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响基层政权最大的风险 湖南基层政权考察报告(5)

　　农村社会阶层分析

　　23日，至衡阳县。对于我提出的农村社会当前阶层分化问题，当地一位乡长(下称D乡长)表示观察这方面很有意义。

　　现阶段农村社会主要阶层其实是比较动荡的时期，这反映在劳动方式、思想动态、生活方式、观念等方面。另外一个主要特点就是农民的公民意识苏醒，而且越来越强烈。总体上经济体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利益多元化、所有制多元化、观念多元化，迫切要求政府管理方式必须有进步。

　　D乡长应该看过不少书，他说现在看农村，资金、人才都不向农村流动，而是输出。

　　农村阶层最大的部分是种田者，主要是弱势群体，如老人、妇女和儿童。这部分人大约占所有农村人口的80%。第二部分是亦工亦农的“两栖”者，他们随着利益、时间和政策而不断变化着。第三部分是农村的富裕群体，他们现在基本上是农村经济、政治、文化生活的主导力量，左右着乡村，这部分人群有的通过村民选举成为村干部，也有的利用其势力成为村霸等恶势力。第四部分是一些特困群体，如五保户、大病者等。第五部分是边缘人物，其中有一些是因为意外事件、法律判刑或以前的政治事件下降到最底层的。

　　另外还有已经落户到城市的农民，也没有切断和农村的实际联系，他们还在很多方面影响着农村。现在特别需要关注的是打工群体，他们既在体制内又在体制外，是当前农村最活跃的因素。

　　对于乡镇政权，D乡长把它喻为一把宝刀，无论失败还是成功，宝刀是没有错的。现在农村的阶层是需要乡镇政权存在的，其实乡镇政权和干部也是公共产品。建设和谐社会是现在最重要的，公平应是最大的目标。

　　信心与灰心并存

　　另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机关干部(下称干部E)曾在乡镇工作了十几年。他前段时间去调查，问农民：现在好不好？他们说：现在好，负担轻，丰衣足食，很满意。干部E又问他们乡镇干部好不好？他们说：最不满意的就是乡镇干部了。

　　E说，乡镇干部的心态则是信心与灰心并存的。一方面看见中国的发展感到很有信心，另一方面看见自己的处境越来越不好很是灰心。总希望在国家的大发展中自身问题可以解决。

　　对于税费改革应该说是很好的，被誉为中国农村第三次革命，当时说的目标是“减轻、规范、稳定”。减轻基本是做到了，但规范和稳定其实还没做到。

　　“得利者”与“失利者”

　　23日晚，晚饭约了两个干部。一个在机关苦笑自己是失利阶层，说另一个在一线的乡干部是得利阶层。

　　“失利者”说，以前乡镇干部还没看清楚，对准了农民，现在看清楚了是体制的问题。他们最知道农民在想什么、需要什么，如果有大的动荡，乡镇干部自身问题没有得到很好解决时，他们可能就是最不稳定的因素。

　　“得利者”则说，乡镇干部也很可怜啊！现在有的是女人(妻子)养男人(干部)。干部也是劳动者，首先是个人，应该发工资。

　　两人说，现在乡镇干部都在问：“三农”问题有多少可以归罪于乡镇？农民、工厂可以承包，但机关不能承包，自己本身不能生钱。

　　乡镇人大的尴尬

　　26日遇到一位乡人大主席，他向我讲了县乡政治生态中人大的一些故事。他总体的观点是乡镇人大职能和作用还没有得到很好的发挥。其原因主要是体制问题。人大主席或主任一般兼任党委副书记，监督和决策作用偏小。

　　按法律人大主要有重大事项的决定权、监督权和选举权三项权力。乡镇人大主任现在主要是靠个人作用，缺乏制度作用。乡镇政府按法律讲应该对同级人民代表大会和上级政府同时负责，但现实中主要是对上级政府负责。另外，乡镇人大不是常设机构，这也制约了人大作用的发挥。“我还能做什么？”

　　12月27日，采访一位乡长。他说，现在是外面说乡镇干部不好，而农民也骂我们。现在最难的是财税工作，乡镇主要收入来自国税、地税和财政三个机构。我们乡在岗干部180多人，退休30多人，共200多人，包括了七站八所人员。去年未减税前我们的任务共计500多万元。

　　现在乡镇政府的责、权、利完全分离。如果站在依法行政的角度，我都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了。比如管土地的国土部门、管采矿的地矿部门、管非法经营的工商部门、管治安的公安部门，从法律上讲他们都是相关方面的负责，但实际上责任全部都是乡镇干部一把手的。财税、计生、安全生产、社会综合治理都是“一票否决”。今年我和市里签的第一责任人保证书就有15份，我兼任的各种小组组长就有20个。

　　我到这个岗位是两年，其间全市就有13个乡镇主要领导因为“一票否决”给免职了。加上提拔或调走的，我来这不到七个月时我的资历就在全市排列前茅了。也就是基本上换了一遍，这样对基层组织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28日夜，涟源大雪。今天去了几趟车站都说道路被封而火车也没票。在火车站门口的阳光下我站了很久，突然想起那句“马蹄向南客北望”的诗来。

　　是的，这样的日子，每个人都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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