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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邬双舟
海南报道
3月28日，海口环岛泰得大酒店，印尼金光集团旗下APP(亚洲浆纸业有限公司的简称)的海南金海浆纸厂正式投产仪式隆重举行。
而就在3月27日，北京林业大学附近的一家超市内，4名学生身着统一的服装，站在APP的“清风”、“唯洁雅”、“真真”等品牌的货架前表示抗议，倡议消费者抵制APP纸品。
从云南到海南，从商业到环保，尽管争议不断，APP在中国的项目依然在如期推进。
造林不力
2004年底到2005年初，继绿色和平组织指责APP在云南圈地毁林后，关注的焦点转向海南——2005年3月，《新京报》等媒体报道称，APP在纸浆林压力下在海南毁林不绝，并染指海南公路防护林，海南全省近两万公里公路两旁的防护林将被砍伐，用以建造纸浆经济林。
3月下旬，本报记者在海南调查时了解到，海口前往澄迈县的一段路上，公路两旁的树被全部砍光后，种上了桉树苗，此外，海口到儋州的225国道和儋州的西培、八一等路段也都出现了同样情况。
记者还了解到，APP木材原料需求存在巨大缺口，为解决木材原料供应，早在3年前APP就已染指公路林，海南省有些地方政府早在媒体报道前就已将部分公路防护林改造成纸浆林，其中最集中的区域在澄迈县。
4月1日，记者在海南省林业局采访时，海南省林业局局办公室主任黄金城也向记者证实：“APP参与了海南部分路段的公路林建设。”
而从项目规划到今天伐木与造林，APP海南项目已经有10年的由来。
1995年APP来海南投资，在海南洋浦经济开发区成立金海浆纸林有限公司，后因APP陷入债务危机，项目搁浅，直到2004年11月才建成试投产，今年3月28日正式投产。
APP海南金海浆纸厂总投资额近100亿元，年产100万吨化学漂白木浆，为世界上最大单一浆纸厂之一，是海南省迄今为止最大的外商投资项目。根据海南省政府与APP的合约，这个项目最终将达160万吨的产量，APP将在原有的100亿元投资之上，再加160亿元投资，建160万吨造纸厂，将其建成亚洲最大浆纸加工基地。
海南省为了实施其“大企业进入，大项目带动”战略，建设新兴工业省，巩固招商成果，对APP采取了大力支持。
为满足APP对木材原料的巨大需求，1997年1月APP与海南省林业总公司合作成立了海南金华林业有限公司，计划投资19.8亿元人民币，在海南营造以桉树、相思树为主的速生丰产林基地，每年以60万亩-70万亩的造林速度推进，共造林面积350万亩。
1999年7月30日，海南省人大常委会第八次会议批准了《海南生态省建设规划纲要》，提出在近阶段“大搞植树造林，实施350万亩浆纸林工程”，在生态产业建设中，实施“350万亩纸浆林工程：营造350万亩以马占相思、桉树、加勒比松为主的浆纸林，年产木材300万立方米，为金海纸浆厂提供造纸原料”。
按照海南省与APP的原定计划，每年造桉树林60万亩，并进行正常的轮伐，以保证金海浆纸厂的原料需求。
然而，自1997年正式启动APP项目以来，总共只造了97万亩桉树林，远远不能达到当初每年造林60万亩—70万亩的目标。
作为海南省林业总公司上级的海南省林业局认为，造林进展缓慢的主要原因是：APP合作造林分成比例违背市场经济规律，不管土地地力肥沃和贫瘠之分，一律按“三七分成”，造成了APP造林成效无法提高。
同时，与APP金华公司合作的富美林公司，采取租地方式造林，然而租地价格几十年不变，资金不能及时兑现，农民对此意见很大，出现了签订合同后反悔的现象。
此外，APP的造林规划和管理也不尽科学，造成数万亩桉树林颗粒无收和酿成十几万亩的低产林，造林5年有余，亩产不足2吨。
以一个60万吨纸浆厂为例，每年可处理碎木250万吨，木片40万吨，而对于目前产能达100万吨的APP金海浆纸厂来说，木材的需求远远大于这个数字，由于造林不力，金海浆纸厂原料需求存在巨大的缺口。
解决之道
目前，海南省共有2790万亩森林，其中生态公益林为1334.5万亩，商品林为1445.5万亩(包括橡胶、椰子、槟榔等经济林)，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海南种植了600万亩橡胶林，剩下的土地很多种上了椰子、槟榔、荔枝、龙眼等果树。
中科院生态环境研究中心研究员、国务院评定委员会生命学科组成员王如松认为海南省要想营造350万亩的桉树林很难，因为海南有些地方不适合种植桉树，且大多数地已被占用。
由于缺地，海南省地方政府便有了利用公路林的想法。
海南省林业局给记者提供资料显示，海南全省现有公路20181.6公里，可绿化里程17644.5公里，其中，绿化达到标准4872.5公里，占27.6%，绿化未达到标准6623.2公里，占37.5%，未绿化里程6148.8公里，占34.9%。目前，海南公路林主要是桉树、相思类、木麻黄、椰子等树种，还有少量的橡胶、槟榔、松树和天然灌木林。
海南省林业局园林处吴海进主任告诉记者，海南省公路两旁大部分的桉树、相思类、木麻黄为1960年代种植，目前已进入过熟期，将发生掉枝、倒树等现象，对行人和过往车辆造成威胁，所以，对这些树木进行砍伐后，种上经济林加以利用。对有媒体指这种做法是毁林，吴表示不能接受。
海南省林业局局办公室主任黄金城向记者澄清，海南省只是将部分公路的防护林改种桉树，进行合理的经济利用，而并非将全省两万公里的公路防护林砍掉后改种桉树。
黄还向记者解释，将海南部分公路两旁种植桉树，可以实现政府、公司和个人“三赢”的局面，因为海南省政府财政压力很大，没有那么多资金用于公路两旁的绿化，如果引进开发商，租用公路两旁的土地种植纸浆林，既可以为海南省政府节省经费，又可以创造经济效益，使公路两旁的农民受益，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尽管如此，海南省此举经媒体报道后，立即招来了多方指责，一些学者甚至开始质疑海南省当初引进APP的合理性。
曾参与海南金光纸浆林项目的生态环境评估的王如松指出，APP在海南省的纸浆林项目实施中，没有严格按照环境评估的要求进行，而且至今没有做环境影响评价。
王还透露，中科院曾多次向海南省有关部门反映，桉树作为外来特种，对生态破坏很大，桉树吸水量大、影响生物多样化、对地表植被有抑制作用等，这都是生态学常识。
针对专家的质疑，海南省林业局特地为记者找来了曾获1999年全国十大绿化标兵，有海南“桉树王”之称的温茂元。
温告诉记者，他从1960年代就在海南种植桉树，实践证明，桉树对防止土地沙化有很好的作用，并能促进地表植被的生长，不但不会破坏环境，还会保护环境。
此前也有一位海南省林业官员表达过同样观点，但遭到一位中科院院士的反驳，认为该官员肯定没学过生态学。
一面是外界的多方指责，一面是APP对木材原料的巨大需求，海南当局认为解决的办法是为桉树“平反”，让人们认识到种植桉树不会影响环境。
为此，3月23日，由海南省政府出面，特地召开发新闻发布会，指出桉树不会影响海南环境，并重申海南上马APP林浆纸一体化项目是可行性评估论证的结果。
黄金城告诉记者，海南将让APP在部分适合种植桉树的公路两旁和地区加快发展纸浆林，尽快达到造林350万亩的目标，但他强调，海南生态林和海防林绝对不准任何人砍伐，海南省林业局会加以保护。
进退两难
面对专家的批评和舆论的谴责，如今的海南省政府其实已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一方面由于海南没有大工业支撑，仅靠热带滨海旅游和热带农业，地方财政一直捉襟见肘，2004年，海南省GDP实现790.12亿元，地方财政收入69亿元，这只是内地发达省份一个地级市的水平。而年产100万吨的APP金海浆纸项目投产后，其年产值约50亿元，近年内其年纳税额可达6亿元，加上正在抓紧筹备上马建设的160万吨造纸项目，金海浆纸年产值可达200亿元左右，对海南省的经济贡献显而易见，这对急于摆脱困境的海南来说是难以抵御的诱惑。
而另一方面，APP在海南的原料供应又存在着巨大缺口，其在海南营造纸浆林的做法遭到多方指责，对于APP金海浆纸厂这样一个投资上百亿元的项目，一旦引进，就不可能有别的退路，如若退却，海南省势必会为此付出巨大的社会经济成本。
对此，有关人士指出，海南省必须做到，既发展经济，又不牺牲环境，协调发展，使“鱼”和“熊掌”兼得。
记者在海南采访时了解到，国家林业总局已介入此事，目前，国家林业总局海南专员办公室正在当地调查，预计10天左右的时间会有调查结果，届时，国家林业总局或许能给海南省政府和APP指出一条明路。
·记者手记·
澄迈模式
在海南，将公路林改造成纸浆林，澄迈县是一个典范，其做法已成为一种模式，供海南省的其他县市学习。
3月31日，记者由海口乘车前往澄迈县，进行实地调查。海口到澄迈县需1个多小时的车程，当汽车进入澄迈县境内后，记者看到公路两旁是一排排高大的桉树，桉树沿路的两边向外延伸，最宽的地方多达几十米，俨然形成一片小树林。
在通往澄迈县城的路上，公路两旁种植的几乎是清一色的桉树，偶尔也夹杂着其他的树种，这些桉树大多长至碗口粗。在其中一段路上，记者见公路两旁的树被全部砍光，留下的树桩依稀可见，路两旁被重新种上了桉树苗。
到达澄迈县后，记者在澄迈县城边找到了桉树苗圃，苗圃里的一位农民告诉记者，澄迈县桉树苗需求量很大，退耕还林后，原先的耕地都种上了桉树。
记者在澄迈县周边山坡上也发现成片的桉树林，从其长势来看，大多只有半年。澄迈县一位农民告诉记者，目前，澄迈县的地差不多已用完，现在要想找块种树的空地很难。
那位桉树苗圃的农民还向记者透露，澄迈县的农民之所以热衷于种桉树，是因为桉树成材快，收益非常高，种一亩的桉树5年就可成材，产量高达10吨，每吨桉树目前的市场价为400元，一亩荒地就可创收4000元，比种果树合算；此外，桉树砍伐后不需要重新植树，桉树可以从砍伐后的树桩上自己重新生出新苗，且4年后就可再次成材。
1月12日，《海南日报》在报道中称，澄迈的尝试，将有效激发广大群众和社会各界参与公路林、浆纸林建设的积极性，既可增加农民经济收入，又可充分发挥良好的生态功能。
海南省林业局也向记者证实，澄迈县是全海南省种植桉树最多的县，全县大部分地方都种上了桉树。
为了弄清澄迈县种植桉树的具体操作模式，记者找到了澄迈县林业局，正好碰上林业局召开澄迈县2004年森林防火总结暨表彰大会。
会后，记者在一间房里找到了前来参加会议的海南省林业局防火办主任刘福堂和澄迈县林业局局长周忠华，对于记者的到访，二人均采取了回避的态度。
后来记者了解到，澄迈县实施公路纸浆林的具体模式是，由政府出面协调和理顺各部门关系，公路部门出地，交给造林承包商种植纸浆林，如果公路两侧用地是农民的，则由承包商与农民协商，向农民租地，纸浆林成材后卖给APP浆纸厂，承包商给公路部门和农民一定的经济回报。
截至去年年底，澄迈县政府引进湛江老板承包国道、省道两侧80公里共3600亩的土地种植桉树示范林，目前已完成整地25公里。
此外，海榆西线澄迈段也将营造45公里长的公路示范林，以作为海南省其他县市的样板和示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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