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薪农妇熊德明的尴尬温州行

　　11月30下午，一架从上海来的飞机徐徐降落在温州机场的跑道上。在旅客出口处，几名重庆籍的民工焦虑地向里头张望。当他们看到久盼的“讨薪农妇”熊德明时，激动万分地迎上去：“熊姐，我们终于把你盼到了！”此时此刻，见到老乡的熊德明不禁热泪夺眶而出。

　　熊德明，42岁的重庆云阳县普通农妇，因去年10月27日在家门口向下乡视察的温家宝总理“说实话讨工钱”，一举成为全国关注的人物。此行温州，她要为在温州打工的老乡“ 伤残讨赔”。

　　她的老乡在温州害了矽肺病

　　熊德明的目的地是温州市龙湾区。该区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产业——陶瓷品和石粉研磨(用作陶瓷产品)。据温州龙湾区政府有关领导介绍，该区原有陶瓷企业70多家，均系中小个体私营企业。但多年来，由于企业生产条件恶劣，业主对民工的劳动保护差，导致大批工人相继患上矽肺病。今年3月起，龙湾区开展专项整治工作。区政府除强制、自行关闭27家企业、通过停水停电等手段，继续关闭6家企业、停业整顿企业24家外，特别对所有陶瓷业的生产一线工人进行普查。结果共统计掌握生产工人3142人，其中有相当部分的工人是来自重庆市云阳县的农民。据温州市及重庆市职业病防治中心对其中2834名工人检查(检查面达90%，有的工人回乡无音讯)，有108名人员被确认患上不同程度的矽肺病。经有关时部门工伤伤残鉴定，患者伤残达1至7级不等。

　　据区政府介绍，到目前止，已有53名患者得到了业主的工资、医药费等一次性的伤残赔偿，剩余55名患者的赔偿工作虽已进入区政府及区人事劳动局监督下的赔偿程序，但因一些人伤残重，赔偿金额高，伤残未鉴定、业主耍无赖等原因，赔偿工作尚未完结，有的尚有较大的难度。

　　“讨薪名星”成为老乡讨赔的“希望之星”

　　这53名不幸者中，秦明友、张仁涛等一部分人是熊德明的云阳老乡，其中有两位还是熊德明的亲戚。这些投诉无力的弱势群体从“讨薪名星”熊德明身上看到了自己讨赔的希望。今年11月初，他们听说熊德明辞掉重庆一公司的工作，重新回乡养猪后，三天两头通过电话等各种方式找“熊大姐”，恳求帮助“讨赔”。出于同情与信心，熊德明在有关人士的帮助下，风尘仆仆来到温州龙湾区助讨。

　　来温之前，她曾给温州市政府及刘奇市长发了封公开信。在信里，熊德明介绍了自己的经历，并点明自己“2003年十大经济人物”的身份。她说，自己的数百名老乡在温州打工患了矽肺等职业病，企业不给医疗费，还拖欠工资并把他们赶出厂。现在，这些工人无钱医治，生命垂危，恳求她为代表来温州讨工钱，讨一次性赔偿损失。

　　刘奇市长收到熊德明的信后明确表态，支持熊德明为老乡维权，并批示：请龙湾区政府认真查处，并依法处理。

　　到了温州龙湾区，她先获得两名矽肺病患者的委托书。但由于法律手续不完备，她与政府的沟通工作一度受挫。后来，顺利地办理了13位矽肺病伤残者的有效委托，得到了政府有关部门的认可。最后与龙安区人事局就两个矽肺病民工索赔达成协议：一民工获赔两万元，另一民工获赔四万元。

　　“我非常感谢政府的重视”

　　这位“讨薪名人”的温州之行，受到了各方面的关注。温州市一位不愿公开姓名的政府官员说她“精神可嘉”，但不太赞同熊德明千里迢迢温州讨薪。她的身份与她所做的事“信息不对称”。她既不是重庆当地政府职能部门的代表，也不是律师或民工的亲属，而是一名普通农妇，名不正言不顺，她不应该去做这件事，也无能力做这件事。当然，她现在是一位全国注目的“讨薪名人”，但名人也要规范、依法办事。再讲，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如果她无功而返，又有何脸面回见家乡父老及全国人民？

　　温州市政府副市长孟建新对记者说，我们对熊德明执欢迎态度。因为政府与她的目标是一致的。我们政府的态度是，首先要站在民工一边，维护民工的合法权益。其次是告诫民工维权也要依法办事。比如劳资双方赔偿调解、向仲裁部门申诉直至向法院起诉，整个过程都依法办事。他表示，我们还要加强思想工作，把民工的清资工作落实到乡镇。他告知，下周温州市政府将专门召开一次解决企业拖欠民工工资的汇报会，进一步研究这个问题，以后要形成长效机制。

　　龙湾区政府对熊德明的举动也持积极态度。副区长方志方说，虽然她不是上级领导，也不是代理律师如或特别相关人士，但公民有知情权，作为一位名人，她出于同情心关注此事，帮助乡亲讨赔，又办理了相关的委托手续来与政府沟通，代表受害者与厂家谈判，对此无可非议。

　　基于这种理念，龙湾区政府应熊德明和20多家来自重庆、杭州等地方媒体记者的要求，在熊德明来温的第二天，就召开了整顿、赔偿工作介绍会。副区长方志方向熊德明详细介绍了政府处理矽肺病问题的情况和下一步的工作。熊德明听后当众对副区长方志方说：“我非常感谢政府的重视。来前听说处理不公，看来实际情况与老乡讲的有些出入。”熊德明也对记者说：“当地政府很支持，政府已做了大量的工作。几天来，区人事劳动局已积极找责任厂家与受害者坐下来谈判调解赔偿。”

　　方志方告诉记者，其实，我们的赔偿工作早已进入规范、严密的程序。熊德明来与不来，本质上对赔偿工作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龙湾区人事劳动局副局长李谊说，熊德明来温讨赔，对我们的工作有一定的外力促进作用。

　　“隐身”折射讨赔的难度

　　熊德明从来到温州的第3天起(12月2日)，突然销声匿迹。许多媒体纷纷报道，熊德明“隐身”、“失踪”了。对此，她对记者说，我没有失踪。我不与一些媒体记者见面，只是希望不受媒体太多的干扰，目的是想促成事情更有效地解决。记者通过侧面了解到，连日来，熊德明被20多家媒体的30多名记者包围得疲惫不堪、心力交瘁。她需要安静，需要全身心投入，帮助老乡与业主谈判讨赔偿。熊德明在与记者通话时，给人感觉头脑较清晰，语气蛮有力度。记者了解到，熊德明的“隐身”，也多少折射出讨赔的难度。

　　据悉，“讨赔”有所进展但也一波三折。连日来，龙湾区人事劳动局部门与熊德明分头做工作。官方向企业主晓之以利害，讲清赔偿责任。熊德明则向受害人做工作，劝说从实际出发，讲究有效赔偿。据悉，政府方面首先督促一家责任厂与四级伤残者张仁合、熊德明坐下来谈判。按国家有关规定，受害人可以从业主处获得17万元的赔偿。原先业主不愿赔这么多，经谈判，业主答应愿赔10.5万元，双方签了调解协议。

　　但是，事情并非想象得这么简单。区政府一位负责人告诉记者，签署赔偿协议的虽然是企业的董事长、法人代表，但该厂是股份制企业，不是他一人说了算。那位董事长回到厂里，即遭到众股东的抵制：我们是股份制，钱要全体股东掏，我们不同意这么赔，要赔你自己拿钱赔。另一位受害人张泽本与温州胜得利公司业主谈判也未果。业主以张泽本仅在公司务工9天、染病前以条件不具备为由，拒绝赔偿。但是，业主在张泽本入厂之前，未对张作体检，他也无法举证张不是在本厂得的矽肺病。根据国家的有关规定，该业主须承担相关的赔偿责任。据介绍，如果调解不成，就得进入司法程序，转入仲裁机构仲裁、人民法院判决的“轨道”。据李谊介绍，目前促成进入谈判的企业有5家。他表示，政府将积极做好赔偿的促成工作。

　　熊德明对记者说，在当地政府的支持下，她对此行温州讨赔有信心。她表示，只要企业有个(赔偿)保证，她就回重庆。她希望相关的企业尽快与13位受害人达成赔偿协议。

　　熊德明似乎把事情想象得太简单化了。她此回来温实质上不是讨薪而是讨赔、促赔。讨薪是几千元、万把元的事，而伤残赔偿却是数万元甚至几十万元的大数，两者之间有质的区别，讨赔自然难得多。那些陶瓷品厂已有相当一部分被政府关、停、转，企业主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在这种整顿、打击下，他们更不愿“割肉”赔偿。据有关人士介绍，职业病理赔工作可以用简易程序，但如果理赔不成，而不得不进入司法程序，那就得卷入半年、一年甚至更长时间的“马拉松”。据悉，熊德明代理的这些患者，有些人的工伤鉴定还没有做，而赔偿的前提就是要以工伤伤残级别鉴定为依据，而非以矽肺病的轻重级别为依据。而且，最近让她代理的患者还会增加。

　　熊德明也曾表示，“我对法律程序的事情不太明白”。龙湾区一位政府官员分析说，如果熊德明现在要保证书，那几乎不可能。

　　另据《重庆时报》报道，熊德明温州替老乡维权行动陷入困境后，12月4日下午4点钟，匆匆赶往温州永强机场离开温州，有消息说她飞往北京赴央视新闻会客厅制作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