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经济迷雾

　　梁捷

　　1945年，我国发展经济学先驱张培刚在哈佛获得博士学位，博士论文名称是《农业与工业化》。1949年，该书被列入“哈佛经济丛书”出版。1951年，这本英文著作首先被译成了西班牙文，在墨西哥出版。因为张培刚的书是讨论发展问题，所以那些早已经越过这个阶段的发达国家远不如墨西哥这样的发展中国家对此书来得重视。墨西哥经济学家首先对中 国经济学家的工作产生兴趣，这也是学术史上一段佳话。

　　现在，2002年出版的美国经济学家伊斯特利的《在增长的迷雾中求索》也有了中译本，这理应受到中国这样的正在谋求发展的国家的高度重视。

　　无需再复述索罗，罗默等经济增长理论权威对本书的溢美之词。我只是想指出一点，作者从1985年起在世界银行工作了整整16年，他对以非洲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经济增长模式和世界银行的援助政策的熟悉毋庸置疑。正因为他有丰富的实践经验，收集了完备的数据，还有着大量吉尔兹所谓的“本土知识”，这才使得这本书与空洞抽象的增长理论教科书完全不同，为我们还原出一幕幕非常真实的发展画面，而这才是我们当前所急需知道的。

　　经济增长是几百年来经济学的核心问题。亚当·斯密那本开山之作的全称就是《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说近的吧，哈罗德，索罗，库普曼斯对增长的研究，奠定了宏观经济学的基石。到了80年代，又是卢卡斯，罗默的“新增长理论”推动了宏观经济学的变迁。抛开这些理论问题不谈，更重要的是只有增长才能改善穷人生活，只有增长才能降低贫困人口比例。因为经济增长可以让人们吃得更好，人们富了也才会拥有更好的医疗服务。

　　伊斯特利给出的几个数据都清晰地说明：高速经济增长必然导致贫困率快速下降；而经济退步则势必伴随着贫困率上升，经济退步越快，贫困率上升就更快，而且往往还伴随着饥饿、死亡率的上升，妇女地位的进一步下降等等。作者无法忘记从门缝里偷看外国人的巴基斯坦妇女，而每个真正有道德的中国经济学家，甚至普通的中国公民，也必然无法忘记过去100多年的中国历史。这一切的一切，都逼迫我们去反思，去探究，如何追求经济的增长。

　　由发达国家或者世界银行为贫困国家注入资金，必然能使得他们发展起来吗？-不能！

　　发展中国家增加国内投资，拉动总需求，必然能使得他们发展起来吗？-不能！

　　发展中国家致力于教育，努力提高全民教育水平，必然能使得他们发展起来吗？-不能！

　　发展中国家减少人口，推广避孕节育措施，必然能使得他们发展起来吗？-不能！

　　发达国家帮助发展中国家进行体制改革，并减免他们的外债，必然能使得他们发展起来吗？-不能！

　　而这些正是多年来联合国、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向发展中国家推销的政策；这正是大量发展中国家经济学家坚信不移的学术理念。而且，这些举措都能在各类标准新古典经济学教科书上找出相对应的原理模型，还有严格的数学推导过程。但是从现实的数据来看，它们几乎都失败了。这是否意味着经济学的失败？

　　作者的回答是否定的。经济学理论的失败，只是因为它忽略了一个核心变量-政府；忽略了一个核心关系-激励。坏政府是真正的经济杀手，而不怎么出色的经济学家就是帮凶了。正如一句名言所说，“比经济学家更危险的职业是业余经济学家”。同样一张药方，落入所谓“业余经济学家”手里，没掌握“本土知识”，无法认清政府运作过程，没有理顺激励的关系，任何“良药”都可能成为“毒药”。

　　激励理论正渐渐成为经济学中的显学。但是，作者并不指望这套理论，他压根不想给发展中国家再补上一张“激励”的方子。消除不好的激励，创造有效的激励，这是一个一步一步去实施的过程，而非理论问题。

　　在调整政府-市场-企业之间的激励关系时，经济学家还是很有可能继续犯错。但当代经济学家，哪怕是“业余经济学家”也比他们的前辈处于更有利的位置。不仅因为我们有了更精致的经济学理论工具，包括“激励理论”，更是因为我们有了40年的错误教训。

　　无论主流经济学家还是那些最坚定的反对新古典理论的人，这都是最宝贵的教训。

　　作者从1985年起在世界银行工作了整整16年，他对以非洲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经济增长模式和世界银行的援助政策的熟悉毋庸置疑。正因为他有丰富的实践经验，收集了完备的数据，还有着大量吉尔兹所谓的“本土知识”，这才使得这本书与空洞抽象的增长理论教科书完全不同。

　　《在增长的迷雾中求索》[美]伊斯特利著 姜世明译，中信出版社，2005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