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西部融资的对话---访四川省副省长黄小祥

　　本刊记者 林铁钢

　　记者：四川是西部重要的大省，在国家进一步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中的地位十分关键。首先请黄副省长介绍一下四川省在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方面所取得的主要成就。

　　黄小祥：在过去几年中，根据党中央和国务院关于实施西部大开发的战略部署，四 川省从自身实际出发，按照“抓住西部大开发机遇，实现四川经济快速发展”的基本思路，在加快基础设施建设、产业结构调整、国有企业改革、支持民营经济、实现城乡经济共同发展等方面做了大量工作，总的看，社会经济各方面都取得了好的发展势头，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的局面开始显现。在西部大开发战略正式实施的前一年，也就是1999年，由于一些特殊因素的影响，四川省GDP增长率只有5.6％，大大低于全国的平均水平。自2000年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以来，四川经济增长呈现出稳定快速发展的良好势头。2000年至2003年GDP增长率逐年提高，分别达到9％、9.2％、10.6％、11.8％。经济总量在全国各省的排位也从过去的第10位上升到2003年的第9位。目前，四川在人口、GDP、粮食生产总量以及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等方面，均居西部12省市区的四分之一以上。所以，四川既是西部的人口大省，也是经济大省。进入2004年，四川省经济继续保持了良好发展势头，第一季度GDP增长13.2％。

　　记者：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筹措资金至关重要。请问四川在这方面有什么经验？

　　黄小祥：四川经济之所以有如此快的发展速度和良好的发展趋势，金融支持发挥了显著作用。2003年，四川省金融机构存款余额居全国第10位，贷款余额由2002年的第11位上升到2003年的第9位。四川的金融无论在总量上，还是在盘活存量、调整结构、优化资本配置等方面，均取得了新的进展。然而，四川全省金融机构的贷款余额增长速度在过去几年中一直低于全国平均水平，比如，2003年，全国金融机构贷款余额平均增长20.1％，而四川只有14.58％。为什么四川的贷款余额增长速度大大低于全国平均水平，但经济增长速度却高于全国的平均水平？通过分析，我们认为原因在于盘活存量资金，优化信贷结构，提高增量资金的效率。2003年，全省的不良贷款比率降到了16.6％，而全国的平均水平是17.8％。这从一个侧面表明，四川省的金融环境在逐步改善，金融政策得到了很好实施，金融支持经济取得了良好成效。四川有这样好的金融形势，要感谢人民银行和各金融监管部门的支持，还要感谢各家金融机构对四川的大力帮助。

　　就信贷业务的业绩来看，四大国有独资商业银行在四川的分支机构都取得了很好效果。像工商银行和建设银行的四川省分行的综合考核分别位居全系统的第6位，农业银行四川省分行居本系统第9位，中国银行四川省分行是全系统分类管理第二类的第一名。此外，股份制商业银行的发展也很快。虽然目前四川境内存款规模上百亿的股份制商业银行分行只有两家——中信实业银行和光大银行。但在信贷投放上，各家股份制商业银行总行并未完全按照存贷比来决定对四川的资金投放，而是比较多地按信贷原则和项目实际情况组织资金支持四川。四川之所以能得到金融机构的大力支持，是由于国家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以来，中央决定加大对西部地区基础设施建设的投入，四川因此得到比较多的照顾。

　　记者：四川省的资金支持重点在哪些领域？

　　黄小祥：四川是一个资源丰富的省份，已经探明的矿产储备有130多种。水力资源富甲全国，可开发的水电资源有1.1亿千瓦，目前已经开发的、形成发电能力的只有1千万千瓦左右。近年来，四川出现了开发水电的投资高峰期，已经开工的水电项目(不包括溪洛渡、向家坝)大约有2千万千瓦。去年以来，全国再次出现大面积电力不足现象，成为制约经济协调发展的瓶颈。按照经济发展的规律，能源建设应当领先于其他经济部门的发展。水电项目多，投入也大。最近溪洛渡、向家坝水电站已经进入前期准备，整个装机容量1860万千瓦，超过了三峡水利工程，相信还会吸引大量投资。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四川全省高速公路通车里程已经达到1500公里，在建的有290公里。此外，铁路建设、城市建设也是金融支持的重点，而且都产生了较好的回报。支持基础设施建设和城市建设，也改善了金融机构自身的信贷结构，提高了资产质量。

　　值得一提的是，四川也是我国重要的工业基地，其工业总产值居全国第12位，工业增长速度连续多年居全国前6名。这意味着工业化进程在四川呈现出良好的发展势头。对工业化的支持，也是金融部门响应中央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的具体内容。四川省国有企业改革步伐正在加快，到2003年年底，全省完成改制的国有企业已达到85.6％，产业结构得到很大的调整，符合现代企业制度的新企业不断涌现，优势企业不断壮大，全省工业的整体竞争能力得到优化。“四川造”应该说比过去竞争力更强，市场占有率更高。在工业化推进过程中，金融部门十分注意金融与工业强强联合、互动发展。现在，金融与工业及其他产业已经建立了正常的、紧密的信贷协调机制。银行主动按照工业的需要组织资金，工业也及时向银行提供信息，使银行掌握信贷支持的具体情况。由于有金融部门的大力支持，工业对四川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大大超过了其他产业门类。2003年，工业增加值占全省GDP增加值的53％，这在全国也是一个比较高的水平。

　　我认为，中央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总的要求是要通过加快基础设施建设，改善西部地区的投资环境，从而推动产业结构调整，最终加快产业发展。但是西部地区地域辽阔，发展参差不齐，情况千差万别。像四川这样地处西部的人口大省和经济大省，除了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要加大力度以外，产业结构调整同样要放在十分重要的位置。这是四川与其他西部省份相比的一个显著特点。所以，在抓住西部大开发战略这个机遇时，我们十分注意把基础设施建设与产业结构调整、培育新的产业、加快支柱产业的发展有机地结合起来，从而形成新的发展格局。四川现在确定了6大支柱产业——水电、信息产业、机械冶金、医药化工、食品饮料、旅游。其中前5个属于工业类。这几个支柱产业都属于中央加快西部开发总体战略部署的支持重点，同时也可以有效地利用中央加快东北地区老工业基地改造的机遇。我想，只要我们做好经济发展与金融发展互利互惠、互动发展这篇文章，四川的发展就会取得更好的成绩。

　　记者：请黄副省长介绍一下四川金融机构自身的发展情况，政府在促进金融与经济协调发展方面采取了哪些措施？

　　黄小祥：从信贷结构看，国有独资商业银行继续发挥主力军作用，但所占的信贷比重在下降，股份制商业银行和地方金融机构呈现出加速发展的势头。这既符合中央关于金融发展的大政方针，也符合四川经济发展的实际需要。已有7家全国性的股份制商业银行在四川设立了分支机构。城市商业银行已成立了8家。农村信用社无论在规模上还是经营质量上，在全国都具有一定影响。四川农村信用社的规模超过了西部其他地区的总和。

　　加快金融业发展对四川经济至关重要。人民银行成都分行和四川省银监局按照人民银行总行、银监会以及四川省委省政府的要求，一直积极主动协调和帮助地方解决困难。我们现在建立了一种机制：省长每季度要主持召开省政府金融形势分析会，分管省领导每月要与各家商业银行碰头通气。建立这种机制，目的在于了解资金的需求和供应情况，还传达中央和省里的有关要求和精神，做到把中央的要求与本地的实际相结合，从而有效地开展工作。这种机制还有助于检查金融环境的建设问题，推动金融安全区建设的升级以及解决银行和其他金融机构发展中遇到的其他问题。此外，我们在开碰头会时，注意把银行、证券、保险结合起来，共同解决有关问题。

　　记者：如何解释四川省经济增长较快、但信贷投入相对较少的现象？在这方面四川有什么好经验？

　　黄小祥：就四川而言，寻求这种现象的成因，需要分析经济结构、产业结构和企业本身的结构，更重要的是要分析资金来源的结构。四川之所以会出现经济增长快而信贷增长适度的现象，有的同志认为是由于四川的经济货币化程度较低。也许这种说法有一定道理，但并不全面，因为西部的其他一些货币化程度未必更高的省份并没有出现这种现象。实际上，四川经济快速增长而信贷增长保持稳定，其中一个重要经验是注意发挥市场在资本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通过经济结构调整和创造良好的信用环境，吸引外来资本投入。2003年，四川新增贷款余额765亿元，但我们引进省外资本和直接利用外资折合人民币超过360亿元。外来资本的流入，优化了企业的资产负债结构，企业资产负债率下降，降低了风险，吸引了信贷资金的投入，有力地推动了四川经济的增长。如今，经济金融已形成了良好互动，二者之间休戚相关。

　　最近几年四川在证券市场的直接融资进展不太理想。现有的65家A股上市公司绝大多数是前些年在比较特殊的条件下作为历史遗留问题排队上市的。实行“通道制”以后，四川企业的上市步伐变缓，与沿海地区拉大了距离。已经上市的四川企业由于机制、结构、管理以及经营者素质等方面存在的问题，其再融资能力十分低，能够增发新股或配股的为数不多。因此，四川的企业要通过上市大规模直接融资，这条路在短期内是有难度的。比较现实的选择是吸引外资和引进外面的企业，四川在这方面可以说走在了西部乃至中西部的前面。我们现在一手抓引进，一手抓民营经济，通过这两方面的工作，更多地利用外部资本和留住本地资本，来保持四川经济快速增长。

　　记者：根据四川的具体情况，您认为目前金融在支持西部经济加快发展方面应该实行什么样的政策取向？

　　黄小祥：尽管西部地区的经济结构调整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资本的产出率仍然低于沿海地区。由于资本的配置都是以投入/产出作为基本导向的，西部地区在吸引外来资金方面比中部和东部地区更加困难。所以，在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时，金融部门和有关方面应该考虑将效率原则与支持原则有机结合起来，这样才符合西部地区的实际，才能实现中央关于加快西部大开发的奋斗目标。

　　金融政策要与产业政策和区域发展政策相结合。以前，我们比较强调金融政策与产业政策的结合，但对与区域发展政策的结合考虑不足。区域政策应当涵盖产业政策和金融政策，而不应拿后两者去套区域政策。产业政策要求限制性的产业，有可能恰恰就是区域发展中需要优先发展或者是具有较强竞争优势的产业。此外，西部大开发需要的金融支持在不少领域具有特殊性，对此也不能完全按照经济原则来考虑，比如对少数民族地区的金融支持问题。中国西部有众多的少数民族地区，四川有甘孜、阿坝、凉山三个少数民族自治州，其中的绝大多数县，只有一家农业银行的分支机构，效益大多不好。随着我国银行改革逐步深入，按照市场经济原则，那些低效的、亏损的、没有影响的分支机构都要撤掉。但像上述三个州内的那些农业银行或农村信用社，它们都是当地经济发展的重要保障，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撤了会对当地经济发展造成极大影响。所以，对少数民族地区应当采取差别化的金融支持。我们不能指望全国用一个政策来解决不同区域的问题，西部地区的特殊性更加明显，应当区别对待，实行一些特殊政策。

　　西部地区地方金融机构的发展应当放在更加重要的地位。事实上，就是在今天经济较为发达的东部地区，地方金融机构和民间融资也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农村信用社是四川规模最大、影响最大的地方金融机构，存款余额达1100亿元，贷款余额约1000亿元，存贷比相当高。对地方金融机构要进行规范，更要注重增强其自身发展的能力。地方金融机构在西部地区有一个不同于在东部地区的功能，即它在相当多的地方发挥着国有独资商业银行、股份制商业银行等金融机构所不能发挥的作用。如果不去引导它、扶持它，发展它，那么西部地区有很多地方就会没有金融机构来为人民服务，更不用说为农民服务、为基层政府服务了。因此，在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中，我恳请有关方面要特别关心和支持西部的地方金融机构。当然，我并不是说地方金融机构越多越好，我从来不赞成地方政府热衷于办金融机构。我只是希望把地方金融机构办好办大，使之真正成为能够抗御风险、服务经济发展的金融机构。

　　总之，西部要发展，资本是关键。没有资本，西部发展永远是张蓝图。资本的来源应当多样化，资本的使用应当遵循市场经济的原则。如果能够把直接融资与间接融资有机地结合起来，把资本市场、货币市场和保险市场协调地发展起来，西部地区的发展就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