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敏：进一步启动民间投资是最最关键

　　——访亚洲开发银行驻华代表处首席经济学家汤敏博士　　　　　　　　　　　　　　

　　启动民间投资是财政政策目标

　　《21世纪》：汤博士，十六大对于资本和财富的肯定为民间投资扫清了思想障碍。有报道说，2002年头10个月，我国民间投资增速达18%，是2001年同期增速的两倍。目前我国 有11万亿民间资本存量。在此形势下，您认为2003年我国民间投资会有一个高潮到来吗？

　　汤 敏：首先，我们要意识到启动民间投资的重要性。几年来我们一直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在推动经济增长、抵御亚洲金融危机与全球经济放缓上，这一政策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但是，积极财政政策的根本目标，或者说衡量其成功与否的更高标准，应该是看它是否把民间投资启动起来了。因为扩张性的财政政策不可能长期执行下去，它只能是在民间需求不足时，特别是世界经济发生较大动荡时实施的一项短期政策。

　　从这一角度看，在实施积极财政政策的头几年，民间投资一直不够活跃。但我们高兴地看到，自2002年始，民间投资终于启动起来了。这是2002年中国经济的一个十分重要的特点。当民间投资增长能持续下去时，积极财政政策就可以逐渐淡出了。

　　建立和发展中小企业股权融资

　　《21世纪》：前不久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明确，2003年将再实施一年的积极财政政策，对这一点您有什么建议？

　　汤 敏：我国民间投资快速增长还刚刚启动，能否持续下去尚无定论，因此积极财政政策可能还要坚持一下。但我们要认真研究，在新形势下积极财政政策的着力点应该是什么。我想，除支持农村与西部发展外，可以考虑把一部分资金与精力放到进一步启动民间投资上来。

　　启动民间投资，特别需要政府的政策与资金支持的，首先是中小企业。政府应该加大力度启动对中小企业的投资。在未来五年或更长一个时期中，中国经济面临的最大挑战是就业难题。大量的已下岗与未来要下岗的工人与事业单位人员，城市新增劳动力以及上亿的农村剩余劳动力，将给就业市场带来极大的压力。而需要资金较少、就业容量较大的中小企业发展，是创造大量就业机会的最重要的渠道。

　　亚洲开发银行最近完成的一项调查表明，融资问题是阻碍中小企业发展的最大难题。我们建议要从打通股权融资与银行融资两个渠道来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

　　《21世纪》：说到中小企业融资难，人们经常议论的是中小企业到银行贷款很难，但对中小企业的股权融资问题关注较少，对此，您的详细想法如何？

　　汤 敏：从国外发展中小企业的经验看，中小企业最重要的融资渠道并非从银行贷款，而是股权融资。目前我国中小企业股权融资，主要形式还是以企业家自己投资为主，而系统地、大规模地对中小企业的股权进行投资的机构，如投资公司、投资基金等形式的机构，还很少见到。迄今为止，我国还未建立起一个较好的形式，把一部分老百姓手中的余钱聚集起来，再对中小企业进行股权投资。而且，民间资本也没有看清楚这一投资方式能有较高的回报率。

　　在这里，政府就能起到很重要的作用。政府一方面通过政策，引导和鼓励民间资本投资设立中小企业投资公司，减少在这方面的政策及行政上的障碍，另一方面还要动用一部分资金来支持中小企业投资公司的建立与发展。在美国、以色列、澳大利亚等国，政府拿一部分资金，民间拿一部分资金，共同成立由民间来管理的中小企业投资公司。政府的资金起到了减少民间投资风险的作用。经过一段时间运作后，政府资金逐渐退出。亚洲开发银行正在与中国国家经贸委等有关单位制定符合中国国情的政府支持民间组建中小企业投资公司的方式方法，希望不久就会有新的政策与措施出台。

　　大力开拓民间投资新领域

　　《21世纪》：启动民间投资，目前具体有哪些新领域可以进入呢？政府应加强哪方面工作？

　　汤 敏：中国民间有着大量的资金。与其他国家相比，我国的储蓄率高达40%，是全世界最高的国家之一。如何把民间11万亿资金调动起来，是启动内需的最根本内容。一谈到内需，人们往往想到的是如何把民间消费启动起来，实际上，启动民间投资比启动民间消费更重要。

　　在过去20年中，尽管民营企业已经有了长足的发展，但民间投资的领域还比较狭窄，手段还比较单一，渠道也不甚畅通。下阶段政府工作的重点之一，应该是拓宽民间投资的渠道。只有把11万亿的民间投资搞活了，我们2003年1400亿的国债资金才能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我国高速经济增长才是可持续的。

　　除上面所说投资中小企业股权外，在下列领域可鼓励民间资本大量进入：

　　一是基础设施，特别是对城市基础设施的投资，如城市交通、地铁、供水、污水处理、供电、供气等等，这些行业有着长期稳定的收益，又需要大量的资金，其中效益较好的部分完全鼓励民间投资进入；

　　二是金融领域，特别是银行、保险和证券等。目前，民间资本对于进入金融领域有着极大的兴趣。在加强监管的前提下，民间资本可以有选择地进入一些金融领域，如发展民营银行。在短期内，可先进行试点，摸出一套规律及监管的办法后，再进行推广；

　　三是传统的垄断行业，如电信、铁路、民航等。这些领域目前对民间资本的进入尚有一些障碍，随着这些障碍的拆除，将会更多的民间资本进入；

　　四是一些公共领域，如教育特别是职业教育与高等教育、医疗卫生等，这些领域的一部分可以引导民间资本来投资，减少政府的压力；而且，由民间提供服务，可以提高效率，细分市场，达到双赢的局面。

　　上述很多领域已经开始逐渐向民间资本开放。我国加入WTO后，随着外资进入步伐的加快，我国很多领域将纷纷向外国资本开放。在对外开放的同时，我国应加快对国内民间资本开放，最好是先对国内民间资本开放。这就能使相对处于弱势地位的国内民营企业，能在WTO缓冲期内成长起来，与外国资本将来在同一水平上竞争。

　　政府投资不与民争利原则

　　汤敏：启动民间投资，要引导民间资本进入一些新的领域，首先要坚持一个原则，即：民间能办的事，尽量让民间去办。政府只投资在民间资本不愿参与的一些领域中。世界银行与亚洲开发银行在选择投资项目的时候，都要遵循一个原则，即商业银行或各国政府自己愿意干又有能力干的项目，他们不应该去争。这条原则，可以简单地概括为"不与民争利"。

　　"不与民争利"并不意味着政府就无所作为。除了制定政策、搭建平台、维护公平竞争外，政府还可以通过示范项目，包括在初期对民间资本投资企业提供一定资金的方式，来把民间资本引导到这些对他们来说还是比较陌生的领域。用所谓"公助民办"的方式，办一些试点项目。一旦这些试点证明这些投资有着高于市场的平均回报率，大量的民间资金就会涌入，那时政府资金就可以退出这些领域。

　　我们相信，随着民间投资的进一步启动，随着政府支持民间投资力度的进一步加大，我国经济增长还能上一个新的台阶。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龙希成 (载《21世纪经济报道》12月30日“年终特刊”第97版头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