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周刊：每月转移9亿 目击深圳地下钱庄交易

　　□赢周刊记者 佐伊

　　规模较大的地下钱庄每天每家兑换并转移的资金达1000万元～3000万元人民币，一个月下来，单是一家地下钱庄兑换并转移的资金便可高达9亿多。

　　与江浙、福建一带地下金融中的信贷业务“繁荣”不一样，广东一带地下金融的汇兑 业务非常发达。据专家估计，仅深圳一个城市，2004年与香港之间通过地下汇兑的交易金额就高达1000亿元人民币。全省而言，加上地下信贷、私募基金等，广东省地下金融的规模可能超过5000亿元。

　　近日，记者通过各种关系和熟人介绍，找到深圳的一位中小企业主，在她的引领下前往深圳进行私下暗访，见证了地下钱庄的“繁荣”。

　　亲历地下钱庄

　　艾老板是深圳一家中小企业的女老板，前些天要拿一张中国银行开具的25万元转帐支票到一家地下钱庄换取现金。在去钱庄的路上，记者和艾老板聊了起来。

　　“这张转帐支票，在银行不能直接取钱，”艾老板说。

　　“那这张支票拿到他们那里(钱庄)就能取出现金吗？”记者问。

　　“他们可以啊，嘿嘿。想什么时候换就什么时候换，很方便的，”艾老板得意地说。

　　“您是怎么知道那里可以换钱的？”记者问。

　　“熟人介绍呗，不是熟人他们才不给你换呢，”艾老板神秘地说。

　　“那里每天这么换钱，资金量大吗？”记者接着问。

　　“每天少说都几千万了。你说大不大？”艾老板反问道。

　　记者跟随艾老板走进一家卖服装的商店。“每天都有很多人在这里换港币、美元、欧元等等。待会儿进去以后你别说话。不是和你开玩笑，他们装了监控摄像头的。”艾老板一再警告记者。

　　在这家服装店里，没什么人来买衣服，店里一个男孩看见艾老板进来，微笑着和她打招呼，一看就知道她已是这里的熟客。进来的人都不看衣服，而是直接走向里面的一间办公室。

　　汇兑只要三分钟

　　记者跟随艾老板进到这间不到20平方米的办公室，工作人员就两个女人，一张桌子，一部电话，一个计算器，桌子旁边放着点钞机，客人直接用塑料袋或者报纸包着大把大把的现钞来换外币，未轮到的就坐在一旁等候。来这里换钱的多是熟人，彼此之间不用多问，直接告诉工作人员要换多少现金，汇到哪里去即可。

　　如果个人到银行换汇，政府规定有一定的用汇限额。超过限额的，还要先到外汇局审核真实性后才能到银行办理汇兑手续。而且个人到银行购汇需要办理一系列的相关手续，提供不少证件和证明，过程比较繁琐。例如，国家规定：自费留学人员出国购汇限额为2万美元，如有人申请办理，银行要严格审核个人的购汇申请书、境外大学录取通知书、已办妥签证的护照、留学费用通知单等多项有效证明。

　　而在地下钱庄，这些麻烦事都不会有。与在银行排队换汇相比，这里的速度快得惊人，记者注意到，每个在这里汇兑的人停留的时间平均只有三分钟左右。对来这里的人的各种需求，钱庄大都可以满足。这里主要是换汇，不需要像银行那样排长队，也不需要像银行那样填很多单。没有人会问这个钱从哪里来，也不会问这个钱汇出去后做什么用。最后只要在账本上写下名字和电话就可以了。记者看到，一个男人要把十几万人民币汇出境，什么证明和表格都不需要出具或填写，工作人员就给他办妥了。

　　做熟不做生

　　虽然人不算多，但是工作人员始终忙个不停，不断有电话打进来，询问兑换的汇率。有一个电话是问美元兑人民币汇率的，工作人员告诉对方：“你换得多吗？1美元兑人民币8.23元。”

　　地下钱庄有自己的汇率行情，而且时时波动。一般而言，人民币的币值比官方的币值要高。以港元兑人民币为例，港元兑人民币一般为1：1.06左右，而地下钱庄行情一般在1：1.04左右。在银行兑换的平均牌价是1美元兑8.27元人民币，在地下钱庄，1美元兑8.23元人民币左右，钱庄赚的是中间的差价。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男一女进来，把一大堆用报纸包着的钱拿了出来。“帮我把这30万美元汇到西班牙去，”男的说。“行，没问题，”工作人员微笑着说。两分钟后，这名工作人员告诉他们，可以了。两个人在账本上签上名就离开了。

　　记者和艾老板在里面呆了不到10分钟。艾老板从钱庄取了25万元人民币现钞。出来的时候，艾老板告诉记者今天的生意不算很好，人比较少，人多的时候都要排队。“你不知道，有些人拿着几百万元人民币过来换钱，不用这里的点钞机，自己带着点钞机过来数钱。1000万元人民币换外币都可以换出来，这钱要是拿到银行，怎么能换到这么多呢？所以说，几十万元在这里根本算不了什么，”

　　钱庄的人一般做熟不做生，刚开始时大多由熟人带去，否则要收很高的手续费，一些规模稍大的钱庄干脆就不做陌生人的生意。按照艾老板提供的地点，第二天，记者带着1万元人民币试图到深圳市中心某电子产品市场换汇，记者不知道哪个柜台可以换钱，只好一个一个低声打听。有一个柜台的男孩一听记者要换外币，迟疑了一下说“可以”，但接着说：“不熟悉的人我们一般不做，你给这个人打电话问问吧。”说完递给记者一张印着某某市场某某展销部的人的名片，让记者自己打电话去问。

　　-记者手记

　　地下钱庄：存在就是合理吗？

　　国内目前对于外汇依旧实行管制，结汇容易购汇难，人民币在资本项目方面还不能自由兑换。除了贸易用汇以及国家规定的一些用汇项目(如出国留学、旅游、探亲等)之外，不允许中国居民随便用人民币兑换外币。同样，外国居民也不能随便将持有的人民币兑换成硬通货带出中国国境。

　　地下钱庄买卖的外币主要来源于珠三角一带的企业。虽然中国外汇体制在逐步放宽，实现了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实行银行结售汇制度及资本项目外汇管制等，但是，强制性的结汇与限制性的售汇仍然使企业难以具备外汇的支配权，企业正常的用汇需求受到限制，并且要承担较大的外汇风险以及银行买卖价差的成本，所以，很多企业尤其是中小企业倾向于与地下钱庄合作，手续简单、快捷，资金周转快，而且能够逃避银行、税务、工商等部门的监管。

　　庞大的市场需求量和高额利润，就是地下钱庄的驱动力量。

　　艾老板告诉记者，地下钱庄利润来源主要有两方面：一是赚取外汇利差，二是手续费收入。到地下钱庄换汇、手续费一般是1.5‰～2‰。“这也得看人，熟人、换的金额越大，手续费就低一点，薄利多销嘛。”艾老板到地下钱庄用转帐支票换现金，25万元收手续费3‰。

　　地下金融活动的最大特点是采取现金交易，其目的不仅是为了逃避金融监管，更重要的是在深港两地运送港币或人民币。一位在中国农业银行广东省行工作的业内人士向记者透露：“央行都掌握有地下钱庄交易的情况。我们也知道他们背后是怎么交易的，但是监管部门很难实行监控。”

　　据这位银行界人士介绍，内地客户如要将现金汇出境，双方谈好人民币与美元或港元的汇率和手续费后，地下钱庄的人只要打个电话给香港或境外其他地方的钱庄，告诉对方往帐户里打入谈好的价钱，然后把帐号和密码告诉内地客户，整个交易过程只需要两三分钟就可以完成。如果在境外的人要取钱，内地客户告诉境外的人帐号和密码，拿着这个帐号和密码到当地的钱庄，就可以得到内地汇出去的现金。至于汇出去的钱有什么用途，钱庄的人一概不问。

　　正因为钱庄有这样那样的好处，以及对客户资金来源没有任何核实，所以在钱庄汇兑的现金中，哪些是外汇违法犯罪资金都很难辨别。一些人将境内获得的非法收入转移到境外，这就是近年来人们逐渐关注的所谓“洗钱”。这些非法所得的现金通过钱庄流出境外，实现资金转移，等把钱洗“白”了再回流。

　　另外，一些境外居民将在境外取得的人民币，通过某种非法途径运回国内投资于中国资本市场，并将投资所得再以地下钱庄的途径换成美元等硬通货带出境外。

　　“实际上，地下钱庄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汇兑这些问题还不算很大，关键在于这种方式会给一些洗钱的人提供方便之门，但是他们做得太隐蔽了，监管部门很难深入。”这位农行人士告诉记者。

　　有媒体曾经报道说，在深圳从事汇兑业务的地下交易点或地下钱庄至少有100个以上。实际上可能远远超过这个数目。“100个？不止吧，1000个都有，”艾老板说。周围很多冷饮店、皮具店等，说不定就是一个个地下钱庄的兑换点，只是这些店的规模小而已。

　　“这些钱庄都放着大量的现金。” 农行人士告诉记者，“钱庄每天的资金流量并不比银行的少，生意好的时候，这里每天的现金流量有时比一家大银行还多，而且他们之间的关系遍布世界各地。”

　　有统计数据表明，不同规模的地下兑换点资金吞吐量是不同的，一些规模较大的地下钱庄每家每天兑换并转移的资金规模为1000万元到3000万元人民币。以此算来，一家地下钱庄一个月兑换并转移的资金便可高达9亿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