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储棉巨亏内幕调查:国家发改委两记重拳惊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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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finance.sina.com.cn 2005年01月20日 16:37 南方周末 | |||||||||
本报驻京记者 庞瑞锋 作为政策性公司,中储棉原本肩负着调节棉花余缺、平衡市场供求的职能,但在棉价高涨的诱惑下,它似乎参与了一场本不属于自己的游戏,结果陷入困境。 从去年六七月份起,当国内棉价一路暴跌时,雷香菊就应该知道大错已经铸成。巨额
1月13日,这一天终于到来。新华社发表一篇公开报道,中国储备棉管理总公司(以下简称中储棉)因决策失误,导致巨额亏损6亿元。 雷香菊是中储棉的总经理,亏损报出之后,记者数次拨打她的手机,电话已经由他人代接。 根据新华社的报道,亏损6亿元,这还只是相对保守的估计。如果按市场价格计算,真正亏损接近10亿元。 中储棉成立于2003年3月,它的注册资金也不过10亿元左右。和中航油集团一样,它也是国资委属下的189家中央企业之一。历史或许有惊人相似,它也像中航油公司一样,在几乎赔掉整个公司之后,巨额亏损才暴露出来。 不同的是,中航油栽在石油期货上,这次中储棉却倒在棉花进口上。 据了解雷香菊的人说,她作风干练,相当精明,从事棉花行业工作20多年。在执掌中储棉之前,她曾任中华全国供销总社棉麻局副局长、华棉储备管理中心主任等。目前还兼任中国棉花协会副会长。 进口棉花失算、亏损暴露之后,雷香菊备受指责。 目前,国家发改委和国资委已经组成联合调查组,开始对中储棉巨亏事件着手调查。中储棉负责新闻宣传的人说,调查过程中,公司不便说话,结论可能会很快作出。雷香菊的缄默态度显然可以理解。 不过,公众似乎有理由知道,为什么一家新成立的大型国企会在一夜之间突陷困境。 似是而非的市场预测 对整个棉纺织行业的人士来说,2003棉花年度(从2003年8月到2004年8月)经历了大喜大悲。在这一棉花年度里,棉花价格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暴涨,继而是暴跌。 这种发生在国内棉花市场上的惊涛骇浪,最终打翻了新近闯入的中储棉。 价格暴涨是从一系列似是而非的市场预测开始的。 事后,新疆一家大棉麻公司的老总感慨说,雷香菊失手,也跟并不准确的各种对缺口的判断有关。 2003年9月,在一次全国棉花形势分析会上,有关主管部门宣布,由于受不利气候因素影响,2004年中国棉花产量将不超过520万吨。消息一出,在整个行业引起震动,因为这将是自2000年以来单产最低的一年。 当年9到10月,主要产棉区连续阴雨,人们对棉花产量的预测更为悲观,估计只有487万吨。国内对纺织用棉持续增长,供需之间开始出现缺口。 据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棉麻公司总经理盛勇回忆,关于棉花供需缺口的判断,当时一些部门均发布过预测。缺口最多的时候,有判断认为将达到250万吨。而根据WTO签订的协议,中国在2004年配额不过89.4万吨。 用棉紧张的信息迅速传导到价格上。 9月初,棉花的收购价格尚在1万元/吨左右,销售价格是12000元-13000元/吨。到了10月底,棉花收购和销售价格分别达到了14000元/吨和16000元/吨。到了11月,棉花销售价格达到19000元/吨以上。 盛勇说,此时棉商手里即使有棉花,也都紧攥不放,以图囤积居奇。他表示,回过头去看,缺棉情形并未如当时判断那样严重。但是在当时,一些即使不懂棉花的,如果有资金,也参与进来炒棉花。 “当时凡是手里有棉花的,整个行业里的人都相信,棉价肯定能涨到20000元/吨。”盛勇说。 从2003年11月至次年2月,棉价一直维持高位运行,但基本上是有价无市,大家都手握棉花,等待一个更好的价格。由于棉价高涨,不少棉纺织加工企业只能关门歇业。 棉价的一路走高,让中储棉看到了赢利的机会。 根据当初国务院的批复精神,中储棉主要负责国家储备棉的经营管理,自主经营、自负盈亏。但作为国家政策性公司,它又肩负着调节棉花余缺、平衡市场供求的职能。但是,中储棉显然走得更远。 中储棉决定,直接大批进口棉花,因为它手里握有国家发改委批准的进口配额。 “在国内棉价疯涨的时候,谁能拿到进口配额,就意味着赚大钱。”中国棉花协会副会长朱兰芬说。 原因很简单,因为国际和国内棉价存在巨大价差。在国内棉价高峰时,进口棉的到岸价比国棉价格大约低2000元/吨,平均低1500元/吨。 而且,整个行业弥漫着乐观的判断,坚信棉价要涨到20000元/吨。 2003年10月,中储棉突然决定进口15万吨棉花;随后几个月又陆续进口了10多万吨。这批进口棉花并不是充实国家储备棉,而是以经营性为目的的商品棉。中储棉拿到进口棉时,是打算加价后卖给国内棉纺企业。 在这一行为中,中储棉扮演的不是一个维护市场稳定的政策性公司,而是以牟取公司利润最大化的经营性公司。如果棉价不跌,中储棉大量进口棉花,必将获得暴利。 市场方面的反应似乎也支持雷香菊的大胆进口行为。 有些拿不到配额又急需采购棉花的棉纺企业,就转而委托由中储棉进口,并交纳10%-20%的定金。江苏张家港一家企业就交了5000万元的定金。拿到定金,雷香菊找到美国三大棉商,大批进口棉花。 盛勇分析说,整个市场对棉花供需缺口的判断,以及这些交定金的棉纺企业的订单,可能影响了她在棉花进口上的决策。 看得见的手平抑棉价 没有只涨不跌的市场,看得见的手对棉价发挥了作用。 为了平抑棉花价格的非理性暴涨,2003年11月底,国家发改委追加了50万吨的棉花进口配额。2004年2月底,又追加了100万吨的配额。加上原有的89.4万吨的配额,整个2003棉花年度的总配额达到了239.4万吨。 国家发改委的两记重拳,再加上其他宏观调控政策,如严控纺织行业的信贷等,结束了棉花价格持续了数月的涨势。100万吨的配额公布后,从2004年3月开始,棉价一路下跌,到6月中旬已经跌到14000元/吨左右。 棉价下跌时,中储棉的进口棉才开始陆续到港,并且大部分到港是在6月份之后。此时棉价与当时高峰时期相比,跌幅之深已经足以让当初拿到大批配额的国有贸易商遭受重创。 中储棉损失尤其惨重。 由于棉价大跌,很多向中储棉交了定金的企业,包括那家交了5000万元定金的张家港企业,在权衡之后,索性不要定金了。进口的棉花几乎全窝在中储棉手里。 新华社的报道称,中储棉此次进口的20多万吨棉花,最保守的估计,其成本也应在16000元/吨以上,这还不包括相当可观的财务费用。目前中储棉尚有20万吨进口棉花在手里。 到了2004年6月时,中储棉巨额亏损之事,已经开始在棉纺行业里传开。 据知情人士透露,为了摆脱困境,当时中储棉曾找到有关部门,希望将它进口的这批棉花按照成本价予以收购,作为国家储备棉。但是,有关部门曾一直不同意。理由是中储棉进口这批棉花时,并不是储备棉,而是为了赢利,所以亏损后,不能由国家埋单。 期间又传出,中储棉进口棉花,占压大批资金,而且从事这种经营性的进口,又不能完全信赖从农发行贷款,因而在大批进口的棉花到港后,没钱提货,大量滞留上海港和宁波港,有的时间长达数月之久。 8月份,雷香菊在和一家国内大棉麻公司的老总私下聊天时,承认巨额亏损已经形成了。她并反思说,出现这么大的亏损,主要是心态,自己损失只能自己承担。 但是,损失也并没有全部由中储棉承担。 8月底,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外界无从知晓。有关部门最后改变态度,同意将中储棉进口的棉花以不高于13100元/吨的价格收储。历经一番折腾后,这批商品棉陆续在此10月底前,进了国家储备库。 新华社则据此作出保守估计,中储棉亏损在6亿元以上;大胆估计是它亏了接近10亿元,几乎赔了全部家当。 以13100元/吨的价格,是一个高于市场的价格。在11月初,中储棉公布,将按不高于11500元/吨的价格收储国家储备棉。即使按此价格进行测算,它的真正亏损额也应接近10亿元。 公司从成立,到几乎赔完,不到一年半光景。 “它进口的量太大了,对整个后期风险判断又重大失误,所以大亏。”朱兰芬说。 本不应发生的亏损如果中储棉按照其成立的初衷,它本不应有机会去犯如此大的错误。 2002年底,在国务院对组建中储棉的批复中,明示了它的意义:是进一步深化棉花流通体制改革、完善棉花宏观调控体系的重要举措。受国务院委托,它负责国家储备棉的经营管理。 批复还同意,赋予它棉花进出口经营权。 根据国务院的批复,国家发改委对中储棉公司实行业务指导。不过,发改委经贸司司长毕井泉表示,这一批复并没有说明,中储棉公司不可以从事经营性的棉花进出口业务。 但是,根据中储棉公司的基本职责———根据国家计划和指令,负责中央储备棉的购进、储存、调运、销售和进出口业务,显然,如果中储棉公司进口棉花,应该是出于补充储备棉的目的。 这一点,从目前国家对棉花进口配额的管理上,也能看出来。 根据中国入世议定书附件8,进口棉花配额的33%被分配给国有贸易企业,67%被分配给非国有贸易企业。后者以众多符合条件的棉纺织企业为主,通过进口以补充生产需求。 但是分享33%配额的国有贸易企业只有4家:中纺棉进出口总公司、北京纺织工业供销公司、天津纺织工业供销公司、上海纺织原料公司。由于这4家企业是国有贸易企业,进出口棉花牟取利润,是正常企业经营行为。 不过,中储棉公司成立后,似乎顺理成章地成为分享这33%棉花配额的五巨头之一。 但是,它并不是真正的贸易商,而是一家政策性公司。如果进口棉花,只是单纯地牟取经营性赢利,它获得配额的理由,以及国家发改委将稀缺的配额发给它的理由,似乎都缺乏依据。 然而,中储棉公司却成为分到最多棉花份额的公司之一。 整个2003年棉花年度,国家共发放棉花进口配额239.2万吨。按照分配比例,5家企业大约可分得80万吨的棉花配额。不过,中储棉一家公司就获得了超过25万吨的棉花配额。 当时棉价一路上涨时,很多棉商对这家公司握有大把配额眼红耳热,羡慕不已。但没想到,棉花价格急剧下挫时,这家公司却蒙受巨大亏损。 作为政策性公司的中储棉公司,它参与了一场不属于它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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