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国企改制易辙

    本报记者 杨瑞法 南京报道

　　2月24日上午，南京市国资委举行揭牌仪式。

　　在地方国资委纷纷挂牌成立的情况下，南京市国资委的成立是顺理成章之事。但一些嗅觉敏感的人，却认为这对南京的国有企业改制来说，将有“很大的影响”——南京国企改 制之路也许将“改弦更辙”。

　　这并非妄言。就在不久之前，2004年12月29日，中国电子信息产业集团(简称CEC)与南京市国资办签订重组协议，将南京长江机器集团有限公司(国营第720厂)和南京电子管厂(国营第772厂)一起收入了囊中。

　　国资委主任李荣融为此特地“代表国务院国资委并以我个人的名义”，向CEC及南京市政府发了贺信。他认为，“此次在企业自愿的基础上重组改制，取得了双赢的结果”，并接连用3个“有利于”盛赞CEC的购并行动：“有利于企业发展壮大，有利于国有资产的有效配置，有利于地方经济的发展”。

　　720厂和772厂

　　2月23日，元宵节，一位在720厂工作了30余年的老工人满怀期待地对记者说：“我们已有十多年没有涨工资了，我目前的收入不到800元。CEC给企业带来了希望，我盼着明年能过一个像样的春节。”

　　事实上，南京市政府将720厂和772厂拱手相让，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迫不得已。

　　720厂始建于1943年，是我国第一家自行设计、制造并出口雷达的大型电子整机制造企业。1980年代，公司“军转民”后，研制生产的“蝙蝠牌”风扇曾夺得我国家用电器行业的第一个国际金奖。但进入1990年代，720厂的民用产品却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败下阵来，如今，“蝙蝠”已在市场中难觅踪影。目前，720厂总资产约8亿元，在册职工3146人，其中三分之一在为雷达生产服务。“虽然目前企业尚能依靠军品维持生存，但公司离退休人员高达3178人，历史包袱重，资金不足，制约着公司的进一步发展。”720厂的一位干部说。

　　772厂同样举步维艰。772厂是新中国第一个电子管专业生产企业，长期承担着国防军工和国家重点工程科研生产任务，我国的第一只电子管、第一只全国产化高压钠灯、第一台全国产化全自动洗衣机和家用微波炉，都诞生于此。然而，近几年，曾在市场上风靡一时的“三乐牌”洗衣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目前，772厂在册职工3185人，离退休职工3147人，主要依靠军品和卖土地维持生计。“现在每月700多元工资还能领到，因为前几年我们地皮就卖了7个亿。”去年8月，772厂的一位职工就忧心忡忡地对记者叹道，“‘吃’完土地，企业怎么办”？

　　为摆脱困境，近两年772厂、720厂开始寻找战略合作伙伴。据772厂规划投资部部长杨建坤和720厂办公室主任刘华介绍，两家企业曾分别与省内外的不少国有及民营企业探讨过重组事宜，但均无疾而终。“我们希望重组方有项目、有实力、产业链及企业文化都能与我们相融，而不是单纯搞资本运作。但一直没有找到理想的合作伙伴。”

　　去年5、6月间，在南京市政府的支持和直接参与下，772厂、720厂先后向CEC抛出绣球，表达了与其联合重组的愿望。“CEC也想把企业规模做大，正在寻找战略合作伙伴，双方一拍即合。”南京市国资委副主任张洪彩说。

　　“不是行政划拨”

　　CEC与720厂、772厂的重组谈判长达半年。“对这件事我们很慎重，这次双方重组与过去的行政划拨有本质区别，完全是按照经济办法来操作的。”CEC办公厅主任刘诗武说。

　　据了解，CEC将南京两个地方国企大户揽入怀中，花了2亿元。720厂重组后更名为南京长江电子信息产业集团有限公司，注册资本1亿元人民币，其中，CEC以现金出资8000万元，南京市国资办以企业净资产出资2000万元。772厂重组后更名为南京三乐电子信息产业集团有限公司，注册资本2.3亿元，其中，CEC以现金出资1.2亿元，南京市国资办以企业净资产出资1.1亿元。

　　“CEC曾是720厂和772厂的上级行政主管部门，如今又成为这两家企业的大股东和出资人，这种特殊的历史渊源有利于重组双方的文化融合。”张洪彩说。

　　CEC是原电子工业部政企分开后成立的集团公司，720厂、772厂在1990年代被划拨到南京市之前，是CEC的下属企业。因此，720厂和772厂的干部职工都将此次重组称作“回娘家”。

　　而CEC的总经理杨晓堂曾长期在江苏省、南京市工作，先后担任过金陵石化公司总经理、常州市市长、江苏省副省长和苏州市委书记，对江苏和南京的国企情况了如指掌。2月27日，在720厂离退休干部座谈会上，杨晓堂言辞恳切地说：“国家需要720厂，720厂在行业中的重要地位不能动摇。”

　　对南京市政府而言，CEC的综合实力和它对720厂、772厂的重组方案，都具有极大吸引力：CEC注册资本57.34亿元，2003年实现销售收入304亿元，是国务院直管的大型企业集团，下属有16家全资子公司、30家控参股公司和两家境外公司，控股、参股6家上市公司，实力雄厚；重组后，两家新公司均注册登记和纳税在南京；CEC承诺全部接受和妥善安置现有在册职工，承继原企业的全部债权债务。

　　而且，重组后CEC还将源源不断给这两个企业投入增量资金和新项目。目前，720厂原规划的年产100亿片IC引线框架项目已经启动；CEC还将以南京长江电子信息产业集团有限公司为核心，组建“中国雷达集团公司”。

　　CEC还承诺，将把LED(半导体照明)项目放到南京三乐电子信息产业集团公司，将其打造成CEC绿色照明产业的主要基地。预计到“十一五”末，两家新公司将累计实现投资15亿元，年产值85亿元，年实现利润12亿元。

　　国企改制改弦易辙？

　　犹如“随风潜入夜”，不经意间人们发现，通过CEC对720厂、772厂的重组，南京市国企改革的路径似乎正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南京本地报纸在显著位置这样引述南京市市长蒋宏坤的讲话：“两家大型国企通过CEC完成重大战略重组……标志着南京大型国企改革迈出了坚实一步。它是中央大型企业带动地方国企做大做强的尝试，有利于国有经济对关键领域的控制”，“国企改革不是简单出让给民企”。江苏省副省长吴瑞林也称其“为地方国有企业改革找到了新的方向”。

　　而三年前，在南京市的国企改制中，民营企业是被地方政府寄于厚望的生力军。2002年3月，南京市政府在《全市经济体制改革实施要点》中就曾旗帜鲜明地提出，要“鼓励民营企业收购兼并公有制企业，参与国企改革，在改制过程中享有与国有资本出资人同等的权利和义务”。

　　2003年6月，南京市政府改革办在《关于进一步加快推进国有企业改革的实施意见》中，又进一步提出了南京市国企改革的“基本原则”，其中重要的一条就是努力做到“五到位”，即“企业整体改制到位，国有资本退出到位，职工身份置换到位，社会保险落实到位，债权债务处理到位”。

　　进入2004年，南京市政府更将发展民营工业企业提上重要议事日程。当年2月，南京市副市长陈家宝率该市有关部门及民营企业代表一行80多人，考察学习浙江省发展民营工业的经验。在随后召开的“全市进一步加快发展民营经济工作会议”上，南京市市长蒋宏坤强调：“加快制造业发展，是南京的第一方略，也是今后一个时期民营经济发展的重中之重”，“如果我们的民营工业企业、民营工业投入能够占到全市的三分之二，全市的工业经济将实现历史性的重大突破”。

　　与此改制思路相配，这两年，民企收购国企的案例在南京不胜枚举：上海复星集团收购南钢、金鹰集团收购新百、三胞集团收购宏图高科。

　　而此次CEC与720厂、772厂的重组，却是国企与国企间的整合，这是否意味着南京的国企改革将改弦易辙？

　　“国企之间的战略重组，只是我们国有企业改制中的一种模式，绝对不是一刀切，无论过去、现在和将来，我们对民企和国企都坚持一视同仁。”2月24日上午，刚参加完南京市国资委揭牌仪式的张洪彩接受本报记者的专访，阐述了南京国企改革的基本思路，“中央没有要求，今后所有国企的重组，必须千篇一律地与中央国企重组，我们也没有这个要求。不论国企还是民企，只要重组方符合我们的条件——做实业、有综合实力、有增量投入、与被重组企业有产业关联度、重组后企业能持续发展，都可以成为我们的战略合作伙伴。”

　　然而，国企与国企重组，被重组企业是否会继续受到旧有体制和机制的束缚？

　　张洪彩和刘诗武都表示，这种担心大可不必。他们认为，尽管CEC与720厂、772厂重组后，两个新企业的资本属性没变，但新公司是按照现代企业制度和法人治理结构建立并运作的，其内部管理体制和机制已与传统国企完全不同。“重组后，两个新公司还会继续改制。”刘诗武说。

　　但长期关注国企改革的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企业所副所长张文魁却表示，国有企业之间的相互持股，绝对不会成为国企改革的主流，而让民企来并购重组国企，应该成为国企改制的主流方式。

　　“由国有企业来参与另一个国有企业的改制，决策者可以避免被戴上国有资产流失的帽子，即使这个国有企业以很低的价格出售了，但还是国有资产，所以没有政治风险。”张文魁说，“但找一个实力雄厚的大国有企业来接盘，这个大国有企业的机制仍然没有根本转换，这是最深层次的弊端。”

　　张文魁认为，国有企业间重组后成立的新公司，以后仍然会面临深度改制问题。未来进行深度改制，是被重组企业今后必须要过的一道“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