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武汉：曾经的爆发力 现在的想象力

　　本报记者 汪恭彬 武汉报道

　　司机老张开着极快的车，忽左忽右，穿梭于武汉大街小巷中。老张有些得意地说，在武汉开出租车，就是要猛要快，武汉的司机可开遍全国。

　　约十分钟后，车子停在江城大酒店。这是一家坐落在汉口火车站北侧的三星酒店，8层 楼高和略显斑驳的外表，已经很难从中觅寻往昔浮华。

　　一位原武汉证券交易中心(下称“武交中心”)高层说，1992年到1997年间，武交中心一度成为国内最大的资金拆借中心，巨贾富商云集，资本大鳄趋之若鹜；鼎盛之时，武交中心将江城大酒店8层所有房间悉数拿下，而交易场所则放在会议室中进行。

　　5年时光很快滑过，武交中心后来注定只成为武汉证券业史上的一场烟云。曾出任武交中心管理总监的叶永刚教授仍掩饰不住对往昔的留恋，“那个时代令人心醉。”

　　叶永刚目前是武汉大学金融系主任、博导，在那个特殊的时代里面，叶见证了武汉证券业曾触及的辉煌和随即而来的落没。

　　湖北人行时任行长汪伟和武汉人行原行长李麦秋成为那个时代的主帅，而张国庆、陈浩武和梁全坤则分别以君安证券、湖北证券和武交中心充当吹鼓手，由武汉而至全国，成就武汉的证券盛世。

　　不过，“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在今日的武汉，无论张国庆、陈浩武还是梁全坤，他们或都早已成为昨日黄花。

　　“那是一个百花齐放的时代，一个远去的时代。”一位原武交中心高层唏嘘不已。

　　那一个百花齐放的时代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民国初年，武汉即有证券商号、股票公司，1916年设立了汉口证券交易所。解放前，武汉曾有“东方芝加哥”之称，中外商业银行林立，金融人才辈出。至解放后，在经济学和金融研究方面，武汉一直是全国重镇。

　　1983年左右，关于股份制和股票的全国研讨会在武汉召开，彼时，资本市场的研究人士集聚武汉。3年之后，武汉被定为中国第一批金融体制改革试点城市。

　　“武汉的金融研究在当时的全国都有影响。”叶永刚说，“在汪伟、李麦秋等人组织下，人民银行和高校、学会之间经常展开讨论”。

　　借助金融试点政策及学术研讨促成的金融创新，武汉证券业疾步行走。

　　1990年，湖北人行委派陈浩武筹建湖北证券，次年，陈出任湖北证券董事长，时年39岁。陈浩武本人虽出身“卑微”，仅是湖北金融专科的中专生，但在人行工作期间相继获得硕士和博士学位，一度出任湖北人行金融研究所所长。

　　邓贵安也是从湖北人行走出的佼佼者，他在1994年出任三峡证券总经理前，曾官至湖北人行办公室副主任，这个出生于1961年的证券后进者，竟步了张国庆的后尘。

　　张国庆在调离深圳人行之前，是湖北人行的办公室副主任，以笔杆子安身立命。1992年8月，张国庆在深圳创办君安，并任总经理。

　　接近张国庆的人士认为，君安能够在其后短短几年成为最具创新意识的券商，并成就君安时代，应与早前张国庆浸淫武汉文化有关。

　　在那个百花齐放的时代，武汉迎来了邓小平的南巡，武昌成为南巡第一站。在市府及人行李麦秋等人极力争取下，武交中心当年成立，梁全坤出任总经理，张晓伟出任副总经理。

　　武交中心成立之后，迅速形成了一个覆盖全国31个省市的500个会员单位的网络，成为中国最大的国债交易中心，其国债交易量曾一度位居全国第一，占当时全国三大国债交易市场总量的2／3。

　　“武交中心的急速发展，与它不断追求的创新息息相关，而创新也正是来自于那个百花齐放的时代。”曾出任武交中心管理总监的叶永刚教授说。

　　那个时代和那群人的性格

　　那是一个怎样的时代？那是怎样的一群人？

　　张国庆、陈浩武和张晓伟是不得不提的三个人。在1990年中前期，张国庆和陈浩武是两位最耀眼的明星；1990年后期，张晓伟造就闽发风云，将闽发从一个地区性券商迅速拔长为全国知名券商。

　　巧合的是，这三位风云人物发迹前都有人民银行湖北省分行工作的经历，张国庆时任省人行办公室副主任；陈浩武则是调查处处长，后任金融研究所所长。

　　但相似的工作经历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行事风格，据叶永刚说，张国庆身上有一股“匪气”，言语不多，做事不计后果，擅长营造神秘气氛；而陈浩武则以一种儒雅之气吸引人，思维活跃，喜激情演讲鼓动人心；张晓伟则性情平和，见过大场面。

　　1998年君安触礁，张国庆亦锒铛入狱。不过，熟知君安的人却并不认为君安本身有所过错，错只错在张国庆意欲导演的那场MBO。

　　尽管君安已不再来，但君安旧将目前都是各大基金和机构的中坚力量，君安遗风尚存。

　　从湖北人行走出的杰出“背影”中，陈浩武、邓贵安、陈纯泽们都未能逃脱相似的命运。前者因个人经济问题于2000年“案发”；邓贵安因操纵深南玻(000012.SZ)股价在2004年被关押；陈纯泽因炒作松辽汽车(600715.SH)崩盘于2003年锒铛入狱。

　　武汉第二看守所。去年6月，邓贵安曾反问某媒体记者，“行内心照不宣的事情(指坐庄)，你去问问，哪个证券公司没做过？”

　　与张国庆、陈浩武们有所不同，张晓伟从湖北人行走出，曾在武交中心历练。那是一段辉煌的岁月，据叶永刚说，彼时，武交中心处于全国的风口浪尖，张晓伟作为中坚力量，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1997年武交王朝覆灭之后，有接近张晓伟的人士说，张在那时也染有麻烦，在时任湖北人行某副行长的帮助之下，张顺利脱身，并结识吴永红，成为闽发总经理。

　　其后，武交中心多位中高层相继加盟闽发，并一举造就闽发。鼎盛之时，闽发国债交易量位居所有券商第一位，一时风光无两。

　　但性情平和的张晓伟最终还是倒下了。2004年4月，张被羁押，挪用客户保证金、操纵股价等多项罪名一起向他袭来。

　　“那个时代和那群人，是乱世造就草莽英雄。”叶永刚说，“武汉人敢为天下先的文化催生了那群人，他们极富激情，善于创新，但最终渐行渐远，以致沦为阶下囚徒。”

　　不过，在那群人中，仍有鹤立鸡群之士。比如李麦秋，比如梁全坤，前者曾出任招行总行常务副行长，而今两人均赋闲在家；再如明云成，他在接替陈浩武出任长江证券董事长后，将长江证券带入一个新的高度。

　　何时君再来？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曾经的证券明星，在历经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辉煌之后，渐渐远去，何时君再来？

　　在武汉证券、三峡证券相继“沦陷”之后，长江证券的一枝独秀成为武汉金融图腾的希望所在。记者曾在4月中旬电话采访明云成，言语之中，明尽显低调，对于长江今日之功及其本人性格，明云成没有做过多阐述。

　　知晓明云成的武汉证券界人士喜欢将其与陈浩武对比，陈浩武为人高调，喜抛头露面；而老银行出身的明云成则几乎与之完全相反，“为人厚道、低调务实、有素质有水平”是对他的评价。

　　长江证券今日之功虽并不排除陈浩武时代贡献的“遗产”因素，但明云成能够将其发扬光大，应与其水平和人脉关系极大。

　　在1990年中期的证券明星们相继远去的时候，武汉并未放弃它的金融梦想，一个明云成显然是不够的。

　　2001年，来自武汉的几个全国政协委员向大会提交的提案中，建议由武汉率先进行股票期货交易市场试点，期望复制当年的武交中心。

　　叶永刚是那次提案的撰写人，他反问说，“国家是否有魄力能够选择武汉等几个城市试点股票期货和国债期货呢？”

　　据叶称，武汉解放前就有期货交易，是全国最大的商品基地，但现在偏偏不让做；原来货币市场也颇有规模，但中央把它拿到上海去了。

　　“武汉金融人才众多，很容易重塑辉煌，只要国家政策就可以了。”叶说。

　　对于武汉的人才优势，叶显得相当自信，武大和中南财大都有金融博士点，而现今热门专业金融工程便是由武大发起，并有望在武大成立该领域的全国研究中心。

　　依叶永刚所言，似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对于早前的陈浩武、张晓伟诸君，叶永刚亦坦承，其个人相继案发，虽不排除自身因素，但与时代和体制背景亦紧密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