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半小时》：义乌40000企业为何停电？

　　今天我们来关注浙江的义乌。今年5月份义乌的夜景，彩灯摇曳，整个城市灯火辉煌，行进在波光粼粼的义乌江上，变幻的霓虹灯与水中的倒影相映成趣，将这座江南水乡城市装点得分外美丽。接下来是《经济半小时》记者昨天看到的义乌，在这些城市主干道上，路灯只亮了一半，汽车和人流在昏暗的马路上穿行，所有的景观灯已经关闭，这座建成不久的 宾王桥也仿佛失去了生机，站在义乌江边，远处只有稀疏的灯光和沉寂的大楼，整个城市昔日的良辰美景已经不在了。

　　前后几个月，同是一个义乌城，却恍如隔世。这就是缺电给义乌带来的变化。自从7月下旬进入了三伏天，历史少见的高温和20年不遇的电力危机同时降临到这里。为了保证居民的基本生活用电，义乌市政府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从 7月24日到8月10日，全市4万多家工业企业一律24小时停电，集中所有电力用之于民。现在这次长达17天的停电终于到头了，义乌的企业情况怎样呢？停电给它们带来了多大经济损失呢？《经济半小时》的记者在义乌进行了调查。

　　调查：义乌断电之企业的困境

　　记者现在是在一家胶带厂，这个工厂目前是处于半停产的状态。头顶的这个像长龙一样的机器，老板告诉记者每年可以创造2，3百万的利润，但是现在却因为缺电而闲置在这里。制造胶带用的塑料薄膜还在，只是上面已经有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浙江伟龙胶带有限公司董事长周天龙告诉记者，“如果是知道用电，是这么紧张的话，我也不会到这里来买这个机器，投资这个机器项目。”

　　280万元的机器，就这样闲置在这里，用周天龙的话来说就是颗粒无收。而专为这台机器设计的几百平方米的车间现在也已经变成了仓库和车库。周天龙说：“没办法了，这个车间已经成仓库了，还有停车厂，没办法了。”

　　实际上，在这次工业企业停电中，周天龙还是比较幸运的，在义乌，还有一些企业目前只好完全停产。丁尔民是浙江义乌市华鼎锦纶有限公司的负责人，8月9日，当记者来到这里时，丁尔民告诉记者，由于缺电，从7月24日起，整个工厂已经停产十几天了。义乌市华鼎锦纶有限公司总经理丁尔民告诉记者，“我们现在所有的厂房都锁了，车间里的人全部都放假了。”

　　打开紧锁的车间大门，记者看到，车间里除了一排照明灯以外，崭新的机器设备都安静地停在那里，已经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空旷的车间里，停放着还没有推走的装产品的车架，而在已经停止运转的车轮上，还放着没有撤去的纸筒，在机器的上端，吊着几缕细丝；看着这一切，丁尔民显得很是痛心。丁尔民说，“这次停电二十几天的话，总共产值就损失了2000多万元，所以说这些工人，总的生产状况，应该是较惨的。”

　　丁尔民告诉记者，投资3亿多元的华鼎锦纶有限公司属于义乌市的高新技术企业，在今年4月份才刚刚正式投产，由于这些从德国进口的设备对于电的质量和稳定性要求很高，自备用的发电机根本不能解决电的问题，因此，在得到义乌市政府停电的通知后，他也只能将整个工厂停产。丁尔民说：“对我们来说，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市场，刚刚投产建立起来的，这样一个市场，培养出来，现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停电，断货，不能供给客户这个市场，又重新让给人家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面对记者，丁尔民几次都红了眼，尽管能克制住流下的眼泪，但每天走进车间，看着这些先进的设备静静地停在这里，每天损失几百万元的利润，丁尔民内心的无奈和痛苦溢于言表，他告诉记者，他已经到了难以支撑下去的极限。丁尔民告诉记者，“无声无泪的痛苦，如果停电这种状态继续持续下去，可能等于企业的自杀，这样下去的话，对于这个企业前途发展，对企业的能不能生存，这是我们非常忧虑的一个问题。”

　　与这些企业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义乌采访的这几天，记者注意到，居民的生活用电基本上都没有停过。一位市民告诉记者，“从这个夏天以来，我们一直没有停电。”

　　目前，华鼎锦纶有限公司所能做的就是利用这段停电停产的时间，对员工进行培训，以稳定人心。这家锦纶生产企业是义乌市企业缺电的一个缩影。据统计，义乌全市有超过10%的工业企业，都和它一样完全停产。但与此同时，义乌市城市居民的生活用电基本上都有保证。温家宝总理在7月26日考察国家电力公司时曾提出，首先要千方百计确保居民生活用电不受影响，确保农业生产用电不受影响，确保医院、学校、金融机构、交通枢纽、重点工程等重点单位正常用电不受影响，确保高科技等优势企业用电的合理需要。对高耗能、低产出的企业，要实行严格的错峰、避峰和限电措施。对不符合产业政策与规划布局、高污染的企业要停止供电。按照这样的用电要求，义乌市绝大部分企业目前普遍购买了自备发电机来维持生产。那么，自己动手来发电，企业生产是不是就能回到正轨呢？

　　调查：义乌断电之企业的困境

　　在伟龙胶带厂，靠着自备的发电机，工厂的另外一个车间正在进行生产，车间外面堆着数十个柴油桶。记者注意到，在每一台机器的最显眼的位置上都贴着这样的字条，千万要注意节省用电。伟龙胶带厂的老板周天龙告诉记者，他们现在对电的使用非常严格。周天龙说：“总共有6个空调，今年因为用电形势比较严峻，所以我们把空调全部关下来，停下来以后

　　，可以多开三台机器，那么多开3台机器，就相当于我们可以，多出一个集装箱，每个月可以多出口，一个柜的产品，我们就想了办法，外面装了冷风机，一台空调的用电量，可以装外面的14台冷风机，就是节约用电，也把里边的温度，可以降下来，冷风机我们是7月20日开始装的，7月24日开始停电。”

　　为了节省用电，周天龙停止了使用空调，又新买了冷风机，或者使用电风扇，而为了维持正常的生产，他已经购买3台发电机了，但是仍然满足不了正常生产的需要，目前，他准备购买第四台发电机。仅购买发电机一项，周天龙就增加将近两百万元的成本。而同样的情况也在浙江梦娜针织袜业有限公司发生，为了维持企业生产，梦娜针织袜业有限公司也花了400多万元购买了进口的发电机。尽管如此，由于发电的负荷有限，公司还有300台机器不能投入生产。浙江梦娜针织袜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宗谷音告诉记者，“去年4月份买的设备，就整个这样停在这里，实际上这样很可惜呀，无法用一种，正常的语言来说，实际上我买回来，是为了让他创造价值，一种利润，现在每天停在这里，说老实话就是，每天在付利息。”

　　宗谷音告诉记者，对于企业而言，购买的这些发电机和新配的节能空调，其实都是重复投资，企业的利益损失了，但现在他们面临的更严峻的问题是，自己发电以后，要购买柴油，企业的发电成本也在原来的基础上翻了一倍。宗谷音说，“按照跟供电部门的，峰谷电平均价来算的话，跟我现在发电，一个月要相差一百二十几万，光电一项。”

　　宗谷音给记者算了一笔帐。以前供电局供电每度电只需要5毛钱到6毛钱，现在靠自备发电机，每度电大概在1.2元左右，价格涨了一倍，光发电这一项，梦娜袜业每个月就多付出了120万元，一年就得多付出1400多万元，由于成本提高了，而产品的价格没有提高，因此，他们已经没有利润可赚，本来应该接的定单也就不敢接。宗谷音告诉记者，“我们像以往的话，像国外的订单，都是提前半年接，为明年做准备，像今年这种情况，我们定单不敢接，这样的话，明年的订单来源，就比较担心了。”

　　同时记者也了解到，由于发电机电压不稳，或者是在国家电网与自己发电机进行切换的这段时间里，这些企业因短时间的断电所蒙受的损失也是十分巨大的。在梦娜针织袜业有限公司，记者也被带到了次品存放的车间。浙江梦娜娜针织袜业有限公司半成品车间主管陈雷该撒记者，“红色的筐子都是我们的次品，是机器停电引起的次品，你看看这都是这个样子，都是一节一节的。”

　　按照这位车间主管的指点，记者数了数，因短时间停电造成的废袜，在这个仓库里就堆放了200多筐，按照每筐200双计算，足足有4万多双，而这些仅仅只是公司这两天的损失。随后，记者又走访了几家企业，发现所有企业情况基本上如此，成本的急剧上升也使得这些企业利润下降，有的萌生了离开的打算。浙江真爱集团有限公司集团副总刘忠庆说：“ 我们工厂整个集团公司要增加180万电费，一个月，一年要一千多万，按照十一个半月算，要一千五百到一千六百万。” 宗谷音告诉记者，“我可以肯定的说，今年是肯定没得赚了，明年如果还是，这种形势的话，那可能我们会分流，可能会想到分流，流一部分机器，到外地一部分企业到外地。”

　　按照义乌市市委书记楼国华的估计，在义乌市工业企业全部停电的这十几天里，直接经济损失是在1.5亿元左右。

　　除了这些看得见的损失，义乌的一些企业告诉我们记者，作为一个辐射全球的小商品生产基地，义乌的很多玩具、灯具和装饰品生产商就是靠价低量大，来和国际同行展开竞争。停电之后，它们的生产成本急剧上升，也就会进而削弱它们在国际市场的竞争力。这笔账还不是用数字就能算出来的。那么，面对现在的这种局面，当初义乌市又是如何权衡，作出工业企业全部断电的决定的呢？

　　采访中，义乌市的工业企业向记者表示，它们对义乌市政府决定让电于民，保证居民生活用电，都非常理解。但在前面的节目中，我们也看到，它们在停电之后的确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那么，为什么义乌市要痛下决心，一律停止企业用电呢？这个城市用电的难处到底有多大？我们的记者到义乌市供电局调度中心进行了了解。

　　调查：义乌断电之电力局无米之炊

　　记者来到义乌市供电局调度中心时，吴向荣副局长首先告诉记者，采取对义乌市所有工业企业停电的措施实际上就是为了让电于民。义乌市供电局副局长吴向荣说，“居民用电可以说是，基本上可以保证的。”

　　既然是让电于民，有没有其他的办法既能兼顾居民的基本生活用电，又能兼顾工业企业的利益呢？调度中心主任刘文胜是一脸的无奈，他告诉记者，在现在义乌市每天气温达到38以上的情况下，他们实施这个紧急用电的方案实在是迫不得已。义乌市供电局调度中心主任刘文胜告诉记者，“ 正常的话，像现在这个气温下，工业企业全部开起来，高峰的时候应该到48万到50万度。”

　　从这个正在运行的用电功率表上，记者也看到，义乌现在从国家电网上可用的电是26万千瓦时，也就是26万度。可实际上，义乌的工业生产用电、商业用电和居民用电实际需求是50多万度，电力负荷的缺口在50%左右。为了基本保障居民的生活用电，义乌市才决定从7月24日工业企业生产全部拉闸停电。而实际上，如果全部保证所有的居民用电和商业用电，按目前国家电网拨给的26万度的用电指标，还是不够的，从近来这两张拉闸限电的登记表上，记者也了解到，义乌每天还有近20条线被拉，所以，吴向荣副局长也一再向记者强调的是只能基本保证居民生活用电。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义乌市供电局告诉我们，他们今年面临的缺电形势是20年来最为严重的一次。即使现在把全部指标投向了民用，每天居民用电仍然还有几万千瓦的缺口，他们还得拆东墙补西墙，把4万多家企业的用电全部停掉，实在是不得已才拿出的最后一招。那么，义乌市使出这一招的决心是怎么定下来的呢？

　　调查：义乌断电之市委书记

　　作为义乌市市委书记，楼国华提起这次停止全市所有工业企业用电也是一脸的无奈。中共义乌市委书记楼国华表示，“我们也确实没办法，是一种没办法下的，一种选择。”

　　楼国华告诉记者，其实义乌在去年的时候用电就已经很紧张，那个时候采用的是传统的办法，也就是不论企业，还是居民，每天选择不同的地区拉闸限电。这种做法，让很多居民有一半的时间是在黑暗之中度过的。楼国华说：“我们到基层去，直接到农民家里去，我们跟他们座谈的时候，他们就跟我们讲，楼书记，现在什么都好，电视机，电饭煲都有，但是我们开不了电灯，看不到电视。”

　　停电让老百姓的意见很大，于是义乌市政府决定保证居民用电，而企业的生产用电则是停一半，开一半。这种情况维持到今年7月初。但当炎热的夏季到来的时候，居民的空调等制冷设备开始使用，供电矛盾一下子又凸现出来。楼国华告诉记者，“我们所有的亮化工程都停下来了，路灯也只开了一边，全部关掉是不行的，就是该让的电，该节约的都用起来了，但是还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今年7月份，居民和商业用电是28万千瓦，已经超过了24万千瓦的用电指标。义乌市政府面临的选择是，如果继续保证居民用电，就必须停止生产用电。楼国华说，“所以整个过程，作为我们市委市政府，也面临着一个，非常痛苦的选择，一方面是150万人的生活质量问题，一方面是40000多家企业的生产问题。”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在开了十几次会议反复商量之后，义乌市终于决定停止企业供电。采访中，记者了解到，对于义乌市对所有工业企业停电的做法，大多数企业表示了理解，但同时，他们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工业企业的停电也带来一些企业员工的离开，根据义乌市火车站的统计显示，7月1日至22日，该站共发送旅客28万人次，比去年增加5万人次，其中大部分为农民工；梦娜袜业有限公司的宗谷音也向记者证实，自己的企业员工流动的情况比以往就明显多了许多。

　　而随着企业蒙受的损失越来越大，不少企业也开始偷偷使用国家电网，记者跟随供电局进行了一次查电行动。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就查到了第一家正在偷偷使用供电局提供的电的企业。

　　按照义乌市供电局的规定，如果企业被查到违规用电，就要被停5天的生产和生活用电。这位就是违规用电的企业老板。他向记者坦诚，他也有自己的苦衷。他告诉记者，“如果我们这个成本再上去的话，客户都全部逃走了，所以有时候偷偷摸摸，也要用一下供电局的电。”

　　供电局的吴向荣副局长也告诉记者，随着停电时间越来越长，违规用电的企业也越来越多。吴向荣说，“关键工业企业，它有一个承受的极限，目前可以说是，已经达到了极限了。”

　　实际上，据我们记者了解，在停电的决定发布之后，义乌的企业都在想方设法度过难关。一些反应迅速的小企业，发挥船小好调头的特点，根据高温、缺电的特点，开发时下畅销的新产品。做灯具的转产应急灯、手电筒，做玩具的转产手持小风扇，生产电动机的转产柴油节能器，通过提高效益，来弥补缺电损失。但对更多的企业来说，它们只能等待来电的那一天。

　　生产企业全部停电后，有人形容现在的义乌是两少两多，电少灯少，发电机多柴油用得多。义乌市供电部门统计，目前全市共有大大小小的自备发电机8730多台，如果全部启动每小时可以发电39万千瓦，基本可以弥补用电缺口。但与此同时，义乌的柴油消耗量达到了近几年来的最高点，柴油供应也开始紧张，企业的生产压力在不断加大。

　　尽管企业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了，可是就在8月10日，义乌市政府根据当地一直持续高温的实际情况，决定对所有工业企业停电还继续延长一周。为了保证居民的基本生活用电，这是义乌市第三次下这样的命令了，记者也为此专访了义乌市市委书记楼国华。

　　调查：义乌断电之市委书记

　　记者：我想替4万家企业，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这个停电，还能持续多久？

　　楼国华：我们从整个来讲，今年，明年可能更长一段时间，义乌的用电形势，都会非常紧张。

　　记者：这是您的预测，还是一个事实。

　　楼国华：一个事实，基本上是一个事实，因为我们用电量上的太快了，去年一年，我们企业，要求增加的用电量，相当于解放50多年的总和，今年，还是已去年这样的速度在增加，但是国家供给我们的电，基本上没增加，还在减少

　　记者：你现在心里边，有没有体会到一种义乌市经济上的，潜在的危机，因为缺电。

　　楼国华：义乌现在缺电，我们感觉到，有一种危机感，因为这么大的生产能力，不能够全部，让他发挥出来，而且这可能，也会带来一些投资的转移，但是我们现在的困难，我认为是暂时的，我们政府也在，采取力所能及的办法来解决他们的困难。

　　楼国华告诉记者，目前义乌市政府采取了很多措施来帮助企业。比如，鼓励自备电源发电，并给与补贴，建立柴油储备中心，用电指标在居民用电低谷的时候拿出一部分来给企业用。但是首要条件都是保证当地居民用电。

　　出镜：

　　在记者采访的这几天里，义乌每天的气温都在40度以上。在这样的高温天气里边，居民的生活用电基本保证，有电视看，有空调用，但是对于40000多家企业来讲，这样的高温天气就意味着他们还将继续承受停电所带来的巨大的经济损失，而且这样的艰难处境还将继续持续下去。

　　对这些生产企业面临的困难，义乌市政府也在绞尽脑汁，为企业找出路想办法。义乌市电力部门决定在企业用户中，推广使用智能负荷开关。这样供电部门今后可以更合理的设置电流、电量和用电时间，以保证企业有序用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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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卢小波 熊曼琳

　　中央电视台经济频道 《经济半小时》 首播时间：21：30

　　重播时间次日：12：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