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响基层政权最大的风险 湖南基层政权考察报告(2)

　　月湾村的乱与治

　　下午看见了月湾村的一支书方红，宽宽的脸庞，坚毅的样子。该村有1463人，14个组，405户，1200亩田。

　　从1992年至2002年底，这个村子共有上访事件2200多人次，县、省、中央都到过，最严重的时候十几台拖拉机载着农民围住了县委，由此落下一句俗话“世界有海湾，湘阴有月湾”。

　　2003年9月2日，月湾村召开了党员民主生活会，31条17项批评意见和建议被激烈提出。一份会议记录列出的有，党员老龄化、支书接班人青黄不接、上访隐患多、部分农田抛荒、培养经济大户、固定资产缺乏管理、希望一支书想办法引资金和项目等等。

　　方红采取措施除了整顿村班子外就是各个“击破”，有八个老上访户，他和几个干部一人包一个，上门询问争取解决问题或有个答复。“其实为什么以前农民总不找村里直接到乡、县和省里呢？关键是已经不相信你了，这是最可怕的。而现在问题解决了，我们这里是领导来得多，参观学习的多，来投资的也很多了。”方说。

　　湘阴县一支书办公室主任范武林介绍说，一支书制度从2002年12月开始，就是从县乡机关选派有农村工作经验和年轻的干部任村支部一支书。一支书主要工作是“五个一”：建强一个班子，发展一批党员，培育一批经济亮点，引进一个项目或一笔资金，确保一方稳定。他说现在的一支书不是以前的“四清”工作组，也不是过去意义上的蹲点或扶贫，要一干三年，严格考核。他统计说，一支书进村后一年内，全县共调整村级班子115个，调整干部207人，这样的力度是从未有过的。

　　一支书怎么带来资金呢？我问月湾村所在的石塘乡周孟龙书记。周说，主要是一支书所在的县乡机关支持一点，一支书一般能力强交际多，自己也去外边跑项目和资金，给农民带来实惠。而这418位一支书中先后已有五十多位得到提拔。

　　我想起党校覃教授提出的“一支书”制度需要完善的几个问题，如第一次为期三年的蹲点后，这一行动如何制度化？如果推行这一行动的主要领导干部被调动，这一行动的命运又将如何？如何处理好下去蹲点的“一支书”的个人利益。

　　晚上又和周孟龙书记及西林乡一支书指导员(即协调管理本乡一支书的下派干部)王勇聊了很多。四十多岁的周书记有个很有意思的观点就是“三位一体”，即党支部、村委会和农村的各种经济协会领导合三为一。现在石塘乡已经有了五六个农民自办的协会，他希望能通过董事会股东选举产生会长，并且这样的会长如果能得到全体村民和党支部的认可当然最好。我问他，如果这样权力会不会过于集中？他说，这有些可能，但因为都是党的领导，具体的还会有副书记、副会长、村民和党员来制约。

　　能人治村

　　“白水路好走，月湾境难过。”这是另外一句知名的话。通往白水那条必经月湾边的公路曾经经常被农民拦堵，以讨公平。19日早晨我来到这个村看见了这条路。路很干净，旁边的村子几乎家家门口都铺上了水泥路。一个村民说，有了路就可以图发展了。

　　下午我和袁家铺新华村一支书刘锦来到新华村，采访了几个村民和支书熊建清。这个村子2480人，只有2200亩田，有的不到1分地，“种地是没出路的了。”熊建清是典型的能人治村。他两年前还在向广州、上海贩运生猪，利润不薄。而这两年忙着和一支书跑资金、跑项目。现在他自己一月的工资是270元，他说，以后这个支书怎么当真是个问题，总得有饭吃。以前他也见到干部抓鸡赶猪抵农业税的事，而现在干部办实事了，农业税减免了就好了。兰镇长的“七大难”

　　坐着刘锦的摩托车，约半小时到了袁家铺镇政府那老式的两层楼房。

　　与袁家铺镇长兰孟军面对面坐在桌子两边，我们不停地吸烟不停地谈。他军人出身，1985年复员回乡。现在全镇有2万人口，因为临近公路，经济条件和发展在湘阴算是中上的，而他自己主要负责镇里的经济工作。他说农民人口占中国的大部分，日常事务几乎都得由乡镇处理，乡镇干部总体是好的，中国的干部中最难做的就是乡镇干部了。接着他一连说了七大难点，看来是思考已久。

　　一难在人事无权。工资卡在个人手上又是县里发，干不好我能拿他怎么办呢？

　　二难在财政。袁家铺镇总体经济水平在全县乡镇能进前三位，不过财政缺口还是很大。去年农业税完成了86.4万元，今年湖南减免农业税3个百分点后是48万元，但因农民外出打工等情况现在还亏20万元。有些农民是有钱有粮但就是不交，我也没有强制权，没办法。

　　三是债务负担重。镇上历年债务累计达200万~300万元，湖南有的乡镇还上千万元。

　　四是支出大。今年镇上支出控制很“死”，支出的大头在基建上，这里一发洪水就被淹，去年光修水利就投入200万元。

　　五是上边政策不配套，农民法律意识也不高。比如不少外出打工的农民几年都不回来，但按政策他的地也要交税。另外，粮食直补政策初衷是很好的，但实际中有些不公平。比如对以往每年按时交纳的农民与有钱不交税的农民都一样直补，交税的就很不乐意，这样明年我们的农业税就很难收了。

　　六是教育经费难。七是舆论环境不好，对乡镇干部关心不够。

　　我问兰镇长有什么好点子解决这些问题。他说，没什么好办法，无非是发展经济、提高教育投入和多服务农村。

　　我又问他关于现在的撤乡并镇他怎么看。他说这样的矛盾可能更大，就说并村，如果三个村并为一个，一共才四五个干部，要是远点的村有个打架都不一定知道。如果我们镇和周围的三个乡镇合并了，那直径可就是40公里。现在都实行首长负责制，表面上合并了人员少了财政压力小了，但是如果死了一个人就可能得支出20个干部的开支啊。

　　乡镇改革是个系统，上面不改革只改下面是不可能的。比如林业系统，由林业部(国家林业局)到省林业厅到县林业局都是一级级的中间传达机构，而最后落实还得看乡镇的。

　　我们又谈到村民自治，兰镇长认为海选有好处，不过也有问题。选出的人至少在一方面是能人，不过为大多数人赚钱的人毕竟不多，所以基层政权不稳定的因素也就在这。有的可能就是为了自己利益，这样会形成经济控制地方政治的情况。现在又到了换届选举的时候，没人愿意当村干部，有能力的人也都出去打工了。

　　据他介绍，现在全镇有党员898名，30岁以下的不足50人。现在提倡发展有一技之长的年轻人入党，上40岁就不好入党了，不过现实很难。

　　镇上现在有70多位干部，117位老师，加上七站八所和退休的总共有280多人，是太多了。照这样下去，现在19个行政干部三年后就要增加到至少80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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