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井逃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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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finance.sina.com.cn 2004年11月28日 09:29 经济观察报 | |||||||||
烟雾开始出现时,黄国兵并没有在意。 他继续和炮工曾广兵说笑着,一边将矿砂装进罐车,然后推着装满矿砂的罐车在这个地下100米深的巷道里前行。百米开外的竖井里有空绞车等着他,把罐车放进竖井里的绞车,打铃,地面的同事听到铃声后就会把绞车拉上去,然后空绞车再被放下来。
直径约三米的巷道里,顶壁上每隔三米左右就有一盏一百瓦的电灯。灯泡有些发黄,减弱了亮度,但是仍足够让曾广兵和黄国兵完成放炮、装砂的工作,尽管有些费眼。 但是烟雾仍在变得越来越浓。当黄国兵意识到自己已经看不见一米开外的曾广兵时,他开始着急了。好在他和曾广兵都还清醒。他们决定立即回到地面上去。二人摸到了竖井边。绞车却没有在竖井的井窝里。 浓烟已经顺着竖井开始从他们所在的第一作业平面向地面扩散出去。二人着急地打响了铃。绞车下来了,里面却有人。 黄国兵的湖北恩施同乡刘修华从第一作业平面乘绞车下来了。“别的井失火了。”刘修华对黄国兵和曾广兵说。 11月20日早上8点多,当矿井里燃起的大火困住了河北沙河的铁矿井下一百余名矿工时,刘修华并不是他们中的一个,因为头天晚上不是他的晚班。 “但是岭南井的二十几个矿工都是跟着我从恩施市建始县过来的,我不能让他们任何一个有闪失。”年近三十的刘修华坐在河北沙河市人民医院的内科病房里平静地说道。 黄国兵决定跟刘修华一块儿去通知下面的矿工。曾广兵先坐绞车回到了地面。刘修华和黄国兵在通往第二作业平面的竖井井窝里发现了正在呻吟的一个矿工。刘修华带着这个矿工先回到地面。 黄国兵则在地上发现了另外一名已经昏迷过去的炮工。黄国兵的眼泪开始哗哗地流下来。那不是为了昏迷的同事,而是被烟雾薰出来的。浓重的烟雾现在已经让黄国兵连电灯都看不见。“除非我把脸凑到灯泡前。”二十多岁的黄国兵说。 黄国兵已经没有力气把这名炮工拖到通往地面的竖井旁,越来越浓的烟雾和一氧化碳令他呼吸困难。他跌跌撞撞地找了一辆装砂的罐车,把炮工放进去,艰难地往竖井推。到了井边,黄国兵拉铃,把炮工放进绞车,接着便晕了过去。 等到黄国兵在11月20日晚上8点醒过来时,自己正躺在沙河市人民医院的病床上,距他昏迷已过去了10个小时。 因为被救出得早,黄国兵没有大碍。和他一起在岭南井下的另外8名矿工都被安全救出。岭南井是11月20日遭受井下大火之灾的五个铁矿井之一,是五个井中最小的一个,也是惟一一个无人遇难的井。 但是另外四口井就没有这么幸运了。11月20日上午8点半左右,大火从沙河市白塔镇李生文联办铁矿井下燃起,殃及了与之相连的綦村供销社铁矿、白塔镇二铁矿、金鼎铁矿副矿,以及岭南铁矿。除岭南无人遇难外,其他四矿共65人死在大火引致的高温、浓烟和高密度的一氧化碳中。 但是所有的人都觉得铁矿起火实在是匪夷所思。“我从来没听说过铁矿还会着火。”河南鹤壁煤业集团救护大队大队长孙和国说。“你听说过吗?”四十多岁的孙和国点燃了烟,转头问山西潞安煤业公司救护大队队长,后者摇了摇头。 孙和国他们当然没有听说过。这次参与救援工作的16支救护队,分别来自河南、河北、山西的几大煤业集团。根据孙和国们的经验,煤矿井下易郁积无色无味却容易爆炸的瓦斯气体。“你闻都闻不出来,”邢台煤业集团救护大队队员阎力宏说,“矿工挥铲时迸发出的一个小火星就能引爆整个矿井。” 所以,这次铁矿救援对煤矿救护队员们来说,并不是最危险的。一氧化碳只需氧气面罩就可避免吸入,这里最大的困难是井下巷道的错综复杂。白塔镇二矿是五个矿中最后完成救援工作的,当开滦煤业集团救护大队的两名队员好不容易穿过高温段后,却发现面前有好几条巷道。所有的巷道都是漆黑一片。 “看不到人。”他们回到地面上后说道。11月22日下午,白塔镇二矿应该还有8个人被困井下。但是,“不知道他们从哪条道走了。” “现在的新矿工对井下情况都不熟。”47岁的李国友躺在沙河市医院的病房里,双眼滞望着屋顶,喃喃说道。 陕西紫阳人李国友已经在这里的铁矿干了7年,现在是金鼎副矿的井上井下负责人。11月20日晚上8点至9点,他在井下将18个矿工送到了金鼎矿的第九作业平台。“我告诉他们,可以怎样从那里通到另外一个没有受灾的矿井。” 接着,停电了,通往第九作业平台的绞车也无法开动了。已经无法站立行走的李国友,带着余下的十几个人,爬到了一个通风良好的地方,等待救援。 为什么铁矿会失火?黄国兵和刘修华也觉得奇怪。“主要是井下用了木头。”和黄国兵一起获救的周金贵说,“井下用木架作支撑。”“有三卡车那么多。”说到起火的李生文矿井下所用的木材数量,周金贵补充道。他的同乡们纷纷点头应和。 事故调查组的初步结论也是,电缆起火,点燃木架,引发大火。 “其实我们岭南矿几乎不用担心什么安全的。”刘修华说。黄国兵等人也表示赞同。“我们的木头用得很少。”“我们那边的安全措施做得更好。”离白塔镇不远的凤凰山铁矿的矿工尹昌洪说。 “我们那里的电缆都是用钢绳作骨架,因此到了井下不会被拉得太紧,也就不容易发热起火。”36岁的四川城南人尹昌洪在这里已经干了8年,经验丰富。“而且凤凰山那边的山体结实,不需要木架支撑。” 凤凰山铁矿不在此次受灾的白塔镇,安全措施——也许如尹昌洪所说——也更好,但是一样被连累。由于11.20大火,沙河这边所有的铁矿都被停业了。 尹昌洪也没有了事情可做,只好跑到白塔镇来看热闹。“怎么办?当然等到恢复生产了就接着上班呗。”尹昌洪说,“这里住宿不要钱,去掉吃饭,一个月能结余一千七八。” 毫无疑问,在中国任何一个城市,这个收入对农民工来说都是高得值得拼命的。 “我们也想复工。”黄国兵和同伴们说,“我们这边老板也不坏,工资发得也准时。”但是,白塔镇五个受灾矿,没有一家给矿工们上了保险。这一点,黄国兵他们也许并不知道。也许,他们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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