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马宇
我国加入世贸组织三年了。尽管利大弊大之类的争论至今还在继续，但国际贸易环境变得对我们更为有利却是不争的事实。三年中，我国的进出口贸易总额超过2.6万亿美元，其中出口1.4万亿美元，连年保持两位数的高速增长，今年1-9月份高达35%以上。吸收外商投资也连续三年超过500亿美元，外资存量超过5500亿美元，我国已成为跨国投资最重要的东
道国之一。这在世界经济相对低迷、国际贸易增长缓慢的情况下不能不说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可以说，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加入世贸组织使我国的竞争力得到了进一步释放。
在世贸组织中，我国作为一个新成员正在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但由于思维惯性、体制局限、部门利益以及对多边贸易谈判缺乏经验等各方面原因，我们在某些方面采取的立场和方式也颇有可商榷的地方，其中突出的一个问题是关于“劳工标准”的谈判问题。
在我国还未加入世贸组织以前，“劳工标准”作为新一轮多边贸易谈判的议题已经被提了出来。在失败了的1997年西雅图部长会议上，我国作为观察员参加时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同意把劳工标准作为新一轮贸易谈判议题。成为正式成员后，我们的立场更为坚决：谈都不要谈。理由其实也很简单，担心劳工标准成为发达国家限制我国产品出口的新型“壁垒”。或者说，我们自己也清楚，国内众多企业在劳工标准方面的表现实在太差，即使在谈判中把标准再降低一些，恐怕很多国内企业也通不过。如此一来，我国每年涉及的上千亿美元的出口怎么办？国内市场多数产品早已供大于求，这样我国经济增长也会大受影响。从表面看来，这种担心似乎有理。
我国扩大对外开放、积极参与国际分工已形成共识，按照有关国际贸易理论，我国最突出的比较优势就是劳动力资源丰富，即所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素质高且廉价，刚好可以大力发展劳动密集型产业。这些年我国的发展道路也完全验证了这一点。直到今天，我国年度出口已经超过了5000亿美元，资本、技术密集型产业也成长起来，产业结构与十几二十年前相比有了实质性提升，但不可否认，劳动密集型产品仍然是我国出口的最重要部分，即使是在统计中列为高新技术产品的，在国内生产的环节很多也是劳动密集部分。我国的国情和发展水平决定了相当长时期内，我们都不可能放弃甚至不能忽视更不能歧视劳动密集型产业，那既是我们的比较优势所在，又是解决国内就业所必需。从这个角度来说，假如制定了高水平的劳工标准，并且切实加以实行，岂不削弱了我国的劳动力优势？假如因此导致我国的劳动密集型产品的国际竞争力降低，岂不减少了国内产品出口，使劳动者丧失很多工作机会？
所谓真理前进一步就成了谬误，无论有多少看似有理的理由，我们在把劳工标准有意无意加以忽略甚至加以防范的时候，却忘了最根本的：我们发展经济的目的。是为了8%的GDP增长率？是为了完成每年5000亿美元的出口任务？是为了给投资者提供更高的回报率？是为了让劳动者有一份不能体现自身劳动价值、不能保证个人健康和尊严的工作？！
全国人大制定的1995年1月1日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中已经明确写着：“禁止招用未满16周岁的未成年人(第十五条)；国家实行每日不超过8小时、平均每周不超过44小时的工作制度(第三十六条)；国家实行最低工资保障制度(第四十八条)；不得克扣或者无故拖欠劳动者的工资(第五十条)；必须建立、健全劳动安全卫生制度(第五十二条)……”那么，国际贸易谈判中的“劳工标准”问题，与我国《劳动法》等有关法律法规有什么本质的不同？会构成对我国企业和我国产品的歧视吗？会成为对于我国产品的“劳动壁垒”吗？因为在世界贸易组织中，″劳工标准″至今为止还没有列为新一轮多边贸易谈判议题，所以我们还不能确切地知道它包含的内容，更不可能推测它的具体规定，但我们却可以通过近年开始的“社会责任认证”SA8000的有关标准来看一看。
“社会责任标准”是近年来国际市场上新兴起来的一种标准体系。与ISO9000等技术或质量标准体系不同，“社会责任标准”并不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国际标准”，不是由国际标准化组织(ISO)制定的，不具有某种意义上的强制性，它所关注的是企业所应承担的社会责任，尤其是在保护劳工权益方面的作为。如SA8000标准认证的主要内容包括童工、强迫性劳工、健康与安全、组织工会的自由与集体谈判的权利、歧视、惩戒性措施、工资、管理体系等9个部分。仅就有关内容来看，这与我们的《劳动法》等法律法规所规定的、以及和我们一直所倡导的“人民国家”、“以人为本”的基本理念并没有本质性的差异。我们并不要求我国企业都参与SA8000认证，可其中的一些标准，即使根据我国法律，也是企业应该而且是必须达到的。当然，我们也不能认为SA8000这样的“社会责任标准”就是世贸组织谈判中的“劳工标准”，但就是这样的标准，又有什么不能谈的？童工、强迫性劳工、健康与安全、歧视、工资等等，我们的法律法规中都已有明确规定，所以已经不是能不能说，而是执行不执行的问题；即使组织工会与集体谈判这样的标准，不也是我们所规定的劳动者的基本权利吗？如最近全国总工会还明确要求沃尔玛、麦当劳等外商投资企业成立工会。目前出现的“劳工荒”，直接原因是待遇低，而全国各地长期存在的拖欠员工工资问题，重要原因不也是因为劳工没有集体谈判权吗？当他们的权益受到损害，而政府部门又不管、管不了或者是管不过来的时候，他们自己却完全无能为力，只能采取跳楼自杀之类的极端手段，而不能充分利用自己的力量在跟资方的博弈中有效维护自身的权益。那么，我们到底为什么不愿意、不允许在国际贸易谈判中商谈此类问题？何况，对于最终的谈判结果，我们也还是有相当的发言权的。拒绝在有关贸易组织和协议中谈判“劳工标准”问题，不能不说是对我们国家国际形象的极大损害，也在一定程度上纵容了某些企业明目张胆地侵犯劳工权益。
假如我国的竞争优势要靠损害劳动者权益来维持，那这样的竞争力还有什么意义？即使短期内这样做了，但这种竞争力是不能够长期保持的，而这样的发展也更不是科学的、可持续的。其实，在理论和实证上都不乏证明，因为提高劳工标准，而会产生提高劳工素质、提高劳动生产率、保证劳工供给、协调劳资关系等等一系列的正面效应，从而也会在更高层次上降低劳动力成本。所以，要保护劳动者权益，我们必须先从国际贸易谈判做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