素质人才，建设符合城市商业银行发展需求和市场竞争要求的干部队伍，尤其要培养具有风险管理能力和产品开发能力的技术型人才。

　　十年来，城市商业银行艰苦创业，从信用合作社到现代金融企业，从困难重重到重现生机，成绩显著，有目共睹。但“路漫漫其修远兮”，城市商业银行要真正形成核心竞争力，实现长远健康发展，仍须付出不懈的努力。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祝愿城市商业银行不断求索，百尺竿头，更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