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质客户一夜沉没 浙江超同3亿不良贷款反思

　　本报记者 黎稚平

　　浙江海盐报道

　　浙江超同科技股份公司(以下简称“超同公司”)——一家位于浙江海盐县的企业——目前还在焦急地等待企业重组的结果。与他们同样焦急的，是给它提供贷款的几家银行。 由于超同公司的停产重组，这些银行有超过3亿元的贷款暂时回收无望。

　　“银行的目的不是逃避风险，而是经营风险。”原广东发展银行杭州分行个人业务部总经理、现广发行中山分行行长钱平对记者说。广发行曾给超同公司发放过4000万元的贷款，后因风险压力拍卖抵押品而保全了资产。

　　一系列的银行抽走资金动作引曝了超同的信贷风险并且间接加速了企业停产重组。这个案例在浙江海盐县的民营企业与银行界引起广泛争议。“超同贷款”背后折射出“优质客户”贷款集中的问题，值得反思。

　　银行“突然”逼债

　　3月17日，记者来到位于海盐县百步镇的浙江超同公司。这里已经冷冷清清，偌大的公司只见到几个留守人员的身影，而公司大部分电话被告知是空号。在公司门口，今年1月海宁市法院查封超同资产的公告还依稀可见。

　　记者打电话到办公室，一位接听电话的女士告诉记者，公司董事长吴李明已经到海盐县城，他的手机号已经换过，目前无法联系。

　　当地的居民介绍，目前超同的老厂以及新的工业园区全部停产整顿，除了少部分管理干部，其他的员工要么回家等待、要么直接转投其他的工厂。原本2000多人的超同公司基本陷入停产状态。

　　浙江超同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于2001年，其前身是1984年乡办的海盐化纤厂。超同先后生产丙纶长丝、涤纶长丝等化纤制品，到2003年，超同成为固定资产5.4亿元、销售额17亿元、利税首次达到1亿元的著名民营化纤企业。据中国纺织工业协会统计中心公布，2003年度超同公司列全国化纤行业销售收入第17名、全国纺织工业企业销售收入第59名。

　　一年前，公司董事长吴李明曾发出豪言壮语：2007年要实现销售50亿元、利税2亿元。

　　然事与愿违，在公司快速发展的过程中，问题随即出现。

　　由超同规划投资6.5亿元的浙江省合纤工业园区，在完成投资2亿元的一期工程后就再也没有动过，刚刚投产的一期项目也已经停滞。随后，银行的“一致行动”让超同始料不及。

　　“我们采取的是动产质押(用产品做抵押提供流动资金贷款)，最高时我们放了5000多万贷款，后来逐渐降低到4000万。”广发行杭州分行的一位有关人士介绍当时的情况，“去年5、6月份检查时我们发现质押货物不足，就引起了我们的警觉， 随后追加了土地质押。”

　　同样认为超同出现风险并率先行动的是另一银行。消息人士透露，去年11月，杭州一商业银行贷给超同的6000多万元的(流动资金)贷款到期，超同要求转期续贷，该银行称，先归还，然后重新发放贷款。据说超同归还贷款之后，银行拒绝再发放贷款，企业顿时陷入营运危机。

　　在前述商业银行回收贷款后，广发行随即中止了双方的合作，并开始清理质押品变现，最终成功地保全了资产。这个时候，中国银行等其他贷款行也开始行动起来。

　　超同遭遇银行逼债后，多米诺骨牌瞬间坍塌。超同陷入停产，这让把超同作为大客户的当地银行立刻紧张起来。“目前涉及多家银行，贷款总额超过3亿元。”当地监管部门有关人士告诉记者。该人士拒绝透露具体的数额。 记者了解到，在贷款给超同的银行中，工行、农行中行、杭州市商业银行(到期转期时收回)、广发行(拍卖抵押品收回)、海盐农信社等各放贷2000万至8000万元不等。 该人士对这些数据没有否认，“数据基本上差不多。”按照五级分类，借款人的还款能力已经明显出现问题、同时公司停产3个月以上 ，至少可以划归次级。也就是说，这些贷款有可能全部成为不良贷款。

　　曾经争相追逐的大企业、优质客户一夜之间沉没，银行有苦说不出。

　　“短借长用”惹的祸

　　超同事件之后，当地的金融机构领导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整。

　　“我们原来的行长陈发奋已经被免职了，”工行海盐支行一位人士承认，“超同事件是(陈)免职的原因之一。”

　　工行并不是唯一免职行长的金融机构。

　　不过免职并没有解决遗留的问题。目前这3个多亿的贷款还停留在原地，等待结果。当地银监部门的人士认为，重组没有完成就不能说这些贷款完全坏掉，但是按照一般的状况看，贷款损失已成现实。当地不少企业认为，超同是海盐最大的民营企业之一，政府一定会解决好超同的重组问题。持此种观望态度的银行不少，但目前以地方政府为主导的这项工作暂时没有结果。

　　显然，超同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信贷资金留下来；更重要的是，它的企业自身也存在着很多问题。

　　从行业分析看，超同最好的发展机会在2000-2002年，虽然2003年超同依然在中国化纤行业排名17名，但是此后开始出现疲态。

　　奇怪的是，银行当时依然给企业贷款。到了2004年，企业面对国家的宏观调控和原料价格上涨等因素，渐渐有些吃紧。而广发行等银行抽走资金，不过是加速了这种情况的出现。

　　“短借长用是危机出现的原因之一，即超同借流动资金贷款用于长期项目建设，也就是合纤工业园区的建设上。”当地监管部门的人士说，“目前这种现象很普遍。”

　　超同公司向几家银行借的3亿多贷款中，目前还不清楚有多少是流动资金贷款。 但业内预测，流动资金贷款将占主要部分，据记者了解，广发行对超同发放的4000多万贷款就属于流动资金贷款。

　　不仅如此，广发行人士告诉记者，在贷款时他们就发现超同的设备陈旧，产品老化问题，因此当时就非常警觉，压缩了贷款规模——最高时他们有超过5000万元的贷款，并增加了贷款质押。

　　在广发行等几家银行抽走资金之后，中行等金融机构以及超同的债权人也相继追讨债务。超同公司脆弱的资金链就这样崩塌。

　　“中国的不少民营企业，如果银行抽走资金都可能导致企业破产。”3月17日下午，嘉兴银监分局统计部门负责人于群发表个人观点认为，中国企业普遍存在自有资金不足、过度依赖银行的情况。而超同事件不过是化纤行业的整体状况的一个缩影。

　　于群认为出现风险是正常的现象，并非银行缺乏风险管理能力。“目前银行已经有多个部门对贷款进行管理，从贷前调查一直到事后管理，”於说，“银行本身就是高风险行业，有风险是客观必然的。”

　　不过并非所有的人都认同这个说法：“短借长用、银行抽走资金只是导致超同的资金链条断裂、并引发连锁反应的诱因，但主要的问题还在于银行缺乏风险识别能力，盲目追逐大企业。 ”虽然当地人民银行拒绝对超同发表意见，但人民银行一位知情人士还是告诉记者他的个人观点：“ 追求贷大、贷长的负面效应已经开始显现，这将是新增不良贷款的主要形式。”

　　一位银行信贷部门人士说，超同曾经连续12年被授予“重合同、守信用”单位和三A级信用企业等荣誉称号，这或者是吸引众多银行给其贷款的重要因素，也正是这家“优质企业”最终把银行拖入困境。大家都认为超同是优质企业，给这样的企业贷款不会出现大的风险，在风险控制上，经验主义目前还是占主导地位。

　　“贷款审批权上收省一级分行后，对于下面的银行来说，当然是企业越大越容易审批，越是知名的大企业，越得到省级分行的青睐。”在这位人士看来，审批权上收是“肯定有问题的”，省级分行对基层缺乏了解，并不能准确的判断风险，这客观上导致了贷款向大企业集中。

　　嘉兴银监分局副局长凌华告诉记者，这些银行正在政府主导下对超同进行重组，目前已有几种方案。不过记者多次联系政府办公室和经贸局，均未得到确切回复。

　　从目前的情况看，多家银行追逐很少的企业，必然造成银行风险的加大，也必然造成稀有资源——信贷资金配制效率的下降。这也成为一个金融风险的主要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