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不对等和特权--北航招生丑闻凸显高校腐败

　　【周末报报道】儿子高考考了750多分，对于大多数家长而言，这是一个让人安心的成绩。可是，广西李某却度过了10余天心情大起大落的日子。同时，一家全国知名的高等学府——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也因此陷入罕见的招生丑闻风波之中。北航校长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承认，该校在招生管理工作中确实存在漏洞，因而导致了此事件的发生。随着事件的逐步清晰，被国人诟病已久的高考招生黑幕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

　　想拿录取通知书，交10万元来

　　7月10日，第一批全国重点高校录取工作开始后，李先生得到消息，他的孩子被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提档。但是刚高兴了三个小时，马上就有电话来了，说你的小孩如果要读第一志愿的学校的话，要交10万块钱，否则的话就退你的档。

　　因为儿子考了752分，接到电话后的李先生认为这只是招生骗子在作祟。但第二天李先生通过熟人一打听，档案被退出来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李先生一家不断地接到电话，内容无非都是要钱。李家四处托人，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认识了一位自称是北航教师名叫高峰的人，又通过这个人认识了自称是北航赴南宁招生联络员的庞宏冰。

　　李先生希望他们能为自己主持正义，可没想到，这两个人同样是找他要钱的。

　　庞宏冰告诉李先生，如果不交钱的话，就不给通知书，而且还要取消录取资格。人家还有人等着要这个指标，他说你不读有人愿意读。

　　李先生被迫口头同意了对方的要求，答应交10万元让孩子上学。7月28日，李先生一家终于在招生热线中查到了自己的孩子被录取的消息。

　　7月28日以后，李先生收到一个自称北航天宏科技有限公司刘天平的人发来的几条短信。一方面告诉他尽快打款，一方面提供了详细的打款方式。

　　与此同时，刘天平还给考生家长发来了一份已经拟好的工程协议书，要求他把10万元钱以工程款的名义打入天宏公司。

　　从7月28日至8月10日，李先生发现，已经有考生先后收到北航的录取通知书，可是他的孩子却迟迟没有收到。于是，考生父亲又给高峰打去电话。

　　公安民警决定抓住这个时机，火速展开行动。8月11日下午5：30，在南宁市区一所农业银行的营业厅里，收取了考生家长10万元钱准备存入天宏账户的刘天平被警方包围。

　　在刘天平的身上，警方找到一本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工作证。当晚11：30，北京航空航天大学赴广西招生联络人庞宏冰被警方传唤。

　　8月12日早晨，公安部门冻结了北航下属天宏公司南宁分公司在农行的账户，发现从7月10日至8月11日，他们以北航天宏公司的名义收取了8笔大额汇款，共计60万元。有关这些款项的来历，有关部门正在调查。

　　此事被曝光后，著名学府北京航空航天大学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丑闻风波之中。

　　庞宏冰是谁？

　　与此同时，已被警方控制的庞宏冰等人的身份成了媒体追查的焦点之一。

　　从庞宏冰的工作证上，我们看到他是北京航空航天大学计算机学院的教授，今年40岁。

　　记者从网上搜索得知，1993年，庞宏冰教授因其“电化学治癌仪研究与实现”的项目获得了1993年航空科技进步三等奖。他在当年也曾被列入1993年的“全国各族青年团结进步先进个人名单”，当年共有五名北京青年获此荣誉。

　　另据知情人士透露，2003年10月，庞宏冰教授还在北航学校运动会的开幕式上发表过讲话。

　　据《右江日报》报道，今年6月20日，北京航空航天大学计算机学院庞宏冰教授曾出席了广西百色市人民政府和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举行培养工业工程硕士研究生协议签约仪式。

　　此时，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和相关部委也成立了专门的联合调查小组调查该事件情况。

　　据北航调查显示，庞宏冰原系计算机学院教师，已经“下海”多年，1999年其工资人事关系调至北航校办产业，现为北航天华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天华公司”)下属子公司——北航天宏电子科学技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天宏公司”)经理。天宏公司是天华公司、庞宏冰等六方参股的股份公司，其中庞宏冰本人占有30％的股份，并由天华公司控股。

　　在事件中，庞宏冰、高峰和刘天平三人都强调自己和北航的关系。但北航调查却称，三人在今年的招生工作中都没有代表北航招生的资格，此次参与招生完全是他们的个人行为。

　　那么，这三人又是如何介入北航的招生工作的呢？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校长李未说，北航与广西壮族自治区有十多年的合作，庞宏冰是广西人，在北航与广西的合作中他扮演着主要角色，也在广西有很复杂的人脉关系。他本人也被广西招生考试院聘为网络技术顾问，可出入广西招生考试院录取现场。

　　由于实施网上远程录取，今年北航录取期间，并未向任何省市派过招生人员，也未委托任何人作为招生联络员。李未在其公开道歉中表示，庞宏冰等属于产业部门工作人员，没有招生录取资格，但最后居然能以招生的名义去收钱，“学校应该负有责任，我也应该负有责任”。

　　庞宏冰等人在此事件中的“个人行为”竟能发挥如此巨大作用，他们该负什么样的责任，而学校在此事件中又该负什么样的责任？这些问题已成为庞宏冰等人身份被逐步曝光后悬在国人心头的疑点。

　　诈骗还是勒索

　　记者了解到，今年北航招生工作全部在网上进行，录取通知书由学校统一发放。今年招生分为三类：统招生、定向生和民族预科生。据介绍，学校会在每年招生前派一些人到全国各地鼓励生源报考，一般从学校各院系老师中选取，每三年换聘一次，这些人没有左右学生的投档、退档和控制录取通知书发放的权力。

　　那么，在事件中学生家长遭遇到的投档、退档又作何解释？三人真的能够控制考生的通知书发放，甚至投档、退档？北航宣传部周部长对此解释说，今年招生工作中存在两次投档、多投档的情况，导致三人有机可乘。今年所有达到北航投档线的三类考生，都被投了两次档，原因在于：广西考试院第一次投档时，没有划分考生类别，只是按照录取总人数120％的比例全投过来了，人数众多为录取工作带来很多不便。为此，这些档案被全部退回，按照考生类别重投了一次档。今年广西统招生的投档分数线定在758分，而报道中提及的考生报考的是统招生，考了752分不够投档线，导致他在第二次分类投档时没被选上。

　　今年的北航在广西招生的投档线比往年高出不少。由于北航和广西是多年的“省校合作伙伴”，广西方面来函请求北航支援西部，扩招一些统招生。经过研究，北航决定扩招两名，报道中提及的考生正是其中之一。

　　周部长说，可能正是由于这两次投档和多投档，给了庞宏冰等人可乘之机。据北航有关领导透露，这次北航在广西招收的15位定向生中，有6个人的录取通知书就是让庞“顺路去广西”捎给定向单位的。而依照相关规定，录取通知书是不能由私人如此带去的。

　　北航方面初步推测，正是由于各方面关系熟，庞利用自己的信息灵通，提前知道今年北航招生工作中的种种变动，假称“不交10万块钱就拿不到录取通知书”威胁家长，而他手上持有的北航教授头衔的工作证和那些录取通知书，也为谎言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一说不交10万元，第二天真就退档了；而一答应交钱，马上又被正式通知录取了；家长再一犹豫，通知书便被扣住了——如此每说必应验、操纵招生于股掌之间的灵敏和高效率，按照现在学校的说法好像只是纯属巧合。

　　而关于庞宏冰等三人的身份问题，记者很快发现北航校方与广西招生考试院出现了不一致的口径。北航副书记赵平声称当事人庞宏冰、刘天平、高峰三人既不是招生组组长，也不是招生组成员，更不是所谓的联络员，但广西招生考试院院长杨伟嘉说：“他(庞宏冰)作为北航负责广西招生工作的负责人员，在广西很长时间了，可能有七八年的时间，每年都到这边来录取。”如果庞宏冰等三人确实不是招生人员，那么部分考生的录取通知书由他们从北航带到招生地广西南宁，这又如何解释呢？

　　一法律界人士认为，如果庞宏冰等三人确是招生人员，那就涉嫌强行索贿；如果不是招生人员，那就涉嫌诈骗。因此不管学校和其本人怎样辩解，三人都已涉嫌犯罪，应由司法机关介入展开调查。现在，北航本身尚在被怀疑之列，那么有校方参与成立的联合调查组就难以保证调查的公开、独立和公正，北航承诺的“进一步调查”将得出的结论又如何让人信服呢？

　　这些问题，直至记者截稿时，北航方面并没有作出明朗的答复。

　　信息不对等和特权导致高校招生腐败

　　全国政协委员、著名社会学家邓伟志教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认为，引发这一事件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没有实现高校招生录取工作的公开化、透明化。如果此事不被彻底查清的话，类似的事件仍将会再次发生。高考录取向外公布的信息太少，对于多数人来说，除了被动的被告知结果以外，没有更多合法的渠道可以了解到更多情况。正如有些媒体所说，在信息的缺失之下，高考录取的有些环节已经成了一个“信息黑箱”，其中大量本应透露的信息被人为阻隔掉了。

　　这些信息中，有些应对考生公布，比如让考生相互都能清楚被录取情况，而这些信息并不需要通过所谓熟人来透露，这样被人利用诈骗的机会就会大大减少。但现实的状况是，虽然每年高考季节，官方都保证要确保公平，但是没有信息的公开，这种保证也无法有效地得到证实。

　　由于长年在高校任职，邓伟志与记者也谈到高校招生可能存在的诸多问题：通过定向招生计划变相敛财；使用机动指标降分录取，机动指标比定向指标更紧俏，也更昂贵，考生家长既要有过硬的关系，也要有经济实力；此外，少数民族预科生指标、高水平运动队招生、特长生招生、补录等招生环节，也都让一些人有机可乘。

　　此外，有业内人士向记者透露，在一些“大人物”的手中，都有特批一定数量考生入学的权力。这样特别的权力，很有可能会成为腐败的基础。

　　邓伟志对记者分析说，这些由特权产生的问题都是早已存在的，虽然这些规定的产生都有其合理性。由于执行这些规定时的公开性和透明度不够，很多都是领导说了算。一旦出了错，还要捂着掩着，对于解决问题没有积极的帮助。但要是这些规定出台之前都有专家论证，然后进行真正意义上的听证，就算有错，那也有错易纠，利于解决问题。

　　比如现在招生的时候都有提档人数比实际人数高的情况，目的是为了防止招不到原定的招生人数，学校收入受到影响，可这些可变动的人数就成为一些人腐败的机会。如果让群众来选择，这个主要为照顾高校收入的政策可能就会改变，超出招生人数来提档会不被允许，从而减少腐败产生的可能性。

　　邓伟志指出，取消任何特权，让招生透明公开，让决定招生方式的权力真正交还整个社会，由全社会来进行监督，这样才能消除高校招生引起的腐败。

　　此事件发生后，教育部发出紧急通知，重申严禁任何单位在招生录取工作中向考生收取任何费用。同时，教育部还声明，高校要抓紧做好及时寄发录取通知书的工作，确保及时、直接将录取通知书寄给考生本人，绝不允许任何社会中介介入录取工作，绝不允许将发放录取通知书与收费挂钩……

　　-本报记者　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