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计署审计长李金华：我给自己打70分

　　铁面审计长李金华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中央的最大支持就是不干预”

　　新华社“新华视点” 记者 陈芸、李柯勇

　　关注焦点

　　从1999年起，李金华作的审计报告公开化程度一年比一年高。审计报告在社会上产生的震动效应之大，被世人形象地称为掀起了“审计风暴”。

　　今年6月23日，审计署审计长李金华向全国人大常委会作审计报告再次震动全国，一批大案要案被披露，李金华本人也成了焦点人物。

　　在“审计清单”震动全国之初，李金华谢绝了所有媒体的采访请求，但他最后还是改变了初衷。近日，被称为“铁面”审计长的李金华终于接受新华社记者采访，就审计报告公开的意义、压力等发表看法。

　　他告诉记者，审计报告出来后，他最感欣慰的是老百姓对政府增强了信心。

　　他最想告诉公众的是，政府能依法公开揭露政府自身问题，是中国建设法治政府进程中了不起的进步。

　　“中央的最大支持就是不干预”

　　“审计就是国家财产的‘看门狗’。”在解释审计的职能时，李金华喜欢用这个说法。他告诉记者：“审计公开化离不开中央的支持”，“中央对我的最大支持就是不干预”。

　　“揭露问题是要促进纠正问题”

　　记：今年的审计报告公布后，社会的关注程度超过去年，你预料到了吗？

　　李：在预料之中。这是件好事。大家比较关注的是我受国务院委托向人大常委会作的报告，但这些材料不仅是我要公布的，而且是政府要公布的，是总理要公布的，不是我李金华这个人有多厉害。当然，这个素材是我提供的。这说明政府不怕揭露问题，揭露的目的是要促进这些问题的纠正。

　　记：你认为审计公开的意义何在？

　　李：惩治腐败也好，惩治官僚主义也好，最好的办法就是公开透明，实行阳光政策，这是全世界都认同的看法。记：你认为审计工作与依法行政有哪些关联？

　　李：这些年审计工作很重要的一个着力点，就是推进政府———特别是管钱的部门行为的公开化。现在中央提出要依法行政，建设法治政府，这个问题太重要了。中国解决腐败问题，解决老百姓不满意的问题，核心就在建设法治政府。

　　中央最大的支持就是不干预

　　记：你怎么看待你个人在审计公开化中的作用？

　　李：有些舆论对我的评价，我实在是承受不起，借这个机会我感谢大家。现在政府行为公开，首当其冲的就是审计。因为审计公开主要是揭露问题，老百姓感到为他们说了话，心里痛快，才觉得审计长怎么样。这不是我个人的作用，而是法律赋予我这个权力了。如果法律没有赋予我这个权力，如果党中央、国务院不支持，谁也不行。

　　记：党中央、国务院对审计工作的支持体现在什么地方？

　　李：最大的支持就是不干预。审计机关应该做什么，宪法、审计法都有明确规定。每年审什么，怎么审，报告怎么写，怎么向社会披露，都由审计署依法决定，我可以充分行使我的职权。

　　记：去年审计报告公布的那些大案落实情况如何？

　　李：据我所知，对去年反映的重大问题的责任人都追究了，但是去年违规资金的收缴和归还只落实了70%多，不是100%，因为有些挪用的钱没法归还。就像这次提到的有的地方把教育经费吃掉了，他们没法归还，只能处理责任人。

　　对被审计单位的不服没有压力

　　记：今年审计报告出来以后，有些被审计单位表示不服，你有没有压力？

　　李：没有压力。审计与被审计、监督与被监督者之间有不同看法很正常。法院判了人家，还有不服上诉的呢！我讲了那么多，有几家不服，这没什么。审计机关能讲话别人就不能讲？大家都是公平的。如果有不同意见，我可以要求审计机关将审计结果进一步落实，充分听取别人意见。你说这个事情不对，咱们再审。如果是我们审错了或说得不准确，我们要向社会公开作出检讨。

　　自认“心比较狠、手段比较铁”

　　有这样一个故事：李金华的母校中央财经大学请他回去讲课，但他讲课一回来就组织人马审计母校，因为他了解到学校也存在一些问题。很多人都担心李金华最终会成为“孤家寡人”，可李金华说：“走到这一步，就两句话：一个无所谓，一个无所求。”

　　对“屡审屡犯”者“屡犯屡审”

　　记：现实中存在着“屡审屡犯”的现象，何时才能走出怪圈？

　　李：目前中国的很多问题，不是通过某一项举动、某一个措施就能解决的。这不仅有制度和习惯势力等问题，还有个利益格局问题。在计划经济时代部门利益比较单一，什么都是国家决定的，企业的收入、利润都是国家的，用不着去做假账、搞小金库。而现在利益多元化了，除了国家利益，还有地区利益、部门利益、局部利益、个人利益，加上转轨时期法制不很健全，我的看法是，什么事都有一个过程，我们要尽力使这个过程短一点。

　　记：你对“屡审屡犯”者怎么看？

　　李：屡犯屡审。

　　自认“心比较狠、手段比较铁”

　　记：人家说你“心比较狠、手段比较铁”，你对这个评价满意吗？

　　李：这是我自己说的。干这个工作你心不狠不行啊，有很多人通过我的亲属、亲属的亲属说情。如果我心不狠，那就什么也干不成了。

　　记：有没有部门或是地方的领导来找你讲情？

　　李：有，还不少。

　　记：这种情况你怎么处理？特别是在他跟你级别相当的时候？

　　李：多数情况下，我的处理办法是这样：跟他说这个事你要我不向总理报告是不可能的，那是法律赋予我的职权。但是如果事实有出入，你提出来，我们再去核查，错了我们纠正；如果事实没错，我建议你换一个思维方式，不要说不要报啊，不要披露啊，你赶快回去整改。你怎么整改的，我给你一起报上去。我常对被审计单位和跟我打招呼的人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我讲“两句话”，而不是只讲“一句话”。“一句话”就是“他有什么问题”，“两句话”就是“他有什么问题，但是正在认真改正”。人嘛，都是这样，一看你正在整改了，就会给你一些谅解。审计不要把人家搞得狼狈不堪，我不主张这样。

　　记：你毕竟是“官场中人”，就不怕得罪人太多吗？

　　李：我觉得，你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也就谁都不得罪了。这就是辩证法。虽然我也是“官场中人”，但我扮演这个角色，就要把这个戏唱好。

　　审计署自身也要被审计

　　2003年3月，60岁的李金华连任审计长。他告诉记者，本届任期内他最想推进的事情有三件：一是加大效益审计的分量；二是加快审计公开透明的进程；三是进一步加强内部的控制和管理，提高审计质量。

　　到2007年拿一半力量搞效益审计

　　记：跟西方相比，中国特色的审计有什么优势？

　　李：西方的审计机关是对议会负责，独立于政府，审计主要是靠舆论监督。中国的审计机关是政府的一个组成部分。中国的审计监督手段一是和司法联合，二是和行政监察联合，三是审计机关本身有处罚权，四是跟舆论监督配合。

　　记：我们的体制有何弱点？

　　李：我们这种体制，有时缺乏一些独立性。特别在地方，一个问题涉及到政府或是市长、县长，弄不好就不了了之了。

　　记：西方发达国家的审计办法有哪些值得借鉴？

　　李：一是他们的独立性要更强一些。二是传统财政财务审计比例小，这是因为他们预算环节非常规范，挤占挪用、乱收费的情况比较少。他们更多的是搞绩效审计，就是看财政资金使用的经济效益、社会效益、环境效益怎么样，这是他们重点关注的，却是我们的弱项。我们的工作重点也正向绩效审计转变，打算到2007年拿出一半的力量来搞效益审计。

　　审计署自身也要审计监督

　　记：你从事审计工作19年了，你给自己打多少分？

　　李：也就70分吧。

　　记：本届任期内你最想推进的事情是什么？

　　李：我最想再推进三件事：一是加大效益审计的分量；二是加快审计公开透明的进程；三是进一步加强内部的控制和管理，提高审计质量。

　　记：对审计署自身的依法行政，你有什么考虑？

　　李：最近审计法要修改，我们提了两条建议。其一，将来审计署要成立审计报告审查委员会。其二，将来由某个部门专门对审计署进行审计监督，你审计别人，也要有人来审计你。

　　中华工商时报评论国家体育总局对审计清单的表态：目的良好的违法行为仍是违法行为

　　据新华社北京7月8日电

　　中华工商时报发表评论，讨论国家体育总局就审计问题的表态。

　　文章说，今年审计署提交的“审计清单”上显示：“1999年以来，国家体育总局动用中国奥委会专项资金1.31亿元，其中用于建设职工住宅小区1.09亿元，用于发放总局机关工作人员职务补贴和借给下属单位投资办企业2204万元”。这意味着：国家体育总局把中国奥委会的专项资金盖了住宅了、发了补贴了、放了外债了。

　　日前，一直对媒体沉默不语的国家体育总局终于发表自己的“答辩状”了。该局一位有关人士如此表态：“希望媒体避免失实报道，不要炒作。再过几天中国奥运代表团就将成立了，希望全国人民齐心协力支持中国体育代表团出征雅典，为国争光。”该人士还谈到应“避免造成对备战、参加雅典奥运会和筹备2008年奥运会的负面影响”！

　　如此表态，颇值得人们玩味：将国家体育总局“动用中国奥委会专项资金”与中国运动员出征雅典联系在一起，的确让人感到突兀和费解。这是否意味着，假如中国选手在雅典兵败滑铁卢的话，全国人民是不是应该齐心协力地“声讨”国家审计署而不是“问责”国家体育总局了呢？

　　媒体报道“审计风暴”失实自然应该承担应尽之责，但有一点必须明确：体育总局对被审计出问题必须作出真正的检讨、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而如果以此为借口而影响中国在雅典奥运会的成绩甚至影响北京奥运会的筹备工作，则体育总局必须作出更加深刻的检讨、必须付出更加沉重的代价。

　　国家体育总局虽公开承认了被审计出的所有问题，但在谈到处理结果时，只不疼不痒地用了“整改”两个字。该局人士还“动情”地表示：“新建住宅入住职工中，绝大部分是为奥林匹克运动和体育事业有突出贡献的老运动员、老教练员、老体育工作者和目前在为国争光第一线的教练员、科研人员、协会官员，也有部分具有体育总局和中国奥委会双重身份的工作人员。”这样的解释，似乎让国家体育总局找到了动用中国奥委会的专项资金的充分而合理的理由。

　　审计长李金华此前一针见血地指出：“中国在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过程中，一些腐败问题既有计划经济的痕迹，也有市场经济的特点，深入揭露腐败问题是中国审计机关的一项重要任务。”我们现在不知道能否将国家体育总局被审计出来的问题定义为“腐败”，但毫无疑问的是：我们也不能将这些问题定义为“扶老济贫”。因为，任何怀着良好目的违法违规行为，同样是违法违规行为，而只要违法违规，则必然也必须要接受严厉惩罚。

　　人们当然希望中国选手在雅典为国争光，但人们显然更希望包括国家体育总局在内的国家公器能不辱使命，管好手里的每一笔钱。