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扩大中职业教育当成解决三农的切入点

　　汤敏 左小蕾　　　　　　

　　中国农民收入增长放缓的问题已经成为政府以及全社会最为关注的热点问题。解决农民的收入问题根本办法之一是让一部分农民，特别是贫困地区的青年走出农村到城市来。经验证明，一人出去打工，一户可脱离贫困。按照中国制定的发展战略，未来10年内，将有1亿以上农村人口转移到城市。随着WTO后中国农业的结构性调整，农民进城的这股潮流，是 挡不住的。但如果这些农民进城前得不到很好的职业教育，则会影响我国整体劳动力素质和工业化水平。

　　从另一个角度看，中国加入 WTO 以后，各国制造业都十分重视中国这一具有巨大劳动力与需求潜力的大市场。我们应该因势力导，充分发挥巨大的劳动力优势，把中国变成一个真正的“世界大工厂”。然而，我们能否把握住这一历史机遇，与中国能不能大规模地，源源不断地提供高素质的各种层次的劳动力不无关系。中等职业教育是培养中等应用型技术工人的极好场所。然而,随着高中高校的扩招，我国中等职业教育在不断滑坡，情况令人担忧。

　　我们建议，应该迅速地把中等职业教育的发展重点放到农村去，特别是放到贫困地区的青年农民上去。把中等职业教育的扩大当成解决目前三农问题的一个切入点。配合助学贷款与个人信用系统，大规模地提高我国已经进城了的和准备进城的农村青年的文化素质和技术操作能力。如同大学扩招一样，中等职业教育的扩大也一定可以成为增加内需的一个热点。

　　一. 把扩大中等职业教育的重点放到农村去

　　我国中等职业教育正处在一个发展的十字路口。一方面，随着经济的发展，对中职毕业生的需求越来越旺。以北京为例，每年中职学生没毕业就已被预订一空[1]。可是随着高中、大学扩招，城市青年接受大学教育机会已经迅速扩大，中等职业教育已处于饱和或下降状态。在不少城市中，中职完不成招生计划。而且生源的质量也在不断下降。据中国日报报道, 在武汉市的38所中等职业学校学校中, 10所已经关门[2]。据统计，我国中职教育的招生人数近几年来一直下滑。

　　另一方面，我国的制造业，服务业却有着严重的技术工人不足的现象。很多低层次的岗位都由进城打工的农村青年上岗。而进城打工的农村青年大部分都没有经过任何训练。按照中国制定的发展战略，未来10年内，还会有1亿以上的农村人口转移到城市。但如果这些农民进城前得不到很好的职业教育，则会影响我国整体劳动力素质。

　　如把中等职业教育的发展重点转移到农村地区，将会有很大市场。尽管高校扩招了，对大部农村青年来说还是可望不可及的，而通过中职的培训后在城里找到一个工作，就能使他们的生活条件大大改善。农村青年的择业观念与城市青年有所不同，要求相对较低。对目前一些招生较困难的专业也有很大需求。更加上农村适龄青年的基数大，学校的挑选余地也很大。

　　我们说把中等职业教育的发展重点放到农村去并不意味着一定要把学校搬到农村去。事实上，我们认为把中等职业学校办在城市或城市郊区，有离就业市场近和容易找到较好的师资的优势。中等职业学校办在城市更容易成功。然而，学生可从农村来。学校招生的对象以农村青年为主。这样也体现了发展重点在农村的意义。

　　大力发展中等职业教育将可能成为下一步拉动内需的一个重要动力，它与三年前我国推出的高校扩招措施所发挥的作用应该不相上下。我国每年有将近一千六百万初中毕业生。其中能上高中的仅有四百多万。而我国出外打工的农村青年已经超过一亿人。且每年新增的出外打工人数也要有上千万人。如有十分之一，甚至二十分之一的这些青年有到中等职业学校培训的要求，每年就可增加生源好几百万人。这不但可以使现有的职业学校满员招生，还使他们有极大的扩充余地。我国目前中职，包括中专，职业高中，和成人中专每年招生人数在四百万人左右。如同高校一样，把位定好了，机制建立好了，中等职业学校也可以扩大招生一倍，甚至数倍。据统计中职学生平均每人每年包括学费在内要消费三千元以上。由于中等职业教育的基数大，其对教育消费的拉动，对校舍，教学器材，教师等都有极大的需求。也可以成为进一步启动内需的一个大热点。

　　二、中等职业教育与三农问题

　　中国农民收入增长放缓的问题已经成为政府以及全社会最为关注的热点问题。解决农民的收入问题，不应胡子眉毛一把抓，要有重点，有轻重缓急。当前首先要解决的是三千万的尚未脱贫的贫困农民，同时也要着手解决将近一亿八千万人，占农村人口20%左右的低收入农户的问题。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是近十来年脱贫了的农户，还处于温饱的边缘，随时可能返贫。可是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已不属于国家或地方政府的扶贫对象，得不到政府的资助。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在过去几年中，低收入农户的收入不但没有增加，收入水平反而有所下降。以2000年为例，全国农民的平均收入增加了2.1%，其中占农村人口20%的高收入农户的收入增加了6%，而低收入的20%的的农户收入却下降了6%。解决贫困户和低收入农户的增收问题是当前农业，农村，农民工作的急中之急，重中之重。这个问题解决好了，农村就能基本上稳定下来。这对缩小农村的收入差距，实现社会的稳定与公平，都有着极其重大的意义。

　　因此，解决三农问题的重点是在于解决包括贫困户在内的低收入农民的问题。在影响他们收入主要来源的粮价上调有限的情况下，解决低收入农户问题的最根本办法之一就是让他们先走出农村到城市来。经验证明，一人出去打工，一户可脱离贫困。按照中国制定的发展战略，未来10年内，将有一亿以上农村人口转移到城市。随着WTO后中国农业的结构性调整，农民进城的这股潮流，是挡不住的。然而接目前这种自由流动的方式，进入城市工作的农民多数为富裕地区或中等地区的农民，而真正贫困地区的农民却不多。贫困地区的农民属于弱势群体。他们离市场较远，知识较贫乏。只有经过从心理素质，生存能力，到工作技能上得很好的培训后，他们才能与其他的进城农民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竞争。 为此，我们在扩大中等职业教育时，可以优先考虑帮助贫困地区的农民走出来，优先录取贫困地区的学生。国家政策要鼓励城市，沿海地区的中等职业学校到贫困地区招生，关注与重点支持贫困地区的职业学校的建立。必要时国家可以对帮助贫困地区与弱势群体的中等职业学校给予一些资金上的支持与技术性的帮助。这对促进地区经济发展和缩小贫富差距有重要意义。我国目前还有三千万农民没有解决温饱。如果其中家里有人能出外打工的占一半，即四百万户左右。如果能利用职业教育每年招收一百万人左右的贫困地区的青年，四年内就能解决一大部分的这些贫困户的脱贫问题。

　　三, 扩大中等职业教育应以民营学校为主

　　推动中等职业教育特别是对新扩大的职业学校要采取商业化，市场化方法办学。新增的职业学校，基本上应基本上采取民营化，商业化与市场化的方式。

　　我国职业教育当前之所以陷入困境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办学方法太僵化，与市场结合不够。把中等职业学校办成一个准高中，准大学。现行的职教学制也大部分按照普通教育的模式，以学历教育为主，失去了职业教育的特点, 专业设置不符合市场要求，教学内容与市场脱节，办学机制也不够灵活。在如此广大的市场需求情况下，他们有些学生却是 “毕业即失业”。这除了是经验不足之外，恐怕还有更深刻的体制上的原因。由国家办的，吃“皇粮”的职业学校可能会有先天的激励机制不足的缺陷。

　　事实上，由国家来办的职业教育都有着类似的弊病。亚洲开发银行最近完成的一份报告显示，在亚洲国家，由财政花钱办的中等职业都有着成本高，与市场结合不紧，和就业率相对较低的通病。反之，国外的经验说明，民营学校的激励机制较强，办学方式也比较灵活，他们往往采取的是特许经营，连锁机构等形式，能形成规模效应。因此，国际上的趋势是鼓励民间办学，鼓励企业与学校共同办学。

　　要大规模地开展民营职业教育还需要有制度上的创新。关于办教育应不应该营利的问题，不但在中国是一个备受争议的题目，教育营利性的法律地位在世界上很多国家里也没有得到确认。即使在美国，营利性学校也是私立学校中的少数。然而，在不少国家里，营利性的教育正在快速发展[3]。在北美，有在纳斯达克市场上市的阿波罗教育集团公司,主要提供针对成年人的高等教育和职业教育。在全美34个州中有54个校园和96个学习中心。在校学生高达10万人。年收入达6亿美元。在印度有全国信息技术学院(NIIT)。它成立于1982年，目前拥有400多个培训中心, 14万学员，占印度软件人才培训的37% 的市场份额。年营业额为7300万美元，利润为1300万美元。NIIT对推动印度的软件业的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值得指出的是在法律上印度是不允许营利性教育存在的[4]。另外在南非，秘鲁等国都有以营利为目的的民营职业教育公司存在[5]。

　　职业教育的市场化、商业化，企业化是今后中国教育发展的一个必然趋势。国家可以给予民办职业学校一定的优惠政策和鼓励。可以考虑在职业教育这一特殊领域内允许营利性的办学。也可以先进行一些试点，特别给贫困地区，西部地区一些更灵活的政策。由民间来办学，用商业化的方式来办学，就是釜底抽薪，能把学校真正地推到市场上去。这对在所有的教育环节中本来就是定位为直接为市场服务的中等职业教育来说由其重要。

　　四、助学贷款：中等职业教育的核心启动点

　　利用收学费来维持运作的商业办学涉及到农民家庭支付能力的问题。严格说来，他们只是暂时的支付能力不足。因为学生一但毕业后找到工作后就有支付能力了。解决这一问题的思路是与任何的投融资的原理一样， “先借钱投资，赢钱后还贷”。通过助学贷款的方式，用学生未来的收入来支付现在的学费,以解决农民特别是贫困农民的现实支付能力不足的问题。

　　大规模的助学贷款是配合中等职业学校扩招的关键措施。我国目前的助学贷款，包括财政补贴的国家助学贷款与一般助学贷款，仅限于对大学生发放。到目前为止，全国大学生贷款余额已达32亿元，解决了50万以上的大学生的资金困难。应该把目前在大学实行的助学贷款制度推广到中等职业教育中去。本着“谁受益，谁付款”的原则，做到“有钱的自己出钱上学，没有钱的贷款上学”。

　　与大学比较，职业学校的成本较低。例如我国职业学校的平均成本为3000人/年。更加上中等职业学校的学制一般较短，最多不超过两年。经过改革后很多专业一般一年左右就够了。以此推算，中等职业学校的一个学生的平均成本仅为一个大学生的十分之一左右。而一个中等职业学校的毕业生的平均工资则为一个大毕业生生的二分之一到三分之一。三千到五千元左右的贷款并不会过于加重农民负担，也不会给中等职业学校的毕业生日后带来太大的还款压力。纯粹从回报率的角度来考虑，应该说对中等职业学校学生的贷款风险更小，收益更高。

　　近年来，助学贷款教育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高校教育的发展，也刺激了教育消费。然而助学贷款的规模还很小，与开展其他项目的贷款相比，助学贷款需要花费银行更多的人力和财力。而我国又没有一套有效的个人信用系统，助学货款的风险高、手续繁杂，银行从中获取的实际利润相对较少，因此很多商业银行不愿大规模推动助学贷款。 这些助学贷款的特点是并不是中国独有的，是各国在推广助学贷款时遇到的共同问题。有的国家采取国家担保的方式，使银行没有后顾之忧。在美国，加拿大和拉丁美洲国家主要采取这种方式。另一些则由国家采取补贴的方式，对参与助学贷款的银行给予补贴。还有的国家建立了专门的机构来帮助银行收账追账。 要使银行系统真的把助学货款当成一项事业来做，助学贷款利率应比一般贷款利率稍高。助学贷款的额度小，成本确实很高，而且贷款时间较长，合理的利率能提高银行的积极性，也鼓励学生毕业后尽早地还款。到目前为止，各国对助学贷款普遍采取的还是低息政策。一般只收商业贷款的最优利率。低利率政策限制了银行扩大助学贷款的积极性。既然是对农民的小额贷款，对中小企业的利率可以上浮，为什么同样是额度小，风险大，成本高，而教育又公认为是收益较高，助学货款的利率不能向上浮动一些呢? 跳出教育需要补贴的思路，就能在教育融资上闯出一条 “穷国办大教育”的新路来。如前所述，与大学相比，中等职业教育的投资回报率更高，收效更快，因此收取使银行获得至少是贷款平均收益的利率是天经地义的。

　　国家教育部门的任务应该从直接办学中脱离出来，把工作的重点转到监管，规范上来。政府要适当控制市场秩序，制止乱收费状况。在推行职业学校的商业办学时，必然会吸引大批的投资者加入到办学的队伍中来，许多办学者为了获取更高的利润，可能会不断抬高教育费用，增加农民的负担，在此情况下，就需要政府出来控制市场秩序，制止乱收费情况。

　　五、开展助学贷款的前提为建立一套个人信用系统

　　个人信用系统的建立是大规模开展助学货款的基础。助学贷款系统设计必须严密，如果搞不好，就会增加整个银行系统的风险。

　　从技术层面上看，个人信用系统的建立没有多大难度。国家要把建立个人信用系统当成一个战略问题来抓。目前人民银行已经率先在上海市试点。北京、广东、浙江等地的个人信用系统也正在启动。在未来的几年内，相信我国的个人信用系统就可以初具模形。在还没有建立全社会性的个人信用系统之前，可以先把助学贷款的信用系统建立起来。要使一个人办理了助学贷款，所有的银行都可以很容易查到他的信用记录，只要他有助学贷款没有还，他今后就无法通过银行再进行任何储蓄或贷款。建立了个人信用系统后，绝大多数人能够按时偿还贷款，因为他今后还要与银行打交道。在个人信用系统没有建立起来的起步阶段，农村青年的助学贷款可以考虑由信用社发，由家长提供担保。近几年来农村小额贷款的实践表明，以农户为基础的贷款坏账率较低。在信用社资金较困难的贫困地区还可以通过中央银行的转贷款对教育贷款提供资金。

　　六、对城市就业市场的冲击

　　大量经过中职训练后的青年农民进城是否会对城市就业问题带来更大冲击呢？ 城市化是我国发展的一项战略，我国现有的城市化水平即使是与我们同等发展水平的发展中国家比起来也是偏低的。为推进城市化建设，在未来10年内，将会有一亿以上的农民进入城市工作。随着WTO后中国农业的结构性调整，农民进城的这股潮流还有可能加速。城市中目前已有大量的下岗工人，每年还有大量新进入市场的城市青年。经过中等职业教育后的农民，是否会与城市人争抢饭碗呢？

　　首先，中等职业学校面向农村并不意味着不招城市的学生。只要城市青年有需求，学校当然也会满足他们需求。现在的问题是很多现有的职业中学都招不满生，说明对城市来说现有的职业教育已经是供大于求。

　　再者，中等职业学校是按照市场需求来创办的。农民经过中等职业教育的培训后，他们选择的多数是城市人不愿从事的工作。因此，如果处理得当,是不会对城市就业造成很大冲击的。

　　更重要地，要解决城市下岗工人的问题不应该靠限制农民进城的方式，要有新思路。下岗职工是社会的宝贵财富。他们中的不少人还年富力强，在长期工作中积累了大量的技术与管理的经验。他们长期居住在城市里，有很好的关系网。如能加以利用，他们还可以干一番事业。对下岗工人的培训应有别于一般的职业培训。应该以创业培训为主。教他们如何开，在哪里开办小企业，微型企业。再通过银行机构给他们提供小额贷款。为有创业的愿望与能力的下岗职工提供创建小型、微型企业的条件。当前，不需要抵押的农村小额贷款已成为农村信用社的一项重要业务。即然能在农村实行小额贷款制度，为什么不能在城市里也试一试呢。联合国开发署与天津妇联成功地开展的城市下岗女工的小额贷款项目证实，经过创业培训后，如果有一个较好的贷款机制，大部分的下岗工人都能开创一个微型企业。她们中的不少人不但解决了自己的就业问题，甚至还给他人创造了就业机会。一个理想的局面是: 城市人经过创业培训配合小额贷款开办大量的小企业，农村青年经过职业培训后到这些小企业打工。这是一个城乡人民都受益的双赢局面。

　　七. 结论

　　目前，全球经济不景气，世界贸易大幅下滑，尽管中国经济现在仍能保持高速增长，但美、日、欧三大经济体同时陷入衰退将对中国经济带来很大冲击。在外贸大幅下滑，内需不足的情况下，大力开展农村的中等职业教育无疑将成为拉动内需，促进经济发展的一个很大的动力。因此，国家应当把发展农村中等职业教育作为一种战略问题来抓，作为下一步启动内需的一项重要措施来执行。在这里助学贷款教育是农村中等职业教育推广的关键，它也会象住房贷款刺激居民买房一样刺激农民去进行教育消费，成为带动中国经济进一步发展的又一亮点。

　　2002年4月

　　[1] 见 “京城中职何以毕业生热而招生冷” 光明日报，2002年1月16日

　　[3] 菲利普，阿尔特巴赫: “民办高等教育: 从比较的角度看主题与差异” <<教育展望>> UNESCO 2000.3.

　　[4] 2001年中国教育绿皮书，教育科学出版社，2001.7.

　　[5] <<发展中国家的民营教育投资机会>>，国际金融公司，19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