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矿难

　　12月28日，铜川矿务局和陈家山煤矿联合召开协调会，处理陈家山煤矿“11.28”事故工亡职工善后事宜。

　　在黄小丽和陈家山煤矿签订的赔偿协议上写着：丧葬补助金5730.60元，一次性工亡补助金45844.80元，共计51575.40元。

　　有的矿工自从出事以后，就再也没有到煤矿露过面。

　　有一个该退休没退的老人，这次没上来，可大家都觉得这对于他来说是种解脱。

　　本报记者 孙瑞 发自陕西铜川

　　2004年岁尾，陈家山煤矿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煤矿旁边的小桥上，一位大约60岁的老人面带微笑，兜售着她的花生、瓜子。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仿佛这里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我们向老人询问在哪里能见到“11.28”矿难的遇难者家属，她指着桥对面高矮不齐的民房说：“那边到处都是。”

　　过了桥，向前走不到两分钟，就看到三位中年妇女围着露天的水管洗衣服、冲拖把。

　　我们再次问起到哪里能找到遇难者家属，一位正在冲拖把的妇女低声说：“我就是。”她没有抬头，也许是为了掩饰哭红的双眼。

　　她叫黄小丽，丈夫张军善在采煤区当了20多年的班长，今年才调到灭火队，哪知道就出了事。

　　她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房间里没有太多的摆设，除了床和桌子之外，只有一台18英寸的电视机。整个屋子最惹人注意的是墙上几张莲花水彩画，上面写着“纪念我的父亲”。这是大女儿张颖画的。

　　黄小丽有三个孩子，大女儿张颖今年17岁，在兰州电脑学校上学，因为父亲出了事，目前暂时休学在家。一个男孩上初中，一个女孩在老家由父母带。

　　黄小丽没有城市户口，也没有工作。丈夫张军善遇难后，矿上赔偿了5万多元。张军善生前每月的工资是1116元，按照矿上的规定，老人和不满18周岁的孩子可以领取张军善工资的30%。“可老大明年就满18岁了，以后的学费可怎么办呀？”

　　在黄小丽和陈家山煤矿签订的赔偿协议上写着：丧葬补助金5730.60元，一次性工亡补助金45844.80元，共计51575.40元。

　　在遇难者家属中，黄小丽并不是最艰难的。“最惨的是程家，死了5口人。”

　　黄小丽把我们领到了程家大儿媳妇刘翠娥的家里。两间小套房里陈设简陋：只有两张床、一台小电视。

　　刘翠娥15岁的女儿告诉我们，父亲程增胜今年43岁，在“连上三个夜班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她默默地流泪，也不多说话。

　　黄小丽向我们介绍，程家一共四个孩子，程增胜还有两个弟弟：程增山和程健，妹妹程增菊今年30岁，妹夫叫赵红军。2001年“4.6”矿难中死了一个弟弟，这次矿难同时夺去了弟兄两人和妹夫及叔伯兄弟程增石四个人的性命。

　　这几家人现在已经没有男性劳动力，只留下12个未成年的孩子。

　　刘翠娥说，她家里一共得到赔偿金13.1万元。“都整整一个月了，尸体还没上来。铜川矿务局工会的人来慰问，拿了5000元钱的慰问金，最后还从赔偿金里扣除了，是拿俺的钱慰问俺啊。”

　　12月27日晚，维修机电的矿工苏文如约来到我住的小旅馆。

　　当我们问他这次事故后会给这里矿工的生活带来什么后遗症时，他大笑：“能有什么后遗症，没有后遗症。只要矿上说开工，马上就有人去上班，因为大家需要钱。”

　　这里所有矿工都和他一样，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也麻木了。“有些家属还羡慕别人得到十几万元的赔款。因为很多家庭一家只有一个人在工作，赡养老人、孩子上学都需要钱。有一个该退休的老人没退，这次没上来，可大家都觉得这对于他来说是种解脱。”

　　陈家山煤矿大约有3000余名矿工，目前有100多人在做善后抢救工作，其余都在家待命。

　　目前苏比较担心的是，“矿工从2005年1月1日开始放假，只能领到205元的生活费，但目前还没有最后决定，听说是先放假两个月。”

　　当我问到陈家山矿的煤矿资源已经接近枯竭时，苏文说：“其实再开采七八年没问题，关键是这次事故毁坏了大部分的设备，更新设备的损失至少在2个亿左右，停工最少三个月，三个月的损失最少1.5亿元。”

　　12月28日8时，陈家山“11.28”矿难遇难者家属陆续来到了陈家山煤矿的办公楼前。他们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来这里讨“说法”了。

　　陈家山煤矿宣传部副部长刘孝文告诉记者，目前该矿还处于紧急抢救之中，希望尽快能将其余131名遇难者尸体运出井外。

　　12月28日10时，在陈家山煤矿办公楼二楼会议室，铜川矿务局和陈家山煤矿联合召开陈家山煤矿“11.28”事故工亡职工善后事宜处理协调会。

　　铜川矿物局工会副主席慕生海、劳资处处长郭宝辉，陈家山矿工会主席王成柱、党委副书记李江屏四位领导与工亡家属面对面交流，就家属提出的各种问题，作了详细答复。

　　10时至11时，19位工亡家属向领导哭诉家中遇到的各种困难，希望就“家属、老人、房子、孩子上学”等问题领导作出答复。

　　11点10分，家属的情绪相对平静下来。穆生海等人均表示：对于家属的心情能够理解，对于家属提出的问题已经悉数记录，矿上会逐步解决家属的实际问题。

　　王成柱就工亡家属提出的共性问题作了答复。

　　对于调整住房的问题，王表示：原则上符合住房条件的家属，该矿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优先考虑解决工亡家属的住房问题，该矿将向铜川矿物局申请专项资金建家属楼，解决家属的住房问题。对于需要修缮的住房，由生活公司在年后开始动工，将按各家住房条件的轻重缓急，逐家解决。因为目前生活公司正处在抢险救灾工作中。

　　对于遇难者配偶及子女的工作问题，该矿在招聘劳工、参军及上技校等机会中，将优先考虑解决遇难者家属；并通过多种渠道解决其子女就业问题，不定期举办专业技术培训，遇难者子女可免费参加各种技能的培训，提高其就业机会；对于大中专院校毕业的子女，如果到矿物局的人才市场应聘者，将优先录取。

　　对于房费、水电费问题，王表示因该矿领导在紧急抢险救灾，希望矿工能够理解，年后将按各家的不同情况，逐步解决。

　　刘孝文表示：“这次矿难损失严重，主要是人员伤亡、家属赔偿、抢险救灾耗费的人力、物力及停产等方面带来的损失。由于伤亡人数众多给善后工作带来困难，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仅抢险救灾的时间最少都要三四个月，至少明年上半年是无法进行生产。矿工家属以后可能随时会提出各种困难，只要是合理的，我们就要解决，所以善后工作可能要维持很长时间。”

　　其次是对职工的工作士气带来了影响，有一些矿工因担心安全问题，有可能会离开该矿，且伤亡了一些骨干力量。

　　刘孝文出示了12月17日的职工思想动态调查报告。报告说，矿工普遍对今后的生活问题顾虑重重，有的迫于生活压力，希望早日恢复生产；有的认为矿井自然条件差，不如关闭。能否保证安全成为每一个矿工最为担心的问题，有的矿工自从出事以后，就再也没有到煤矿露过面。

　　报告表明：综采队原定员150人，遇难41人，现缺员32人；综掘一队原定员130人，遇难18人，缺员26人；综掘二队原定员130人，遇难18人，缺员36人；综掘三队定员130人，遇难18人，缺员34人；掘进一队110人，缺员34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