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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狄多华
玉门老城，正在远去
一辆车牌号为甘F-12702的白色面包车，静静地停靠在玉门老市区南坪区的一幢家属楼前。车的后玻璃窗上醒目地张贴着“此车出售”的字样。但41岁的车主李文林说：“出售的
告示我已经贴了足足有半年了。”他说，车少了2.5万元是不能卖的，妻子下岗，孩子上学，一家三口全指望这辆车了。
1999年，有着15年工龄的李文林和许多同事一样，以9万元的补偿价，从原单位玉门石油管理局买断工龄，后又投入7万元买了这辆“长安之星”跑出租。“2000年生意好时一天能赚500元，可现在街上没几个人，一天10块钱都跑不上。一个月连饭钱都挣不回来。”李文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30岁出头的马木三得接过妻子递上的羊肉泡馍，吃得有滋有味。油黑的头发梳得很整齐，用了些发乳。他的存折上清晰地记载着：5月16日，存入3000元。
得知玉门城市搬迁，马木三得则以拆楼、卖砖头、卖门窗为生，成了旧城“新贵”。“经我手卖出去的砖头有四五十万(块)。有门道的人从玉门石油管理局房屋处置中心6000元买下一栋楼，我再从他们手里以七八千元的价格买下来。带上十几个人开始拆，能挣个两万多块吧。”马木三得所在的东岗北村原本是玉门繁华市区，可如今，周边被拆得七零八落。
61岁的郭大妈原在市商业系统工作，她感伤地说：“以前来买东西的大部分是管理局的人，现在人家搬了，商店自然就关门了。”76岁的叶永安老人，是抗美援朝的二级一等英模，获得过金日成亲自颁发的自由勋章。老人1959年就到了玉门，看着风吹石头跑的地方建起来的城市，现在又一片片的拆光，他说“伤感得很”。和郭大妈一样，叶永安老人并不想搬到新市区去。
城市与油田搬迁各奔东西
“苏联有巴库，中国有玉门。”诗人李季的诗，铁人王进喜的英名，加上中国第一口油井和第一个油田的诞生，让玉门声名远扬。“凡有石油处，就有玉门人。”玉门拥有“中国石油工业摇篮”的美誉。
可如今，“摇篮”几近停摆。50年紧密依存的地企关系被拉开了一条长长的裂缝。两兄弟一个向东了，一个向西了。从平均海拔2400米的老市区驱车北下，20公里后驶上312国道，再向西向北58公里，方可到达玉门新市区所在地玉门镇。此地海拔降了近1000米。
新市区的马路很宽，树很小，风很大。马路上车少人稀。远远地，便可看见崭新的党政联合办公楼。它的对面是造型独特的青少年活动中心和一排排新建的住宅楼。但新楼少有人住。站在办公楼高高的台阶上放眼望去，新城的空旷似乎压过了它的生机。
“新城建设，已经投入3个多亿，大多是开发商垫付、主管部门垫付、施工队垫付。为此，市政府背上了1亿多元的债务。可我们还有3个多亿的资金缺口。”玉门市市长詹顺舟曾感慨“负债搞搬迁的路子已经走到了尽头”。
据詹顺舟介绍，迁城决定是上个世纪末作出的，2003年4月得到国务院的正式批复。同年11月20日，市政府在新城广场举行了简单的升旗仪式，“给外界一个信号，我们的搬迁开始了”。
但随后的搬迁并不顺利。首先是来自资金的困扰。国务院同意玉门搬迁，但“费用由你省自筹”。甘肃省政府破例给玉门5000万元，分5年拨付到位。作为玉门市的上一级政府，酒泉市3年支持1000万元。但这离玉门迁城配套的58个项目所需7.4亿元资金，相去甚远。
“按照省政府的要求，我们对所列配套项目再筛选，压到38个，仍需资金3.5亿元。即便两级政府所拨资金和国债项目资金全部到位，我们还有2.7亿到2.8亿元的缺口。”
詹顺舟为钱所困：“城市的供水、供热、排污需要钱，医院、学校的建设需要钱，公检法司的建设也在等米下锅。连一个看守所我都建不起来。还有下岗职工的再就业。城市功能的完善、下岗职工的解困、政府的负债，成了摆在我面前最紧急的三件事。”
与此同时，玉门油田(包括玉门石油管理局、玉门油田分公司，下同。———记者注)在酒泉市的生活基地建设如火如荼地进行着。2003年崛起新楼84幢，2004年将有88幢新楼建成。玉门油田得到了来自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以下简称“中国石油”)、中国石油天然气股份有限公司13亿元资金的支持。
据说，玉门油田生活区下迁的动议是晚于玉门市的，但同在2003年，玉门油田得到了中国石油关于生活基地建设的批复，随后资金到位。得到支持的玉门油田没有选择向西，而是沿312国道向东。生活基地和玉门镇一东一西，拉开了150多公里的距离。
此时的玉门人又想起了玉门油田。
计划之手留下的伤痛？
“我们玉门市原本就在玉门镇，1958年是为支持、服务油田发展才上的山。一度市局一家，合并为地级市，1961年市局分家，改为县级玉门市。风雨同舟50年，现在我们成了弃儿。”在玉门市人大常委会主任王顺业看来，上山是上级作出的决定，现在玉门遇到了困难，中国石油给国家上缴的利润应该拿出一点来给玉门作为补偿。
玉门市委书记张静昌也认为：“如果不是计划经济，不是服务石油，玉门早把城市建好了。”所以他也同意“中国石油给玉门油田的13亿元建设资金中，拿出部分支持玉门搬迁合情合理”的说法。为此，张静昌找过中国石油的领导，但没有结果。2003年3月，玉门市曾有专题报告给中国石油，希望支持8000万元。
有老同志直言不讳：“玉门的搬迁，中国石油不能不管。全国先有油田后有城的7个城市，服务石油最好的要数玉门市，但目前最破的是‘摇篮’。”
玉门市民政局局长刘治存得知城市下迁的消息，感慨万千。“2002年大年初六，我徒步在老城区行走6个多小时，编得顺口溜一首：管理局下山了，政府下迁了，有钱的人买房向东了，没钱的死守空城了，房拆了，树死了，社区建设更难了。”刘治存说自己想不通：玉门市累计上缴利税120亿元，为何只拿回6000万元的支持？
玉门市体改办副主任董天文虽承认玉门市的今天，是计划经济之手留下的伤痛，但仍坚持认为“石油企业对这个城市不负责任”。
在玉门市打给上级的迁址报告中，其所陈述的迁址理由主要有四：一是市政府服务石油企业的职能发生了重大变化；二是玉门油田生活基地整体搬迁，城市人口大幅减少；三是现市区自然条件差，环境恶劣；四是现市区远离农村及交通主干线，交通不便，物流不畅，行政管理成本费用较大。
玉门油田对此的看法与玉门市的相左。“玉门市的迁址理由中，最站不住脚的是‘玉门油田生活基地整体搬迁’这一条。他们搬迁在前，玉门油田的动议在后。不管理由能不能站得住脚，我们和玉门市各归其主，它的搬迁和玉门油田扯不到一起。”曾任玉门石油管理局局长、现任甘肃省人大环资委主任的刘世洲向记者证实，2001年左右，他们打给中国石油的报告中有一条理由就是“玉门市已下山”。
刘世洲说，其实无论是玉门市，还是玉门油田，两家的搬迁都与油田的开采量息息相关。
“玉门油田历史上最高产量达150万吨，1995年我接手时跌到了40万吨左右。玉门市是看到油田走到了尽头，才有了‘下山守农业’的想法。为此他们讨论过‘离开石油能不能活’。可就在玉门市作出迁城决定的第二年，即2000年，玉门油田在青西又发现了油田，一天100吨的产量。”
“如果青西没有发现油田，玉门市政府也不会找玉门油田。他们是羡慕玉门油田一下子弄到了13个亿。”尽管如此，刘世洲仍认为，玉门市下山的决策是正确的，有利于它的发展。
玉门石油管理局党委书记高玉江则认为：“在下山的问题上，没有必要分谁先谁后，从各自的实际出发就好。至于城市搬迁的费用，玉门市应该找上一级政府，油田作为企业，已经完成了它应尽的义务———上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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